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素瀾回家的時候,俞天君已經(jīng)走了。她并不知道兩個人的互相錯過,她有更重要的事。
她躲過下人們的視線,悄悄摸進了自己的房間,給杜蕤打去了電話。
然后,她刪除了通話記錄,將手機放回原位,只帶走了一個背包。背包里裝著現(xiàn)金、假發(fā)和手槍,還有一瓶很久以前,艾子言送給她的毒藥。
很快,少夫人失蹤的消息便被報了上去。
特殊時期,童婉和杜廷威沒心思追究太多,杜嘉麟的傷情已經(jīng)耗費了他們太多心力,沒有心情去管不知是偷跑了還是出什么意外了的兒媳。
艾子言焦慮得不行,偏偏他忙著醫(yī)院的事走不開,只能將此事拜托給別人。于是追查她的下落,這樁事就落到了俞天君身上。但哪怕用上了肖子曄的情報網(wǎng),也沒有找到半點線索。眼看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幾個人越來越焦急,然而,當他們終于得知韓素瀾的消息,聽到的卻是她射殺了自己未來的公公,還挾持了林家老爺子,正在畏罪潛逃的路上。
事情發(fā)生的很突然。
這天,本是杜家舉行新聞發(fā)布會的日子。發(fā)布會的內(nèi)容很簡單,就是安撫一下民眾的心,表示這個國家的繼承人并沒有大礙,很快就能康復。然而突兀的一聲槍響,子彈擊破玻璃,射穿了杜蕤的肩膀。
現(xiàn)場當時亂作一團,更糟糕的事,因為是新聞發(fā)布會,媒體第一時間就將消息傳播了出去。一時間舉國動蕩,緊跟著,更糟糕的消息傳來,那枚射在腿上的子彈淬了毒,這是一種不知名的毒素,短時間內(nèi)研制不出解藥。
也就是說,如果不能在杜蕤毒發(fā)身亡前抓住兇手,“病!本蜁蔀椤安」省。
沒有人敢相信這是真的,可事情就這樣發(fā)生了。一時間,各路人馬都亂作一團,就連提出此事的林慈也沒想到韓素瀾真的能成事,他仰天長笑叁聲,又發(fā)出數(shù)條緊急指令,加強對林夏病房的防護、將林寒接回本家、騰出現(xiàn)金、集結私兵,然后穿戴整齊,坐上了前往杜家的車。
另外,還有一條加急的命令,送往了關押童杉的郊區(qū)別墅——
加派增援,集中火力,絕不能讓任何人逃出這棟別墅!
終于將所有的事情吩咐完畢,林慈心情愉悅地坐在車廂內(nèi),欣賞起這一路的美景。分明是尋常見慣了的景色,此刻卻都顯得那么漂亮、新鮮,就像他無趣的人生,終于有了色彩。
“杜蕤這孫媳,的確不錯。”他側過臉,笑呵呵地對坐在身旁的心腹說:“如果不是出身太卑微,又不守婦道,和那么多男人牽扯不清,做我的孫媳,勉勉強強也算是夠格了!
“您說的是!毙母狗畛械匦,“可……大少若是醒了,我們該怎么交待?以兩位少爺?shù)钠,若是知道她死了,肯定是要鬧的!
林慈擺擺手,無所謂地說道:“也就鬧一陣子,等長大了,他們就知道我這樣處心積慮都是為了誰了。咱們林家的孫媳,怎么能是那種放浪不堪的女人呢?身份又低微,如何成為他將來的助力?林夏這孩子啊,就是得不到,所以才一直把人放在心上。要我說,這都是女人耍的小手段,他還是太年輕,才被這種拙劣的手段套牢。和他爸一樣,平時看著精明,一到女人身上就犯蠢,我不看著點,早晚會步他爸的后塵!
“您說的是!毙母共宦逗圹E地奉承:“年輕人嘛,感情豐富一些,也是正常的。等他見的女人多了,嘗過極品女人的滋味了,早晚有一天會忘了舊情人的。”
“沒錯。”林慈贊同地點頭,“回頭,你看看有沒有什么身子好,又聽話的雛兒,安排兩個給他。風云苑技術好,有手腕的也安排一兩個,給他伺候舒坦了,就不會——怎么回事?”
車輛猛地停下,林慈身子驟然前傾,差點磕到前面的座椅。他不悅地拿手杖敲了敲地面,出聲呵斥司機,卻只得到一片死亡般的寧靜。
他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蛇沒等他反應過來,車子就突然轉(zhuǎn)向,沖出前后保鏢車的簇擁,向著另一條岔路疾馳而去。
“你干什么!瘋了嗎!”像是聽見了死神的腳步聲,心腹也開始瘋狂地拍打著車窗:“停車!快停車!我要下車!”
