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蕓娘急促而迫切的聲音,在黑暗寂靜的夜色中,格外的清脆。
她看見那道寬闊挺拔的身影,沒有絲毫停頓的往前走,并沒有理會她。
顧蕓娘心下著急,蘇哥哥即將要破口而出,她生生忍住了。
借尸還魂的事情,太匪夷所思,她不確定蘇景年會不會相信她的話,還是會猜想她別有用心,利用文曲顏達到某一種目的。她因為這個問題,思慮許久,決定先接觸他,再慢慢地滲入他的生活中,合適的時機再向他坦白自己的身份。
顧蕓娘在得知蘇景年沒有再娶,并且對外聲稱他有夫人的時候,就知道他并沒有遺忘他們那一段感情,目前并沒有再娶的意思,她心里松一口氣的同時,知道想要接近他太難了。
“我是顧蕓娘,前幾日多謝你出手相救。也感激你愿意雇用我在府中做廚娘,飯菜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告訴我,我會改善!
顧蕓娘急急出聲,就怕再不開口,一眨眼,他就不見了。
蘇景年聽到身后的腳步聲,不過并沒有理會,聽見她的呼喚時,充耳不聞,眉心擰起來,腳步甚至加快了,想盡快將人給甩掉。
緊接著,她不依不饒地跟在身后,喋喋不休,大有他不停下來,她會一直跟著上山去。
蘇景年停頓住腳步,緩緩偏過頭來,陰郁的眸子泛起冰寒之色,顯得無比凌厲冷漠。
他的目光落在顧蕓娘美艷無比的面容上,她一路小跑,此刻弓著腰喘息。
蘇景年皺緊眉心,眼底布滿不耐。
“你已經(jīng)答謝過!
顧蕓娘見他停下腳步,眼中閃過欣喜之色,幾步跑到蘇景年面前。泠泠月色下,望著他映照著清輝的面容,愈發(fā)的冷肅。她嘴角彎了彎,眼眶卻是微微發(fā)熱,顧蕓娘吸著鼻子,若無其事的抹了兩下眼角。
“我沒有當著你的面道謝,這是很失禮的!鳖櫴|娘收緊拎著包袱的手指,她目光一瞬不瞬望著蘇景年,想要摸一摸他的眉眼,甚至撲到他的懷中,訴說著對他的想念。
“說完了?”
顧蕓娘愣了一下,秋日夜晚的山腳下,十分陰涼。她穿的很單薄,冷風(fēng)颼颼,吹刮地她渾身發(fā)冷。府門前紅色的燈籠在晚風(fēng)中晃蕩,幽幽燭光打在他的臉上,此刻那一雙內(nèi)斂的眸子顯得陰邪森寒。
她心中凜然,這是蘇景年耐心用盡,要發(fā)作的征兆。
電光急轉(zhuǎn)間,顧蕓娘臉上露出一絲淺笑,“你要去山上泡溫泉嗎?這山上有一片梨花樹,春天的時候美極了,夏天的晚上會有許多螢火蟲,F(xiàn)在是秋天已經(jīng)沒有螢火蟲,若是你能夠在秋日遇見螢火蟲的話,就會愿望成真。”似乎擔心蘇景年不相信,她語氣溫婉地說道:“秋天的螢火蟲它寓意著希望,能夠見到的人,會是非常幸運幸福的人。”
蘇景年的表情倏然一變,緊盯著顧蕓娘,面容陰郁冷然,渾身散發(fā)出駭人的氣息。
戾氣裹挾著壓迫撲面而來,顧蕓娘在他的逼視下,就連呼吸都有一些困難。
她深深吸一口氣,臉上的笑容不變,“這是我們這里的一個傳說!
這并不是一個傳說,是何云曦在及笄時,說給蘇景年聽的。蘇景年那時候雖然嗤之以鼻,卻是記在心里,拎著她去山上找螢火蟲,不過是白忙活一場。若是這般輕易的找到,就不會是一個傳說。
她刻意說起這個,就是想要引起蘇景年的注目。
蘇景年見她并不畏懼,膽怯,臉上始終是盈盈含笑。只是那一雙眸子,閃爍著水光,鼻尖發(fā)紅,隱忍著淚意?粗难凵袷止之,仿佛遇見久別重逢的愛人,激動,喜悅,還有一絲黯然與悲傷。
他突然想起眼前的女子是個小寡婦,莫不是他的容貌與她相公相似?
若是如此,她對自己的男人感情很深厚。
想到此,蘇景年神色略微緩和。
顧蕓娘對蘇景年十分的熟悉,他神色細微的轉(zhuǎn)變,她很快覺察到。雖然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轉(zhuǎn)變態(tài)度,不過對她來說是一件好事。不由地彎著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蘇景年盯著她仿若落滿星輝的眼眸,笑容璀璨,與他記憶深處的眸子重疊。
顧蕓娘見他盯著她的眼睛出神,不由得騰出一只手摸著自己的眼睛。
“明天我做悶罐鹿肉,鍋包肉?”顧蕓娘丟下這句話,她轉(zhuǎn)頭就走了。
雖然她心中很不舍,不想要和他分開,就怕物極必反。
今天她做的這些,足夠讓蘇景年對她印象深刻,之后或許念在她也‘喪夫’的份上,對她態(tài)度稍微緩和一點吧?
