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救林秀竹的。”她十分認(rèn)真地點點頭。
“你準(zhǔn)備怎么救她?”易岺頗感興趣地追問。
“她想和于浩偉結(jié)婚,否則她的存在就沒有意義。她寧愿獻(xiàn)祭靈魂也要實現(xiàn)這個心愿,所以我就出現(xiàn)了。我得想辦法讓他倆結(jié)婚!睘跹垦堪淹嬷种讣,黑漆漆的瞳孔里已經(jīng)沒有了亮光,只有翻涌的惡念。
易岺皺緊眉頭,語氣嚴(yán)肅地說道:“你這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害她。你已經(jīng)掌握了這具身體的控制權(quán),你可以帶著林秀竹離開。于浩偉是什么樣的人,你也應(yīng)該很清楚吧?與他結(jié)婚,你和林秀竹都會被毀掉。”
“正是因為太清楚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我才更不可能放過他!睘跹垦坷湫Φ。
“繼續(xù)和這樣的人糾纏有什么意義呢?除了更多的傷害,你們能得到什么呢?”易岺眸色溫和地看著少女。
不知想到什么,烏芽芽舔了舔唇瓣,抑制著內(nèi)心的興奮,說道:“我能得到一條狗啊,一條任踢任踹、隨打隨罵、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扔掉之后還會主動跑回來沖主人汪汪叫的狗。這樣不好嗎?”
易岺目光銳利地看過去,“你準(zhǔn)備做什么?”
“我才不告訴你!”烏芽芽跳下椅子,穿上涼鞋,匆匆往外面走,語氣十分不耐煩:“我不想跟你聊了,我要回家!
這是一個對抗性很強(qiáng)的病人。如果她拒絕溝通,那么治療也就失去了意義。在極端不配合的情況下,易岺什么都做不了。他不是神,他不可能把手伸進(jìn)一個人的心門,幫對方拽出受傷的靈魂。
他放下筆記本,轉(zhuǎn)頭看去。
林秀松一把抓住往外沖的妹妹,緊張不安地詢問:“你們聊得還好嗎?”
“你進(jìn)來吧,我們單獨談一談!币讔H戴上眼鏡,語氣淡淡地說道。
林秀松把妹妹交給幾個保鏢看管,走進(jìn)了辦公室。
如果沒有家屬的配合,林秀竹的情況會越來越難以控制。她沒有離開于浩偉的打算,而這是最糟糕的選擇,所以易岺必須把自己的診斷告知林秀松。
二十幾分鐘后,林秀松從辦公室里出來,眼眶有些紅?匆姳粠讉保鏢圍在中間,正用手指頭一下一下戳著盆栽的妹妹,她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小竹。”她嗓音微顫地喚了一聲,意識到自己叫錯了,又連忙改口:“芽芽!
烏芽芽看向她,眼眸是清澈透亮的。
林秀松這才開始相信易岺剛才所說的話。妹妹從來沒用如此干凈的眼神看過自己。她總是哀愁的,甚至是存著幾分怨恨的,她的眼睛里霧蒙蒙一片,像是藏了很多過于沉重的東西。
林秀松也想多陪陪妹妹,但是整個家只靠她一個人支撐,她必須賺到足夠的錢,否則妹妹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誰來付?妹妹生病了找誰治?不接受良好的教育,妹妹的前途在哪里?
她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妹妹,卻唯獨缺失了陪伴。
這是她的錯。
眼前這個瞳珠里沒有一點陰霾的妹妹,林秀松是喜歡的。她大步走過去,一把便把烏芽芽抱進(jìn)了懷里。
烏芽芽只是愣了一秒鐘便回應(yīng)了這個擁抱。她拍了拍林秀松的脊背,小聲說道:“別哭啦,別哭啦,林秀竹會回來的!
林秀松搖搖頭,一時哽咽。兩個妹妹她都愛,也都能接受,但她無法接受她們想要嫁給浩偉的決定。那是一條絕路!
“走吧,我們回家,明天這個時候,我再送你來這里治療!绷中闼删o緊拽住妹妹的胳膊,防止她半路逃跑。
“我跟易岺告?zhèn)別!睘跹垦恐噶酥皋k公室。
這個倒是可以。
林秀松放開了手。
烏芽芽噔噔地跑進(jìn)去。
聽見腳步聲,正在寫筆記的易岺抬頭看去。
烏芽芽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然后一溜煙地跑了。她剛才被這個人嚇了好大一跳,心里的悶氣一定得撒出來!
易岺:“……”
砰地一聲巨響,辦公室的門被烏芽芽泄憤一般用力合上。她風(fēng)一樣地來,又風(fēng)一樣地走了,眼睛里冒著憤怒的火光,很清透,很有生命力。
易岺看著這扇門,過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發(fā)出克制不住的低笑。
這是從哪個幼稚園里跑出來的小朋友?
