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天虛劍門的劍宗還為他辯解,說血瘟疫與他沒有干系,可為什么天虛劍門會死那么多醫(yī)修……明明醫(yī)圣已經(jīng)解了血瘟疫,天虛山其他宗門都能解救,就劍宗跟醫(yī)宗損失慘重,而且醫(yī)圣失蹤前最后見到的人就是他!
周圍都是聲音,修士們的議論聲,唾罵聲。
以及那些大能者不曾停歇的攻擊,越過黃沙,攻向眾矢之的那個人。
齊則等人跟在孟開元身邊,清晰地聽到這些隔著夢境,源自千年前的聲音與殘酷。
玄羽莊副莊主:“我們現(xiàn)在發(fā)生的這些事,也與千年前有關(guān)?”
“那布下血瘟疫,以及天魔陣的幕后黑手……就是千年前這個鬼修!
一千多年前發(fā)生的事情就這么經(jīng)由孟開元的夢境出現(xiàn)在他們所有人的面前,黃粱夢重現(xiàn)的夢境必然是入夢者親身經(jīng)歷且印象深刻的事情。
這位屠戮那么多修士的魔頭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壓迫感不作假,隔著黃粱夢,看到那些已然死亡滿地的修士,再看到那攝魂奪魄不留殘魂的嗜靈術(shù),一眾人內(nèi)心一陣涼意,這就是千年前毀掉萬寶殿鬼修的能力嗎?
可為什么這是孟開元最深刻的記憶……這些聲音,還是眼前這種慘況。
孟開元的夢境太特別了,也帶來了龐大的且未知的種種過往。
“不對吧……”江行風(fēng)卻在這些話中隱隱看出了不對,若非是他們在醫(yī)圣的手記上見過血瘟疫的記載,跟親身經(jīng)歷過血瘟疫,他們或許會信了這些修士的說法,可偏偏前不久他們就差點死在了血瘟疫的算計里,殺招不在解決血瘟疫的解法上,而是藏在血瘟疫之后,隱藏的殺機。
“最開始的金州鎮(zhèn),死亡的人就是尋不到魂靈,不止如此,啟靈城與玄羽莊,那些死亡的修士都會化作魂靈,被魔陣吸收!饼R則看著眼前所有,冷聲說道:“還有金州鎮(zhèn)等等,孟盟主一直在查這些事情!
嗜靈術(shù)他們現(xiàn)在也看到了,這種術(shù)法格外明顯,倘若要用嗜靈術(shù)。
那為什么要動用巨人樹、天魔陣這樣的術(shù)法去掠取魂靈,更何況嗜靈術(shù)吞噬的所有最后都會沒入施術(shù)者的體內(nèi),可前兩個陣法里,根本沒有幕后人在現(xiàn)場的痕跡,那些魂靈去了哪里,又是誰在搞事情。
不是千年前的那個鬼修……那豈不是,千年前還有什么秘密不為后人所知。
“就很奇怪啊,如果鬼修真是引起這么多禍事的人,以血瘟疫那種精明的算計,他完全可以把自己摘在外面!苯酗L(fēng)是玄羽莊血瘟疫的親歷者,若非萬一那小子寒陣解圍,他們現(xiàn)在所有人早就死在玄羽莊的小院里,咒術(shù)是完全可以不在現(xiàn)場就能隔空施展的,鬼修既然能置身事外,為何又要在現(xiàn)場被人抓個正著,“就好像是……有人故意讓他留在那里!
千年前的人并不知道,除了醫(yī)圣,這些人都沒提及到咒殺……他們所說,醫(yī)圣是失蹤了。
江行風(fēng)忽然有點毛骨悚然,孟開元若是千年前的人,血瘟疫,魂靈失蹤這些事情,他應(yīng)該是一開始就鎖定了那個鬼修才對,這等臭名昭著的人,千年前早就隨萬寶殿崩塌身死了,那此地就不應(yīng)該是他難以忘卻的記憶,很有可能說明什么,千年前,有些事情并不如歷史流傳下來的說法那樣。
正因為如此,孟開元才會如此在意這個夢境。
混亂的黃沙中,幾人的疑惑突然被一個聲音打斷。
“可現(xiàn)在不就成真了嗎?”
