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他家小姑娘，他眼睛霎時漆黑深邃，里面都是灼灼的亮光。
周老太太一愣，頓時激動起來，嘴里蹦出連串的疑問，從哪兒認識的姑娘，多大歲數(shù)，哪里人，做什么工作的……完全把曹家姑娘給晾一邊兒了。
周幸安無奈一笑，人曹家三小姐還在這兒呢，老太太怎么比他還猖狂。
可周老太太已經(jīng)顧不上那個臉黑得像鍋底的孫子的相親對象，激動不易，“有照片么，給我瞅瞅？”
“咳咳，”周幸安以拳抵唇，再也掩飾不住上揚的笑意。
不遠處的邵叔也看不過去了，指揮傭人們端著飯后甜點上來，出聲提醒道，“曹小姐，請慢用�！币贿吥醚凼疽膺�沉浸在生生冒出來一個未來孫媳婦的驚喜里的周老太太，示意地快眼皮抽筋了。
當年驍勇善戰(zhàn)的雙槍女英雄這會兒總算給點反應，笑咪咪地對僵硬維持淑女禮儀的曹三小姐說，“婉彤啊，飯菜還合胃口嗎？”
被突然想起的曹婉彤：“……嗯。”
“咱家廚子做川菜最拿手噠，這些什么牛排啊龍蝦的，吃起來又不夠味又不管飽，還禮儀多多，我最不喜歡了。下次啊，奶奶請你來嘗嘗魔鬼椒水煮牛肉，那才夠勁兒！”
光聽菜名就要胃疼的曹三小姐：“……謝謝周奶奶，不用了，我不太能吃辣�！�
“這樣啊……”周老太太的神情頗為遺憾，但轉個頭又興致勃勃地問周幸安，“咱孫媳婦兒喜歡吃辣不？”
曹婉彤：“……”
***
“叮咚”一聲，周幸安的短信又進來了。
“沒，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簡小雙�！�
嗷，簡雙的眼前都是地動山搖，這人好犯規(guī)，不想跟他聊天了。平日白凈的耳垂此刻紅得快要滴出血來，長睫在眼瞼下覆著一層淡淡的陰影。
“雙雙，”一道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浸在粉紅泡泡里的想法，程嘉懿甚至還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嗯？”杏眼從懵懂里回神，清瑩秀澈。
“發(fā)什么呆呢，”程嘉懿把剛上的菜推到她面前，指著說，“這是這家的特色菜，嘗嘗看。萍姨，您也趁熱吃。”
白萍和簡雙俱都應了聲好。
程嘉懿早就留意到簡雙的反常。她低下頭回復短信時，連兩頰邊的小梨渦都是晃悠著酥麻麻的笑意。
那種感覺，程嘉懿說不上來�？偤孟裼惺裁礀|西“嗖”地，在他未曾察覺的時候，就要變成了，遺憾。
他的心堵堵的，強行扯起一抹笑，問：“雙雙交……男朋友了嗎？”
簡雙伸向白絲魚的筷子一頓，江上吹來的風輕輕地吻上她細白的手腕，快速地夾了一小塊魚肉放進嘴里，咬著筷子傻樂，“嗯！”
程嘉懿頓時，如鯁在喉。
一旁的白萍都看不下去了，輕拍了她的手一下，“傻笑什么呢，好好吃飯！”
“哦。”簡雙乖乖地應了聲，低頭扒了一口飯。
程嘉懿也夾了一塊魚肉放進嘴里，可味濃醇厚的魚肉嘗起來卻索然無味。
他又問，“是……什么樣的人？什么時候帶回來給嘉懿哥哥把把關？”用挪揄調侃的口吻，掩下那份兒苦澀。
簡雙側著頭想了想，被什么觸著似的，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唔，說不上來，總之就是對我很好很好�！�
白萍沒錯過那個溫和端方的大男孩眼里一閃而逝的落寞，心里暗嘆，她家姑娘是不是太招人了一點兒？
沉吟良久，程嘉懿才低低嗯了一聲，無頭無尾地說了一句“那就好”。低得仿佛是在耳邊的呢喃，簡雙察覺到里面那么一絲不明的意味，抬頭看他，他又已經(jīng)是一派云淡風輕地給她母親夾菜了。
“多吃點�！�
“……好�！�
年少時親密無間的兩人，終是敵不過歲月，再也回不去兩小無猜的時候。
是他，終歸太遲。