第7章
烏芽芽一上車,林秀松就讓司機(jī)把車門鎖死,幾個保鏢開著另外幾輛車,緊緊跟在后面。
這樣的排場,林秀松也沒有辦法天天擺開。她雖然事業(yè)有成,但比起易岺那樣的豪門巨富卻還是差得遠(yuǎn)。若不是為了看住妹妹,她也舍不得花這個錢。
被關(guān)在車?yán)锏臑跹垦堪抢翱谕饪,烏溜溜的眼睛跟隨著飛快掠過的霓虹光影而移動。她喜歡人類世界的喧囂與浮華,同樣也可以享受家的安靜與溫暖。
她在哪里都可以過得很好。
“姐姐,送我去于浩偉那里吧!笨磯蛄藷艟埃剡^頭,用理所當(dāng)然的語氣吩咐著。
“你說什么?你還要回去找他?”林秀松的嗓音陡然拔高,臉上顯出怒不可遏的表情。
“姐姐,我是不可能放過他的!睘跹垦空J(rèn)真說道。
“林秀竹,你不要這么賤好不好?我這是在救你——”
烏芽芽打斷了林秀松的話,“姐姐,我不是林秀竹,我是烏芽芽!
林秀松怒氣勃發(fā)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然后慢慢變成了深切的悲哀。是啊,她差點忘了,妹妹已經(jīng)被于浩偉那個王八蛋整成了人格分裂!
“林秀竹沒有救了!睘跹垦坑脤こ5恼Z氣說出了這句令人痛徹心扉的話。
林秀松下意識地?fù)u頭,“不,還有救的,姐姐會想辦法治好你們的。”
“已經(jīng)晚了!睘跹垦堪咽謾C(jī)遞過去,“你看看她和于浩偉的聊天記錄就知道了。她沒救了。”
林秀松接過手機(jī),一頁一頁翻閱兩人的日常對話。她起初只是雙眼有些發(fā)紅,看到后面,整個人都開始顫抖。她慢慢轉(zhuǎn)過頭,眼里全都是不敢置信和恐懼。
烏芽芽按住腹部,緩緩說道:“她真的做了。她把自己的腹部挖空了。把這一部分血肉從身體里取出來的時候,她的靈魂就裂了。走出醫(yī)院,聽見于浩偉在電話那頭跟另一個女人翻云覆雨的聲音,她的靈魂就徹底碎掉了。”
烏芽芽用指尖戳了戳自己的肚皮,認(rèn)真說道:“這里面已經(jīng)什么都沒了!
她又戳了戳心臟,“這里面也已經(jīng)空了。”
她攤開雙手,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林秀竹已經(jīng)里里外外被殺死了,只剩下一個空殼。”
林秀松猛然抱住妹妹,哭地聲嘶力竭。怎么會這樣?在她看不見的時候,妹妹怎么會被折磨成這樣?那些一步一步把人引上死路的話,那些摧毀一個人的尊嚴(yán)、人格、乃至于生命的沾滿了毒液的話,是人類能說出口的嗎?
“我要殺了于浩偉!我要殺了他!”林秀松在妹妹耳邊低沉地嘶吼著。她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欲碎裂。
“姐姐,這些事讓我來做吧。”烏芽芽歪頭看她,嗓音像孩童一般清脆無憂。
“林秀竹陷入沉睡的時候,你猜她最后一個心愿是什么?她依然不想與于浩偉分開,因為她的靈魂已經(jīng)被那個人拿走了。她只剩下一個殘破的軀殼。沒有靈魂的軀殼是活不下去的,所以她必須跟于浩偉在一起,她得為自己的靈魂找一個容器。”
烏芽芽輕輕拍打著林秀松的脊背,耐心地哄道:“姐姐不哭,不哭哦。我就是來幫林秀竹完成心愿的。我會把于浩偉的靈魂挖空,變作盛放林秀竹靈魂的容器。
“從此以后,林秀竹的意愿就是于浩偉的意愿,她想讓于浩偉變成一只狗,那人就只能趴在地上四腳著地地亂爬。姐姐你要幫我,你要把我送回于浩偉身邊去,不然我什么都做不了。”
烏芽芽把手指插入林秀松的發(fā)絲,輕輕撫著對方的頭皮,令其放松。她的嗓音是清脆的,卻又暗藏一絲粘稠的沙啞。這獨特的聲線輕易便能讓旁人的耳膜跟著震顫,然后把全副心神也沉溺進(jìn)去。
林秀松差點就被說動了,正欲點頭的時候卻又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不準(zhǔn)回去!你給我遠(yuǎn)離他!”
“姐姐,我不是林秀竹,我不可能被于浩偉控制!睘跹垦可斐鲆桓割^說道:“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來證明自己好不好?如果今天晚上,我收拾不了于浩偉,你們就把我?guī)Щ厝ァD銈兛梢栽跇窍碌任,如果有事發(fā)生,你們隨時可以沖上來救我,這樣行不行?”