久未說話的宿聿忽然開口,他看著眼前黃沙里的橫尸遍野,也看著這些修士沉浸仇恨的罵名:“鬼修確實在這里殺了人,吃了魂,就算是有所猜忌,現(xiàn)在不就成真了嗎?”
在宿聿開口說話的時候,顧七像是被什么觸動著,微微偏頭看向那個人。
黃粱夢中,他們的身影與這場夢境完全隔開,像是一個與之不相干的局外人,站在這看著千年前發(fā)生的過往。
江行風(fēng):“可是這樣……千年前,難道那個鬼修就沒辯駁過嗎?”
“這里分明還有一些修士,尚存疑惑。”
“解釋,有用嗎?”宿聿忽然問。
魂靈失蹤、血瘟疫……或者千年前還有他們不知道的事情,就算是千年前種種傳言皆是假,可眼前鬼修屠戮確是真的。其他的謠言假象其實都不重要,那些只是一點點疊加在世人對鬼修的猜忌里,而最后鬼修從虛無之地里出來,殺上千修士,嗜靈屠戮,這么多修士親眼所見,也就成了真。
放棄抵抗,落入這些修士的手中,就會有好的結(jié)果嗎?
沒有,猜忌與他一身的邪氣,早就為正道所不恥……他沒有任何證據(jù),去證明自己與這些修士所說事件無關(guān),從這么多大能者圍殺他的時候開始,他動手反擊,所有就已然落入設(shè)計者的目的當中。
少年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是觸動了顧七的某種記憶,他下意識地想要阻止神魂內(nèi)那種顫動感,有些聲音卻隨著他的話,漸漸浮現(xiàn)在他的面……記憶中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撬動了關(guān)竅,神魂之中,像是什么東西被觸動著。
而就在這時候,遠處的黃沙忽然有了新的變化,沉浸在震驚中的眾人回過神來。
身為陣法的不見神明頓然驚覺:“不對,這里的陣法在發(fā)生變動,孟開元的夢境在變!
墨獸已經(jīng)顧不得給不見神明這個蠢東西畫模對比,去區(qū)分這個鬼修與宿聿有什么關(guān)系,只能急聲喊道:“有外力,有外力在影響黃粱夢,有人發(fā)現(xiàn)你們進來了。”
眾人一抬頭就看到遠處虛無之地的邊界,竟然已經(jīng)開始慢慢瓦解,一種巨大的排斥感影響著他們,像是有東西強硬地要將他們從孟開元的夢境中擠出去,每個人的眼前陸續(xù)出現(xiàn)了恍惚的境況。
“黃粱夢,玉衡真人留下的銅錢被破壞了!苯酗L(fēng)喊道:“抵住困意,別被拖進夢里……該死的,那些黑衣人一定發(fā)現(xiàn)我們了!
宿聿被不見神明附身的眼睛一陣刺痛,似乎有東西正在迫切地將不見神明擠出去,他往后退了半步,卻被身后的人一把拉退。
驚雷劍的喧囂之氣突然涌現(xiàn),與黃粱夢那股排斥感互相碰撞,夢境里無形的劍氣帶來的痛感抵御著夢的誘惑之力,顧七正想加大劍氣的控制,耳邊頓然響起了陌生嘈雜的聲音,全部涌進了他的腦海里。
是黃粱夢——
顧七猛地抬手,要止住那聲音的入侵,卻在聽到一個聲音時,他封住神識意念的手恍惚一頓。
‘師兄!’
剎那間,夢境與聲音傾涌而來,一下就將顧七吞沒。
‘醫(yī)宗十三位醫(yī)修同盟,全都死于血瘟疫,無法探知神魂所在……那些同門全都魂飛魄散了!’
‘徐天寧的解法是真的,那為什么醫(yī)修會死……現(xiàn)在徐天寧不見了,醫(yī)宗里唯一活著站著的人就只有他,還有陣法噬魂的痕跡!
‘裴觀一,你為劍宗大師兄,同門之死,你還包庇他,該作如何解釋!’
