屋里只留下薛壯和夏瑞軒面面相覷。
二人頭一回見面，誰也不知道該說點(diǎn)什么，場面一時間很是尷尬。
薛壯飛快地打量了一下夏瑞軒。
見他皮膚白皙，透著股書卷氣，不同于一般農(nóng)家的半大小子，一看就是沒下地干過活的。
但若說他家境有多好，卻也并不見得。
他雖然穿得干凈整潔，但細(xì)看就會發(fā)現(xiàn)，衣裳的領(lǐng)口袖口都洗得泛白起毛。
褲腿也已經(jīng)有些短了，吊在腳踝上面。
薛壯見他不住地舔著嘴唇，倒了碗水給他道：“可是家里有什么事兒？”
夏瑞軒看樣是真渴了，接過碗咕咚咕咚喝了個底朝天，然后才吭哧道：“沒啥事，我、我就是過來看看我姐�！�
這種蹩腳的表情和語氣，哪里騙得過薛壯。
不過見夏瑞軒不想說，他也沒有繼續(xù)追問，只給他又添了半碗水。
夏瑞軒等了半晌，姐姐沒回來不說，連薛良平也沒個影子。
他便有些坐不住了，屁股上長尖兒了似的，不斷地扭來扭去。
“咕嚕嚕——”
屋里太過安靜，顯得夏瑞軒腹中發(fā)出的聲音格外清晰。
夏瑞軒頓時漲紅了臉，跳下地就要往外跑。
“我、我出去瞅瞅，我姐這咋還不回來……”
“等……”薛壯沒來得及阻攔，只能看著他火燒屁股似的跑出門去。
夏月初差事到手之后心情大好，仿佛看到鎮(zhèn)上乃至縣城的生意都在朝自己招手。
她拉著秦錚去了肉攤，準(zhǔn)備買點(diǎn)肉回家改善改善生活。
鎮(zhèn)上的肉價(jià)比村里便宜些，五花肉十五文一斤，凈排卻因?yàn)樘葸�帶骨頭，沒什么人買，只要十三文一斤。
夏月初叫攤主給割了一條比較肥的五花肉，準(zhǔn)備回去靠點(diǎn)兒葷油，然后又去翻看凈排，估摸著家里兩個大肚漢，怎么也得買兩斤才夠。
秦錚晌午在書院吃得挺飽，此時看到肉也不覺得饞，只是奇怪道：“嫂子，這肋排都是骨頭和瘦肉，有啥吃頭�！�
攤主一聽這話，趕緊道：“哎，小哥，你說這話一聽就是不懂行了，五花肉有五花肉的吃頭，肋排有肋排的吃頭。”
他見夏月初有點(diǎn)想買的意思，便轉(zhuǎn)向她道：“小娘子，你看我這肋排多好，只剩這三斤多了，你若是都要著，就給你算十二文一斤。”
肋排的確是被剃得干干凈凈，夏月初也的確好久沒吃過排骨了，思忖片刻咬牙道：“行，都拿著吧！”
夏月初拎著花了五十文錢買的肉，坐上了回村的牛車。
牛車剛晃蕩蕩地通過村口，就聽見有人大喊一聲：“姐！”
緊接著，一個半大少年就撲了上來。
劉大叔嚇了一跳，趕緊拉住韁繩。
夏月初見少年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盯著他的臉發(fā)呆。
好在薛良平緊接著跟過來，笑著說：“總算回來了，瑞軒都等你半天了�！�
夏月初聽到名字才知道，這應(yīng)該就是自己的娘家弟弟。
姐弟倆以前感情應(yīng)該很好，夏月初還記得吳氏上次說過，因?yàn)椴粠疖巵砜醋约�，他還很是生了一場氣。
夏月初笑著拉住夏瑞軒，讓他坐到車上來才道：“好久沒瞧見，長高了我都不敢認(rèn)了�！�
到家后，夏月初把買回來的肉和菜收好，帶著夏瑞軒進(jìn)了里屋，關(guān)好門在炕上坐定問：“說吧，家里出啥事兒了？”
夏瑞軒一臉你咋知道的表情，驚訝地半張著嘴。
許是血緣的緣故，夏月初對夏瑞軒有種說不出的親近，見他這幅傻樣，忍不住想笑。
“你是瞞著爹娘自個兒跑來的吧？”
誰知夏瑞軒一聽這話，眼圈兒頓時就紅了。