蘇景年聽她提起這兩道菜,眸子一瞇,望著她快速離開的身影,若有所思。
尋思著,云暮回來,讓他去調(diào)查顧蕓娘。
這個女人有一點可疑。
如果之前秋天的螢火蟲是村莊里的傳說,那后面這兩道菜,難道也是巧合?
蘇景年唇邊浮現(xiàn)一抹冷嘲的笑,世間哪有這么多的巧合?
所有的巧合,不過是精心謀劃罷了。
顧蕓娘走出很長一段距離之后,確認他看不見,才停頓住腳步,回頭往后看望一眼。黑魆魆的鄉(xiāng)間小路盡頭,只見府門前的兩盞燈籠在晚風(fēng)中搖曳,不見他的身影。
她抱緊手中的飯菜,往家里走去。
今天所做的一切,或許會讓蘇景年起疑。他極有可能會派人調(diào)查她,為何她會知道他喜歡的菜色。而她身世清白,根本不怕他查。只要一查下去,發(fā)現(xiàn)她不是帶著目的接近他,那么心里會不會很好奇,她為何知道他的喜好呢?因此給她更多的關(guān)注?
想到這里,顧蕓娘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今天還沒有過完,就已經(jīng)很期待明天的到來。
回到屋子里,云暮正在教余多味練武,他比劃著招式,余多味趴在床上,看得津津有味。
云暮聽到開門聲,從里屋探出頭,見是顧蕓娘回來,“回來晚了!
“煲湯花費一點時間!鳖櫴|娘并未將遇見蘇景年的事情告訴云暮,“多謝你照看多味,你要一起吃晚飯嗎?”
“不用!痹颇合牖厝枂柼K景年可有用晚飯。
顧蕓娘叫住云暮,詢問道:“你們主子是病了,才吃不下飯嗎?”
雖然夜色很昏暗,但是她仍然看出蘇景年氣色不好。
顧蕓娘今后要在蘇府做廚娘,有的事情也瞞不住,云暮也沒有打算瞞,他對顧蕓娘很放心,她和別的女子不一樣,對主子沒有覬覦之心,是一個好母親。說起來,和主子一樣,都是喪偶的可憐人。
這樣一想,云暮對顧蕓娘似乎更親近一些,“行軍打仗時三餐不繼,壞了胃!
“調(diào)養(yǎng)一番這些小毛病就好了!鳖櫴|娘皺緊眉心,對云暮有些責備,他沒有照顧好蘇景年。
云暮苦笑道:“主子對夫人感情深厚,夫人撒手人寰,他對自己的身體并不看重!
顧蕓娘怔愣住,心口酸澀,喉口哽住,“你們夫人知道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只怕會很難過。你們主子若當真愛她如命,就該珍重自己的身體!
云暮不置一詞,臨走前對顧蕓娘道:“我看你兒子根骨好,適合習(xí)武。我們在這里的這段時間,你帶他去蘇府,我每天抽一個時辰教他練武!
顧蕓娘領(lǐng)了云暮的情,余多味若是能習(xí)武,這樣能夠很好的保護自己。
搬一張凳子放在里屋床頭,她舀一碗金燦燦的雞湯,吹冷了,喂進余多味嘴里,“好喝嗎?”
余多味望著一盅雞湯,他小口小口的品嘗著,鮮美的滋味讓他瞇起了眼睛。
“好喝!”余多味的雙手也被惡狗咬傷,他的手碰一碰碗,“娘也喝!
“娘做菜的時候喝過了,你等很久了吧?肚子已經(jīng)餓扁了!鳖櫴|娘喂他一口湯,拿著粗布帕子擦一擦他的嘴角,“娘撕一個雞腿給你吃!
余多味從未吃過這么好吃的雞肉,能吃上一頓,他就心滿意足了。
“娘,我吃飽了,這些留著明天吃。”
余多味吃完一碗雞湯,一只雞腿,不肯再吃了。
顧蕓娘見他眼睛瞟向雞湯,很克制的移開,閉上眼睛裝作很困的樣子,“娘,我想睡覺了!
她愈發(fā)的愛憐,“娘還沒有告訴多味,貴人已經(jīng)雇用我去蘇家做廚子,每個月有二十兩銀子,還能包一日三餐,每餐都會肉吃。多味今后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訴娘,我們的好日子已經(jīng)來了,不必再餓肚子了!
余多味眼睛睜圓,他不可思議地看向顧蕓娘。覺得自己在夢一樣,“娘,貴人已經(jīng)給我們好多銀子,咱們每餐都吃肉,不太好吧?其他干活的人,都和我們一樣嗎?”
顧蕓娘愣住了,她想到方志平是和其他下人吃一樣的,一葷一素一湯,都是有規(guī)制的。
而她的確是特殊對待!
