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聞這種東西,總是流傳得很迅速。
在有心人的煽動之下,關于韓素瀾的桃色新聞在社交圈像野草一般開始瘋長。雖然沒人能闖進別墅,當著她的面對她指指點點,但網(wǎng)絡上,關于她的新聞稿件開始以驚人的速度迅速堆積,很快就霸占了各大新聞的熱搜和頭條。
對于這種情況,韓素瀾并沒有做出正面的回應。她和往常一樣深居簡出,偶爾遇見蹲守她的媒體,也只是用“朋友”一類的詞含糊帶過。童婉喊她去過幾次,旁敲側擊的敲打,可面對那些捕風捉影的照片,她也無可奈何。
事情隨著韓素瀾的默許和肖子曄的推動開始急速向前,曙草很快就伸出了試探的觸須,將這位未來的魁首夫人牢牢纏住。韓素瀾終于知道了二度綁架童杉的人是誰,她心中對林夏的憤怒層層堆積,終于在看見杜嘉麟血肉模糊的身體時到達了頂點。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趕到的醫(yī)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了手術室外等候的那十幾個小時。她的大腦是空白的,只有身體在機械的運轉,撐著她應付了媒體、將昏迷的童婉送入醫(yī)院、在來試探的人面前裝出笑容,撐著她陪在杜嘉麟的床前,看著昏迷不醒的他,從白天一直坐到黑夜。
“是突然襲擊。部隊里出了叛徒,在接近隊長后突然自爆。當然林家那幫孫子也沒吃到好果子,林夏那狗東西被我們的子彈擊中,聽說也在醫(yī)院搶救……”
杜嘉麟的副官胳膊上打著石膏,帶著一身傷,向面色陰沉的杜廷威匯報。老爺子坐在孫子的病床前,面色平靜的沒有表態(tài),只有拄著拐杖的手上青筋凸起,昭顯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杜廷威深吸一口氣,從兒子被繃帶包裹的左半張臉上移開目光。
“醫(yī)生怎么說?”
劉大謙卑地躬身:“醫(yī)生說傷得很重,尤其是面部和后背的皮膚,基本沒有自愈的可能,需要后期植皮。內臟有部分需要做摘除手術,器官移植的話,后期可能會出現(xiàn)排異反應,所以最好是用本身的細胞進行克隆。因為暫時沒有克隆器官,所以手術過程需要一年,或者更久。在此期間少爺不能有劇烈運動,最好臥床休養(yǎng)。另外,專家會診之后表示,這叁天是危險期,如果叁天內能清醒還好,如果不能清醒……之后就很難醒過來了!
杜廷威閉上眼:“小艾來了嗎?他怎么說?”
“艾少剛到,在和專家進行第二次會診,還沒出來!
“麟兒!我的麟兒!”
突然,病房外傳來一陣聲嘶力竭的哭喊聲,童婉穿著病服,披頭散發(fā)地沖了進來。她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靜優(yōu)雅,撲到杜嘉麟的病床前,一看他全身上下被裹得嚴嚴實實,整個人了無生氣地模樣,眼一翻,差點又暈過去。
緊跟其后的侍女們趕忙接住她,扶著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杜廷威眼圈一紅,走過去默默地握住她的手,童婉抬起頭看他,眼淚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張口要說話,一出聲卻是哭腔,索性撲進杜廷威懷里,崩潰地嚎啕大哭。
整個病房很快被悲傷的愁云籠罩,侍女們也偷偷紅了眼眶。韓素瀾卻筆直地坐著,好似沒有察覺到這凄慘的氣氛一般。她漂亮的臉上沒有喜悲,像個精致的假人,只一眨不眨地盯著杜嘉麟,看著他的胸口仍舊一起一伏,呼吸器上也漸漸彌漫了白霧,她的靈魂才好像終于回歸了身體。
這壓抑的氣氛持續(xù)了很久,直到童婉的哭聲漸漸停止,抹著眼淚問起杜嘉麟的傷情。
劉大低頭正要匯報,病房門忽然被推開,艾子言帶著一群醫(yī)生,浩浩蕩蕩的走了進來。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朋友,又望向坐在床邊的韓素瀾。女人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露出來的半張側臉不見淚痕,瞳孔散漫地望著虛無,明顯狀態(tài)不大對勁。
艾子言心里擔心,但也知道現(xiàn)在不是陪她的時候。他必須先處理好杜家人的情緒,尤其不能讓他們遷怒于韓素瀾。
“器官克隆已經(jīng)開始準備了,加上術后恢復期,大概需要一年半的時間!彼粗矶急患啿祭p滿,面上一絲血色也無的杜嘉麟,遲疑了會兒,才說道:“我相信阿麟會醒過來的。他的意志力很堅強,現(xiàn)在昏迷,是因為失血過多造成的腦部缺氧,這對他來說,并不是難以逾越的絕境!
童婉松了口氣,充滿希冀地問:“真的嗎?子言,你確定嗎?”
艾子言堅定地點了點頭:“相信他吧,童姨。他舍不得的人和事太多了,一定不會在現(xiàn)在就離開我們的!