夏月初嚇了一跳，忙問：“咋的，家里到底出啥事兒了？”
“平安病得厲害，進(jìn)城看了好幾次，大夫都說看不了，讓趕緊送去縣城看病。大哥為了湊錢，跟著人上山去打獵，結(jié)果摔斷了腿被抬回來，娘也急得病倒了，家里如今都亂成一團(tuán)了……”
夏瑞軒到底還是個半大孩子，之前一直撐著，如今看見姐姐，說著說著就掉下眼淚來。
夏月初都聽傻了，上次爹娘來的時候還說家里一切都好，這還不到兩個月，居然出了這么多的事兒。
古代交通不便，消息著實(shí)太過閉塞，兩家又離著不近，要不是夏瑞軒偷著跑來報(bào)信，還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知道消息呢！
夏月初見他哭得厲害，忙安慰道，“你不用擔(dān)心，姐手里有錢�！�
夏瑞軒聽了這話，非但沒有安心，反倒哭得越發(fā)厲害。
他抽抽噎噎地說：“姐，你能有幾個錢啊！我來找你，也不是找你要錢的，只是想讓你回家看看娘和平安，我、我怕……”
夏瑞軒沒說自己怕的是什么，但是夏月初卻明白他話里的未盡之意。
在這種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缺醫(yī)少藥，若是再加上沒錢請大夫的話，生病就只能靠自己硬抗。
若是扛過去便是命大，扛不過去就是死路一條。
想必是家里老人和孩子病得太重，夏瑞軒怕自己見不到親人的最后一面，這才從家里偷偷跑來送信。
當(dāng)初夏老頭和李氏來的時候，無論是穿戴還是拿的東西，看起來家境都不像太差的樣子，怎么突然間變得這樣拮據(jù)？
不過這話還是要留著回去問李氏為好，夏瑞軒到底還是個孩子。
夏月初看著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這會兒已經(jīng)找不到車下山了。
至于薛家的牛車，盛氏是不可能讓自己趕著家里的牛車回娘家的。
“今晚先住下來，明個兒我給你一起回去�！毕脑鲁鯏Q了帕子讓夏瑞軒擦臉，“不管花多少錢，也得先看病才行�！�
夏瑞軒這幾日是心里怕得狠了，這才一時沖動跑來找夏月初。
如今哭了一頓發(fā)泄完情緒，被夏月初的淡定安撫下來，擔(dān)憂也跟著去了大半。
他越發(fā)覺得腹中打鼓，忍不住跟夏月初撒嬌道：“姐，我還沒吃晌午飯呢！”
“怎么不早說，餓壞了吧？”夏月初起身出去，抓了幾塊桂花糖給他，“先墊墊肚子，我這就去做飯�！�
好在今天買了三斤排骨，加上夏瑞軒肯定也夠吃了。
夏瑞軒嘴里含著桂花糖，把腮幫子頂?shù)霉钠鹨粔K，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夏月初身后。
夏月初把排骨洗干凈放進(jìn)鍋里，添了幾瓢水，架上火開始煮。
夏瑞軒看到肉眼睛都直了，他都不記得自己多久沒吃過肉了。
但看到夏月初的做法，他不由得有點(diǎn)擔(dān)心。
夏瑞軒還隱約記得，小時候總聽娘嘆著氣說：“就你姐這做飯的手藝，以后怕是要嫁不出去了！”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扯扯夏月初的袖子，湊近了低聲問：“姐，你就這么白水煮了吃，能好吃么？”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