黃粱夢,玉衡真人穩(wěn)住的夢境,被破壞了。
人影幢幢之中,無數(shù)修士擠在一堂之內(nèi),顧七站在其中,見到的就是一個個面露震驚不解悲憤的同門,他往后看去,見到身后遠處,一張張白布蓋著,血從白布下蔓延開來,濃重的血腥味裹挾著草藥的味道,如同玄羽莊那處小院,一片狼藉的血地里,只有少年孤獨地跪著。
少年身上皆是鮮血染就的紅,所有人的逼問落在少年的耳中。
他只能抬頭,在眾目睽睽下承認:‘是我布下的,但我沒噬魂,我想找到他們。’
不知從哪來聲音寸寸逼近,充斥著顧七的識海,不斷地涌入,刺激得他耳鳴恍惚。
‘醫(yī)宗之內(nèi)的陣法,是你布下的,你現(xiàn)在還嘴硬……那你說徐天寧去哪了,同門們的魂魄去哪了!
‘我們從醫(yī)宗內(nèi)陣法的痕跡中找到了噬魂陣的痕跡,醫(yī)宗同門魂靈散卻,全是因為那個陣法!
‘裴觀一,他承認陣法是他所布,奚云平反復(fù)確認,現(xiàn)場只有他一人的陣法痕跡,不是他,還可能還有誰的陣法?’
……千年前,難道那個鬼修就沒辯駁過嗎?
江行風(fēng)不久前的話出現(xiàn)在顧七的耳側(cè),與這混亂血腥,人影重重的景況疊在一起。
顧七恍惚地站在此地,看著那抬頭向他看來的少年。
——他辯駁過。
只是千夫所指,無可辯駁。
第103章 侵占
無盡的黃沙邊緣被撕破, 夢與現(xiàn)實的狹角就像是這么清晰地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宿聿眼睛里痛楚被眼前無形的劍身驅(qū)散,在夢境召喚而出的驚雷劍保留著劍體本身無盡的喧囂, 卻沒有像先前那樣割傷他的掌心,源源不斷地散發(fā)著另一種警醒的意味。
孟開元的夢境還在繼續(xù),年輕的孟開元站在時間的夾縫里, 將千年前這一場屠戮全都收進了眼里。
江行風(fēng)等人的聲音散在殘碎的夢境里,外力撕裂了孟開元的夢境,把不屬于此地的修士全都遣散了出去,宿聿剛伸出手,護著他的顧七化作一場虛影,隨著彌漫的黃沙吹散,進入了真正的黃粱夢中。
“那個銅錢失效,庇護他們的術(shù)法就沒了。黃粱夢會將他們拖入自己的夢境里, 與孟開元那樣在夢里沉淪!蹦F本想將萬惡淵的禁制發(fā)揮到極致,以抵御這該死的黃粱夢對宿聿的影響,卻沒想到都不用它出手,這夢完全沒辦法把宿聿拖進夢里。
這下麻煩了,進來黃粱夢就想著把修為最高的孟開元救出去。
結(jié)果現(xiàn)在一個個都賠進夢里,孟開元的夢境還沒破。
“虛妄山林的時候我就說過了!我復(fù)刻不出他記憶里的鏡像,他的識海邪門得很!”不見神明一開始就知道這人身上詭譎的狀況, 本以為他都這么深切地進入黃粱夢里,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影響, 可是還是沒有,他像是沒有夢境的人, 不會沉浸在這些過往的輪轉(zhuǎn)里。
遠處的鬼修還在往前走,死在他手下的修士越來越多。
那些大能者的憤怒肉眼可見, 卻最終淪為那一瘸一拐的鬼修術(shù)下亡魂。
宿聿捂著眼睛,痛感已經(jīng)在靈眼的輪轉(zhuǎn)中消失了,但他還沒進入到自己或是其他人夢境里。
突兀地就像是此間的異類,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夢里,只有他只能去觀看別人的夢里。
墨獸想到此間的詭異之處。
就跟南塢山一樣,彼時墨獸頗為強悍,卻也無法將萬惡淵的幻境滲入到那人的識海里。
挖掘出來的東西非常有限,哪怕是失憶之人,識海里應(yīng)當也留存著過往的記憶……墨獸忽然有種奇怪的想法,或者有沒有可能,他不是失憶了,而是記憶被徹底挖空了。
“宿聿,這鬼修是你嗎?”墨獸問。
宿聿隨口道:“或許是吧!