林秀松的表情開始松動。
“況且我還要回去收拾行李。就一個晚上,不,半晚也夠了!睘跹垦勘ё×中闼傻母觳不瘟嘶,又用腦袋不斷拱林秀松的頸窩。
她放軟了腔調(diào)一聲聲地喊著姐姐,直把林秀松的心都喊化了。這是她從未在林秀竹身上體驗過的親密無間。這是她渴望了數(shù)十年卻極少得到過的全心依賴。
這就是相依為命啊。
林秀松徹底投降了。她閉上眼,把淚水逼回去,末了揉揉妹妹的腦袋,咬牙道:“我在樓下等你。你只有六個小時,明白嗎?六小時后,我和保鏢會沖上去把你帶走。你需要住院治療,你他媽是剛切了子宮的人!”
“好的,謝謝姐姐!睘跹垦苛⒖谭砰_林秀松的胳膊,拍著前排座椅說道:“師傅,麻煩去屠宰場,我買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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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芽芽提著一個黑色塑料袋走進(jìn)公寓。一支喝空了的礦泉水瓶躺在玄關(guān)處,等著家里的女主人清掃,卻被她看也不看地踢開。她漆黑的眼瞳緊緊盯著正坐在電腦桌前打游戲的于浩偉,像是盯住了一只獵物。
她把塑料袋擺放在餐桌上,自己則坐在于浩偉對面,把這個男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面對任務(wù)目標(biāo)的時候,她好不容易才在塵世歷練中沾染的一點活人氣全都散盡了。此時此刻的她是一只真正的怪物。一層淡淡的血氣從她漆黑眼瞳的深處浮上,在燈影中聚斂。
于浩偉并未發(fā)現(xiàn)烏芽芽的異樣。對他來說,林秀竹只是一個快要玩壞了的人偶,就連多看一眼都覺得膩煩。
他一邊敲擊鍵盤一邊頭也不抬地質(zhì)問:“你怎么才回來?”
電腦里傳出一個女人嬌滴滴地喊“老公”的聲音,那是于浩偉在游戲世界的情緣。當(dāng)著林秀竹的面,他從不避諱這些事。倘若林秀竹敢干涉他一句,他一拳就能把這個女人打到頭破血流。
還未開始交往的時候他就對林秀竹說過自己脾氣不好,愛玩女人,這一輩子都不會為了誰駐足停留。是林秀竹自愿往他身上扒,受到這樣的對待也是活該。
女人總會被壞男人吸引,然后幻想著與這個男人愛到轟轟烈烈矢志不渝,從而改變他們惡劣的本性。于浩偉屢屢釣到女人,利用的就是這種心理。
但改變本性其實是一個偽命題。如果能夠改變,那就不叫本性了。
烏芽芽打開黑色塑料袋,把里面的東西取出來,輕輕擺放在電腦桌上,凝著血氣的眼眸依然直勾勾地盯著于浩偉。
于浩偉瞥她一眼,問道:“這是什么?”
放在他手邊的是一個透明玻璃罐,罐子里用清水浸泡著一團(tuán)肉呼呼的東西。
“這是你讓我摘掉的東西,我想帶回來讓你看一看!睘跹垦客崃送崮X袋,等著于浩偉的反應(yīng)。
饒是于浩偉這樣已經(jīng)爛透了的人渣,在聽見這句話之后也產(chǎn)生了心驚肉跳的感覺。
“我艸你媽!”他連忙蹬了一腳,把轉(zhuǎn)椅從電腦桌前推開,自己也跟著遠(yuǎn)離了這罐惡心的東西。
“你是不是有。磕惆堰@種玩意兒帶回來干什么?”于浩偉摘掉耳機(jī)憤怒地質(zhì)問。
“我想留給你做個紀(jì)念!睘跹垦枯p輕撫摸著罐身。
于浩偉不愧為人渣中的人渣,只是短短一瞬就調(diào)節(jié)過來。他立刻拿出手機(jī),對著罐子連拍了好幾張照片,發(fā)在群里,配文道:【猜猜這是什么!
打字的時候,他的眼睛里冒出興奮難抑的光。很明顯,他把這個東西,看做毀滅一個女人的功勛。他的每一次戀愛都是向著毀滅的深淵奔去。
愛過他的女人躺在淵底,而他則站在淵頂,用嘲弄的目光欣賞著滿地尸骸。
這些尸骸能讓他獲得最大的快感。
“寶貝,這個禮物我很喜歡!彼戳斯创,施舍給烏芽芽一個笑容。
群里的人一個個冒出來玩猜謎游戲,而于浩偉則坐在轉(zhuǎn)椅里,愜意地看著大家的對話。群里所有人都是玩pua的高手,他們會把獵物的照片或視頻放上來,供伙伴們欣賞。
在他們眼里,女人不是女人,只是玩具。
有人猜中了答案,于浩偉便圈出對方,得意洋洋地回復(fù):【你答對了,這是我完成的又一次絕殺!
群里頓時炸了鍋,所有人都在夸于浩偉牛逼,連這么絕的事都能做到。pua的最高境界是引誘自殺,而于浩偉拿到的這個東西,比引誘自殺更刺激,因為從今往后,林秀竹活著會比死了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