然而司機卻好似沒聽見一般,開著車一路左彎右繞,從一條窄巷里疾馳而過,甩掉所有在后面狂追的車輛,終于在一個岔路口停了下來。
他開了鎖,跌跌撞撞地沖下車門,抱緊了站在路邊的小女孩,仔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傷后,才長舒一口氣,看向已經(jīng)坐進車里的女人,神色緊張地問:“我可以走了嗎?”
韓素瀾向他點了點頭,然后一腳油門飆出去數(shù)十米。
心腹的臉色頓時變了。他慌慌張張地和林慈對視一眼,強裝著鎮(zhèn)定,問道:“你怎么在這里?地址不是告訴你了嗎?”
“是啊,告訴我了。但我不太放心呢。所以,勞煩林老先生和我走一趟了!
韓素瀾猛地轉(zhuǎn)動方向盤,車子向左一個急轉(zhuǎn)彎,林慈猝不及防地往側前方栽去,頭砰的一下撞上了車門。
“先生!您沒事吧!”
心腹惶恐地伸過手來,仔細察看著他的傷勢。
林慈擺了擺手。韓素瀾的車開得又急又猛,讓他這把老骨頭很有些吃不消。他被顛得想吐,又不想失了形象,只能強忍著惡心,努力壓下胃里的翻江倒海。屢次叁番地被一個小輩冒犯,胃里的食物又在翻騰,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但好在,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忍耐已經(jīng)融入他的性格,他還是保持住了理智,維持了臉上虛假的笑容。
韓素瀾從后視鏡里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
她不再說話,帶著林寒往關押童杉的別墅趕,中途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停住,收了心腹的手機,把他趕下了車。
她沒有收林慈的手機。
林慈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問她:“你就不怕我通知其它人,讓他們來抓你嗎?”
韓素瀾并沒有回答。她安靜地開著車,任由林慈在后邊磨破了嘴皮,也半個字不肯往外吐。
林慈猜不透她的心思,心里又氣又急,又無可奈何。成為上位者之后,他幾乎很少遇見敢忤逆他的人,摸不透心思的,也只有幾個老家伙。像現(xiàn)在這樣,受到一個小輩的制約,還是頭一回。
他給手下發(fā)了消息,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雖然通知別墅方面加強了兵力,可他心里還是沒有底。
韓素瀾。
這個名字他聽過很多回,但從來沒有重視過。他以為她最多只是一個有些心機和馭男之術的小女孩。看見她如履平地地翻進林夏的病房時,他的確有些驚訝,所以才會隨口提出那個交易,可他沒想到她真的殺了杜蕤,甚至現(xiàn)在,連自己的命都握在了她手里。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看走了眼。
這個周旋于幾個年輕才俊之間的女人,并不只是一個空有運氣的花瓶。
他有些后悔看輕了韓素瀾,但事已至此,后悔已無益。最要緊的是弄明白她想做什么,怎樣說服她,以及,該如何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
“你殺了杜蕤,現(xiàn)在應該自身難保了吧?這樣吧,你放我走,我給你和你的小情人提供身份和機票,幫你們逃到國外怎么樣?”
“孩子,你綁架我,這是犯罪!就算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那些愛你的人想想吧?你忍心讓他們?yōu)榱四,此后一生都活在別人的唾罵中嗎?”
“孩子,現(xiàn)在回頭,你還有機會。我不會計較今天的事,我會幫你請律師,盡可能的幫你把人生扳回正軌。到此為止吧,別再繼續(xù)錯下去了!
“我知道,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孫子給你帶來了很大的傷害。這的確是我管教不嚴。這樣吧,你想怎么處理他們?我?guī)湍!?br />
“你綁架我,又有什么用呢?我的人已經(jīng)到關押童杉的地方了,你一個人,贏不了那么多人的。到時候還是死路一條。你應該不想死吧?我死了沒什么,反正也活夠了,可你呢?你還這么年輕,還有無限的未來!因為一個錯誤的選擇賠上自己的一生,你覺得值得嗎?”
林慈拿出所有能想到的話術,威脅、討好、賣慘、勸告,直說得他口干舌燥、心頭起火,也沒得到半點回應。
韓素瀾活像是聾了,悶不做聲地將車開到了目的地前,才拿槍指著林慈,對他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