墨獸:“……”又來了!該死的謎語人。
宿聿平聲說道:“我沒有記憶,但面熟,是我干的也有可能。”
黃沙在夢中肆虐,鬼修的屠戮從未停止。
這種麻木感,他像是能感同身受地帶入那個鬼修。
滿地的尸首與消失的殘魂格外血腥,宿聿卻發(fā)現(xiàn)自己能平靜地看待這些事,除了最開始因為熟悉的顫動,黃粱夢根本沒有給予他更多的記憶,唯一給他帶來的只有無盡的惡心,這些人就像是受人驅(qū)使的傀儡,比散修盟那姓白的傀儡還愚昧,殊不知落入其他人的棋盤里,隨手丟棄的棋子,淪為他人掌控的存在。
這場黃粱夢就像是一盆涼水澆在他的頭上,將他從記憶患得患失的詭譎陷阱中解脫。
魔窟也好,血瘟疫也罷,清醒地重新審視這些事,拋開那些理不清前后思緒的過往。
他不是一個圣人,再多事情他需要考慮的只有一樣——
殺掉那個妄圖設(shè)計且掌控他的人,毀掉這個人引以為傲的勝局。
墨獸道:“現(xiàn)在只能破陣了,再拖下去,一群人一起困死在這了。”
“不好破,這種不像是玄羽莊那種可以隨便截斷!辈灰娚衩骷炔恍加种共蛔∷樗槟睿骸拔覍@種陣法最了解的,若是強行破陣,很可能就會讓入夢者徹底失去了解夢的機會,很有可能就是沉淪其中無法解脫,就算能解脫,識海也必定重傷!
破是能破,卻沒辦法保證此中修士的安全。
要么就這孟盟主從夢境里清醒,要么就是循著這里面不知道多少個夢境,找到那些人放在里面的陣眼,直接毀了完事。
幕后人必然知道宿家古靈舟已經(jīng)落到宿聿的手上,而卻敢使用黃粱夢這種陣法,儼然就是留有后手。畢竟古靈舟連玄羽莊以及天魔陣都可以干涉,黃粱夢背后布陣者實力有多強,宿聿想要破陣便只是動用多少萬惡淵精純陰氣的問題……但在現(xiàn)在卻敢覆蓋黃粱夢,將陣眼放在其中,便是知道古靈舟破陣,也得到陣眼所在,那無論如何,古靈舟的持有者也必須進來,才有破陣的可能。
就算宿聿采用古靈舟強行破陣,危及的就是入夢最深的孟開元。
損傷十大強者的識海,這種事情,幕后人求之不得啊。
“確實是很好的算計,現(xiàn)在不止能毀一個孟開元,還附帶著齊家,玄羽莊,神醫(yī)谷……”宿聿的目光停留在那把還未散去的驚雷劍虛影上,還有顧七……“一個古靈舟,輕而易舉地達到他的目的,所以他篤定我會循規(guī)蹈矩地去尋那個陣眼!
“可為什么,我要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丹田里的墨靈珠虛影被調(diào)動起來,古靈舟越過黃粱夢夢境的限制,浮現(xiàn)了宿聿的掌心里,這艘能破萬陣的神器,已經(jīng)徹徹底底地落于他的掌控,這黃沙漫天的屠戮場,所有修士乃至那個屠戮的人,為什么要像提線傀儡那樣,任人驅(qū)使地擺放在該有的位置上?
墨獸跟不見神明都驚呆了,什么意思,所以我們現(xiàn)在啟動古靈舟,咔嚓一下把這里所有人埋葬了嗎?這么刺激嗎!
黃粱夢這個夢境是徹底觸了此人的逆鱗,與宿聿相處這么久,墨獸知道他最討厭的就是受人掌控。
眼前這個人是能把萬惡淵一切資源物盡其用的狡詐小人,甚至散修盟的白使都能被他三言兩語當狗耍,他跟孟開元什么關(guān)系,需要好心到去考慮這人識海最后會怎樣,還是說這孟開元救出去能允諾他什么好處,這些人里能賺最多的也就一個齊則,很有錢,救出去之后肯定能得到大把的酬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