***
倆嬤孫聯(lián)手氣得曹婉彤鼻子都歪了，咬牙切齒地吃完一餐飯，借口家里有事，就匆匆離去了。離去時看周幸安的那一眼，泫然若泣……咳，因愛生恨。
周老太太見狀，還別有深意地給他投去一個……wink。
周幸安：“？？？”是誰剛還裝病騙我回來相親的？
老太太接著又吩咐邵叔給她端去酸梅湯，這才讓周幸安來扶她站起，精神矍鑠地走在前頭，帶著周幸安緩步穿過半個周宅走到茶室，才坐下。
其實兩嬤孫一樣，都不愛喝茶，茶室也只有逢年過節(jié)親戚來往相聚時才用上。茶室是已過世的周老太爺所設計的，整個空間主要以原木色為基調調，樸實而穩(wěn)重，深褐色系的明式桌椅，窗外便是蒼翠的山陰，連藤制燈投下的影子也蘊含一種禪意。
老太太神神秘秘地翻出茶幾底下藏著的一個小木盒，打開，開始泡茶。
其實她前年腦溢血住院后，身子骨便大不如從前靈活，腿腳也多有不便，但整一套動作做起來卻行云流水，實在讓人很難想象，那個叱咤沙場的女子也有詩情畫意的時候。
老太太洗完茶，倒入沸水開始沖泡，才分出神來頗感自豪地對周幸安說，“這茶可是你爺爺留下的好寶貝，明前的君山銀針。”
周幸安笑了，“您泡茶的手藝也一點兒沒落下�！毙r候經(jīng)常看見外人面前那個馳馬打天下的驍悍奶奶，總能偶爾靜下心來，溫溫柔柔地給爺爺泡一壺上好的茶，連時間仿佛被茶香變悠長了。
“那可不。要是沒點兒手藝，怎么打敗那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老太太愉快地調侃，笑得眼睛都彎。完成最后一道，遞了一杯給周幸安，“嘗嘗�！�
周幸安接過，低頭抿了一口。
“世間絕品人難識，閑對茶經(jīng)憶舊人。這就十幾年了。”老太太莫名感慨了這么一句。
周幸安卻聽懂了。
最難得一心人，可守韶華白頭。
“怎么光顧著喝茶，照片呢？”老太太氣勢洶洶地質問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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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幸安訕笑，摸了摸鼻尖，從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機，翻出張照片。
是簡雙前幾天早上給他發(fā)過來，撩撥得他心神不寧的那張。
“哎喲，”老太太手指輕輕往照片里鮮妍的小臉上點了點，“長得挺漂亮的，年級挺小的吧？”
“……二十�！�
“嘖嘖嘖，那也太小了吧？”老太太戴著老花鏡仔細地再瞧了又瞧，“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配你，可惜了�！边�煞有介事地搖頭晃腦的。
周幸安：“……”我們之間深厚的嬤孫情為什么說斷就斷？
老太太越瞧越滿意，笑得嘴都咧到耳邊了，一連說了三個“好”，下任務快準狠，“抓緊點啊，你年齡都那么大了，還不快點兒，我等著抱重孫子呢！”周幸安被她一噎，還沒說什么呢，老太太又神秘兮兮附到他耳邊，“我看那個微信朋友圈好多人在轉，說男人一過了三十五，那啥質量就會下降，生下來的小孩兒沒那么聰明�！�
剛剛三十五歲的周總：“……”呵呵。
又在茶室里坐了一會兒，老太太不耐煩地催他走，“去去去，你整天杵這兒地怎么能泡到我孫媳婦兒�。俊币妼O子狀似無語的表情，才補了一句，“今天那什么婉彤的，是你父親給安排的，他求我配合一下。咳，下不為例啊�！庇U到周幸安在偷笑，又怒瞪他，“還不走��？”
“那我過幾天再過來看您�！�
老太太嫌棄地朝他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