云暮約莫是看見余多味可憐,才動惻隱之心?
或者是她能讓蘇景年吃飯,他才對他們娘倆特殊關(guān)照?
不論哪一種,她都很坦然接受。
在她心里蘇景年都是她的,何況是吃他的肉?
她現(xiàn)在多善待自己一點,今后就是對得知真相的蘇景年來說少一點折磨。
“不用擔心,娘是付出勞動,靠本事賺來的。你多吃一點長肉肉,好跟著云叔叔學(xué)武藝,今后沒人敢隨便欺負你!鳖櫴|娘將兩個雞腿,全塞余多味嘴里,用雞湯泡飯喂他吃一碗。
余多味吃的肚滾腰圓,打了一個大大的飽嗝。見顧蕓娘看著他抿唇發(fā)笑,耳根發(fā)燙,羞澀的將臉埋在枕頭里。
顧蕓娘簡單吃完飯,打水給余多味擦身,自己洗一個澡,躺在余多味身側(cè)。
今天太過勞累,一沾床,她就睡過去了。
余多味今天睡太多,他一點兒也不困,聽到顧蕓娘均勻的呼吸聲,他用手肘撐起身子,背上的傷口微微作痛,小臉蛋兒皺巴巴的。望著顧蕓娘香甜的睡顏,他低頭在她臉頰上親一口,將臉擱在她的肩頭。
心里默默地祈禱著,希望娘不要拋棄他。
就算是吃糠咽菜,他也愿意。
等他長大了,一定好好孝敬娘。
第二日一早起來,顧蕓娘梳洗一番,就去蘇府做一籠饅頭,磨一杯豆?jié){,雖然簡單粗糙,卻是蘇景年的口味。
她和蘇景年生活一年,他一日三餐都被她包圓,對他的口味了若指掌。
方志平看著顧蕓娘做的早餐,就是普通老百姓都嫌糙口,他覺得顧蕓娘實在是太囂張!主子對她再寬容,也經(jīng)不起她這般造作!心里冷笑一聲,看著顧蕓娘的眼神變了,覺得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來應(yīng)招廚娘只怕是奔著主子來的!仗著自個有一張好相貌,另辟蹊徑引起主子的主意。
自認看穿顧蕓娘的心思,方志平看著她給自己做的卻是精致的小籠包,愈發(fā)瞧不上眼,白瞎了一手好廚藝。
顧蕓娘并沒有將他方志平放在心上,早餐裝進食盒里,送給管家,她就帶著小籠包和豆?jié){回去和余多味一起吃。
余秀蘭早就聽到風(fēng)聲了,顧蕓娘做了蘇景年的私廚,親眼看見蘇景年身邊的人,對顧蕓娘很和善,他們一家從吃不起飯,到現(xiàn)在大魚大肉,余秀蘭嫉妒得紅了眼睛。
她站在門口,看著顧蕓娘提著早飯回來,那一張白嫩的臉蛋,愈發(fā)白皙昳麗,心中愈發(fā)憤懣不平。
余秀蘭看著顧蕓娘如今攀上高枝,眼睛都長頭頂上,招呼都不跟她打一聲,當做沒有看見,臉色陰沉下來。
這時,曹氏與丁氏從村頭回來。
丁氏拉著臉,不太高興,坐在院子里剁豬食。
曹氏臉色堆滿笑意,遇見大喜事一般。
余秀蘭皺緊眉心,心里煩悶。就被曹氏拉進屋,將門合上,小聲地說道:“蘭兒,你確定顧氏菜譜在顧蕓娘手里?”
“你想干啥?”余秀蘭防備地看向曹氏。
曹氏握著余秀蘭的手,“妹妹,這是大喜事!你可知我今兒一早和娘去哪里了?”
余秀蘭心里憋著悶氣,可沒有心思猜,“我又沒有千里眼,咋知道你們?nèi)ツ牧??br />
曹氏也不與余秀蘭置氣,在她耳邊嘀咕道:“余財主看中這本菜譜,雇顧蕓娘去做廚子,被顧蕓娘拒絕。余財主聽說她去蘇家做廚子,心里很不高興,請我和娘上門,要花銀子買顧蕓娘手里的菜譜!
余秀蘭臉色一變,“這菜譜顧蕓娘護得很緊,我們搶不到的!”
曹氏心里火熱,不肯放棄,想要試一試。
余秀蘭眼珠子一轉(zhuǎn),她笑盈盈的挽著曹氏的手臂,“大嫂,我有一個主意,不用白費心思,就能讓顧蕓娘乖乖把菜譜交給余財主!
曹氏眼底閃過精光,“什么法子?”
余秀蘭含笑道:“大嫂,顧蕓娘如今是個寡婦,娘體貼她過得不容易,二哥托夢來,讓娘給她找一戶好人家。你說余驍咋樣?余財主腰纏萬貫,可是十里八鄉(xiāng)頭一份,就算顧家知道,不但不會拒絕,還會對我們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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