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初在城里忙活的時候,薛良平和盛氏二人,帶著薛力、薛勇,提心吊膽地去了里正家。
四個人進(jìn)屋的時候,看到呂成武已經(jīng)在屋里坐著了。
呂成武穿著孝衣,額頭上還裹著白布,低垂著頭,脊背卻挺得筆直。
薛良平如今已經(jīng)知曉事情的經(jīng)過,這還是出事后他頭一次見到呂成武,看到他還是個孩子的模樣,臉卻比十幾天前瘦了一圈都不止,心里著實愧疚不已。
這件事說破大天去,也是自家不占理。
無論呂家關(guān)起門來做了什么腌臜事兒,但薛勇跟花氏偷情是真,呂老漢也是從自家離開后就死了的。
“成武……”薛良平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呂成武猛地抬頭,眼神如惡狼般瞪向薛良平。
薛良平嚇得身子向后一仰,道歉的話也被噎了回去。
呂成武的眼神真是太嚇人了,他活了大半輩子,只在有一次城里處決馬賊頭目時見過。
四目相對的瞬間,薛良平只覺得自己的呼吸都為之一窒,急忙移開視線。
好像只要再多看一眼,他就會被這目光刺瞎雙眸,刺破心肺,活活地釘死在當(dāng)場。
這件事到底該怎么處理,崔榮鑫心里也是沒底得很。
呂成武來得倒是準(zhǔn)時,但無論自己說什么,他都是垂著頭一言不發(fā)。
再看薛家,除了在薛良平眼中能看到愧疚,其余的人……
盛氏的眼神閃爍不定,也不知又再打什么鬼主意。
薛力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
薛勇則是滿臉吊兒郎當(dāng),看樣是打定主意要做滾刀肉了。
“咳咳!”崔榮鑫只好清清嗓子,開口道,“今天把你們兩家叫過來,就是為了把之前的事兒說道說道。你們也不要有什么顧慮,怎么想的就怎么說,知道你們是咋想的,我才能幫你們往一塊兒去調(diào)和。薛老哥,你說是不是?”
薛良平聞言連連點頭,抬手朝薛勇后腦勺打了一巴掌,誠惶誠恐地說:“里正大人,千錯萬錯,都是這個小癟犢子的錯。但是呂老漢……我家可真沒人打他……”
呂成武刀片般的眼神嗖嗖地射向薛良平。
薛良平緊張地吞了口唾沫,舔舔干澀的嘴唇,沒什么底氣地說:“里正啊,當(dāng)時成武爹氣得大勇媳婦早產(chǎn),我們是急了點兒,但也只是拉拉扯扯了幾下,絕對沒動手打他!”
呂成武哆嗦著蒼白的嘴唇,一字一頓地說:“我爹是被你們氣死的!”
“成武,話也不能這么說,俗話說,吵架沒好話,你爹當(dāng)時也說了不少……”
薛良平的話還沒說完,盛氏就已經(jīng)忍不住了,伸手推開他,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對面罵道:“呂成武,你爹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是你爹上我家鬧事,害得老三媳婦早產(chǎn),害得我原本該來的大孫子變成了賠錢貨。若不是敬著死者為大,你以為老娘能輕饒了你家?你如今還敢來說三說四,真是能耐的你!”
薛良平一看這是又要吵起來的樣子,趕緊把盛氏拉回來,硬按著她坐下道:“你個老太婆,吵什么吵,里正還在呢,有你說話的份兒?”
“我咋不能說話?我如今連話都不能說了?”盛氏聞言氣得大哭,拍著大腿道,“還給不給人留活路了,家里娘們被人欺負(fù)了,大孫子都被人給弄沒了,你還在這兒和稀泥,我怎么就瞎了眼,嫁給你這么個挺不起腰子來的窩囊廢呦!要不是我還有兒子能靠一靠,都要被人騎在頭頂上拉屎了……”
薛良平根本管不住盛氏,只能拼命拉住她,然后掛著一臉尷尬的笑看向崔榮鑫。
崔榮鑫也被她哭得頭疼,只好扭頭再去問呂成武。
“成武,你有啥要求,現(xiàn)在就提一提,只要不是太過分,我還是能給你做主的!
呂成武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薛勇,啞著嗓子道:“我就一個要求,讓老薛家選一個人出來償命!
崔榮鑫一聽這話更加頭疼,還要耐著性子給呂成武解釋。
且不說自己只是里正,又不是縣令,哪里有資格決斷這種以命抵命的事兒。
再有,雖說是薛勇與花氏偷情在先,但呂老漢上門鬧事引得周氏早產(chǎn)也是事實。
至于呂老漢到底是被氣死的,還是自己急火攻心一命嗚呼,那就更加說不清楚了。
兩家都各自有錯,攪成了一團(tuán)糊涂賬,要不是呂家出了人命,也就是各打五十大板了事,怎么可能叫人償命。
薛良平趁機(jī)插言道:“里正大人,我家愿意給呂家賠錢,這不孝子,我回去就狠狠打他一頓,下次他再敢做這種下三濫的勾當(dāng),我就把他腿打折!”
呂成武卻并不這樣想。
事情的起因是薛勇與嫂子偷情,最后害得父親被氣死。
至于周氏早產(chǎn),那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人孩子不都還活得好好的?
自家這可是一條血淋淋的人命!
爹臨死時的眼神和話語,早就死死地刻在了他的心里。
照顧好大哥!
找薛家報仇!
這是如今呂成武之所以咬牙活下來的全部支撐。
至于賠錢?
自家雖然是窮,但是也不會要這種親爹的賣命錢!
“你覺得我爹一條命,是你能用錢買回來的么?”
見呂成武油鹽不進(jìn),薛勇心里煩躁不已,忍不住嘲諷道:“你以為你爹是個什么好東西呢?咱們村兩百多年數(shù)下來,攏共就出了這么一個扒灰現(xiàn)眼的,可真是值錢得很。∥铱磩e是老天爺嫌他奸|淫兒媳,所以提早把他的命收了去吧!”
若說剛才盛氏的話還勉強算是胡攪蠻纏的話,薛勇這話可完完全全就是火上澆油了。
呂成武一拍桌子站起身,目眥欲裂地瞪視著薛勇。
薛力和薛勇到底是親哥倆,不約而同地起身,上前兩步,用力瞪視回去。
呂成武瘦小的身板兒,在他倆高大壯碩的襯托下越發(fā)顯得單薄可憐。
崔榮鑫也跟著拍桌子道:“你們到底還把不把我這個里正放在眼里?”
他爆喝一聲將三個人壓制了下去,也看出這兩家的矛盾根本無法調(diào)和解決,繼續(xù)拖下去只會越來越僵。
崔榮鑫當(dāng)機(jī)立斷道:“這件事,薛勇偷情在先,呂家又鬧出人命,薛家賠錢也是應(yīng)當(dāng)。今日便由我做主,斷薛家賠呂家五兩銀子。薛家湊夠錢后到我這里,雙方一手交錢一手畫押,今后不得再以此事另起紛爭!”
盛氏聽到要賠五兩銀子,張口結(jié)舌,字都沒吐出半個來,兩眼一翻暈死過去。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