他一邊說,一邊用余光留心著韓素瀾的表情。然而她空洞的眼睛里沒有任何波瀾,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
艾子言心里很焦急,可他要忙的事太多了,沒辦法去安慰韓素瀾。猶豫很久,他還是給俞天君去了電話,接到消息的俞天君立刻動身,卻沒有在病房里看到韓素瀾的身影。
兩人心里同時感到了恐慌,直到劉大告訴他們,童婉見韓素瀾情緒不對,黃昏時就讓她回去休息了。
然而等俞天君去了別院,也沒有見到韓素瀾。
傭人都說,夫人在自己的房間休息。可她的房間空無一人,甚至連張字條都沒留。
俞天君不認為她會趁機逃跑。但他也猜不出這緊要關頭,韓素瀾會扔下重傷的杜嘉麟,一個人去哪里。他給艾子言去了電話,沒打通,只能先留言,一個人在房內等著,做出有人的假象,同時吩咐手下人,低調一些去尋人。
但動靜再小,也瞞不過肖子曄。他很快知悉了杜家的情況,卻也沒想出韓素瀾會去哪里。擔心她真的跑了,他讓人去查封各路交通的關口,然而她就像融入湖中的水,突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韓素瀾不知道因為她的失蹤,又起了多大的動亂。自從聽見杜嘉麟出事的消息,她的智商就好像離家出走了一般,腦子像生銹了的齒輪,怎么也轉不動。等她回過神時,她已經(jīng)站在一間病房內,手中黑漆漆的槍管指向躺在床上的男人。那熟悉的眉眼,透著一股疏冷,與她印象里的林夏判若兩人。
肖家的情報網(wǎng)很好用,她沒費多大力氣就查到了林夏的病房所在。但就在扣下扳機之前,她銹住的大腦終于開始轉動,看著同樣被紗布纏得嚴嚴實實的男人,她深吸一口氣,那些快樂的往事在腦海中一一閃過,她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用唇形無聲地說了句“再見”。
食指用力,子彈上膛,一道熟悉的聲音卻扎進了她的耳膜——
“小瀾!
韓素瀾猛地回過頭。
童杉的臉出現(xiàn)在方正的屏幕上。
他看著她,蒼白的臉上流露出笑意,那是發(fā)自真心的喜悅,可韓素瀾開心不起來——他的腦后同樣頂著一把槍,哪怕他故作鎮(zhèn)定,可那顫抖的手,是藏不住的。
“勸你不要動手,小姑娘!
拄著龍頭拐杖,立在房門前的老者身形略顯富態(tài),白色的長須讓他看起來慈眉善目,可韓素瀾卻感到了無邊的寒意。正對著她的,除了與童杉相連接的通訊器,還有五六把黑洞洞的槍口。
她咬緊了唇,冷著臉盯著正中間那位一臉慈祥的老者,手中的槍管逼近了林夏的額頭,沒有偏挪半分。
林慈有些意外地瞇起了眼。
“我還以為這小子在你心中有些份量呢,現(xiàn)在看來,他什么都不是啊!
韓素瀾沒有回答。她盯著林慈,攥緊了手中的槍。
“別慌張,小姑娘。我是來談合作的。杜小子的事我們也很內疚,但就算你殺了林夏,他也活不過來!彼呛堑負崦照壬系凝堫^,將精明和算計都藏在友善的背后,“好不容易見到,何必喊打喊殺呢?坐下來喝杯茶,談談合作,和和氣氣的,不是更好嗎?”
“你傷不到我!表n素瀾終于開了口,“哪怕我現(xiàn)在先殺了他再殺了你,我也可以毫發(fā)無傷的離開。你一死,林家大廈坍塌,自顧不暇,也追究不到我頭上!
林慈不置可否。他拍了拍旁邊的顯示屏:“是嗎?看來這個人的命,我也不必留著了!
韓素瀾沉默著看了童杉一眼。他的表情很平靜,正專注地望著她的眼睛。韓素瀾看見了他的笑容,那種包容的笑,從幼時到現(xiàn)在,十幾年的時間里,從不曾改變。
她終于還是垂下了槍,聲音艱澀地開了口。
“什么合作?”
“這合作呢,說簡單也簡單。我相信以你的實力,一定能辦到。”林慈笑容滿面地說道:“有個人,我看他不順眼很久了。這樣吧,一命換一命。拿杜蕤的死,換童杉的活。時間呢,也不用太久,就叁天吧。叁天。這不難吧,小姑娘?”
韓素瀾并不意外。她很清楚林慈說的交易不會是什么好事,只是沒想到他會如此直白的說出來。她將視線從童杉的臉上移開,冷冷地看向林慈:“我怎么知道,你會不會毀約?”
“哈哈哈——老頭子我捭闔生意場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被人懷疑起誠信!绷执群鋈环怕暣笮,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話。好半天他才止住了笑聲,擺了擺手:“也罷,也罷,就拿老爺子我的名譽擔保,一定言出必行。你一成事,我立刻放人。”
韓素瀾不為所動。
“口頭承諾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彼涞仄沉诉在昏迷中的林夏一眼,平靜地說道:“發(fā)誓吧。如果違背承諾,你必將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她說的話,無異于將林慈的臉面扔在地上踩。跟在林慈身旁的幾個隨從都變了臉色,只有林慈好脾氣地笑了笑,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模樣:“好,我發(fā)誓。如果我不信守承諾,就讓我林慈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他越是慈祥得好像沒有脾氣,韓素瀾就越覺得心里發(fā)寒。
她冷冷地瞥了林慈一眼,轉身從窗戶上跳了下去。
林慈瞇著眼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眼仍在昏迷中的林夏,揮了揮手:“行了,都回去吧。等林夏醒了,讓他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