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那已經(jīng)無法稱之為“故土”了。
要知道,這可是連《哈姆雷特》都沒有的世界。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jīng)五年了。
等日期真的到了我穿越的那一天,考慮到時差,我一直站到第二天的凌晨一點,看著原本人來人外的街道變得僅剩我自己,結果還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果然是這樣啊。
就好像這是尤為普通的一天,普通得符合我對這個世界一點都不重要的自我認知。
甚至連經(jīng)常聽見的爆炸聲都沒有,是橫濱難得和平的一天。
這樣一來,自然就沒能撞見黑手黨大人物先生的身影了。
有一點可惜。
這樣的話,酒錢沒有辦法找給他了。
下雪了。
在這個圣誕節(jié)還有三天就要來到的日子,我裹緊了身上這件已經(jīng)變得臟兮兮的羽絨服。
風有點大,我不自覺地哈著氣,試圖以此讓自己已經(jīng)凍得通紅的手暖和起來。
最初的手機早就賣掉了,成為了活下去的第一桶金。
就連現(xiàn)在這件破了幾個洞的衣服,也是后來花大價錢贖回來的。
理論上說我應該去一趟便利店,買點吃的和酒,復刻著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時帶著的東西。
但是,已經(jīng)沒有做這么麻煩事的必要了吧。
因為大概率是回不去了。
在手電筒的照耀下而顯得波光粼粼的海面,看起來非常漂亮。
漆黑的,卻又泛起著幽深的藍光,起伏的波浪聲和一圈圈蕩開的漣漪訴說著它的危險。
就像黑手黨先生的眼睛一樣。
危險,卻又如此迷人。
沒什么脂肪,過于瘦弱的身軀格外地怕冷。
剛一踏入水中,過于寒冷的水溫就使我反射性地打起了哆嗦。
褲腿已經(jīng)被徹底打濕了,于是腿都變得沉重了起來,越往前走,身上的衣料逐漸被水浸染,仿佛下一秒就會結冰的身體也越發(fā)失去了控制。
又冷又沉,但是,壓在心中的那塊大石頭,反而因此移開了。
遠處,似乎還傳來了圣誕的頌歌。
溫暖的曲調,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召喚。
水中的奧菲利亞,是如何露出那樣平靜而又超脫的神色呢?
如果換做是我,我的尸體也能保持安詳?shù)胤路鸹亓思业哪訂幔?br />
冰冷的海水已經(jīng)逐漸沒過了頭頂,在無法喘息的那個瞬間,身體因為求生的欲望而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
不過,我也沒有什么值得活下去的理由才對。至少在這個世界,一件都沒有。
慌亂中手指碰到了掛在脖子上的黑曜石。
啊。
在那一刻,所有混亂的情緒都徹底消退了,液體劃過我的臉頰,不知那是海水還是淚水。
只要這樣順流而下,根據(jù)最近的海洋流向,我的身體說不定就能會漂回到故鄉(xiāng)。
自來到這個世界以來,從未有過的寧靜籠罩在心頭,不再掙扎的我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有幸再見到黑手黨先生的話……他能夠認出我的臉嗎?
到這里,夢境戛然而止。
坐在床上的我不自覺地摸了摸我的臉頰,一手的眼淚。
這就是嗎?如果我沒能加入港口黑手黨的展開。
我想起夢境中中原先生的目光。
那樣疏遠的,冰冷的,不曾相識的目光。
不是他的下屬的我,自然從一開始就沒有關心我的理由。
同樣是藍色的眼睛,同樣是像海水一樣,夢中的他像結了冰一樣,而非我所熟知的暖洋。
這個世界沒有《哈姆雷特》,自然更沒有《水中的奧菲利亞》。
因為父親被戀人刺死的奧菲利亞,絕望地投入了水中,死時她還唱著古老的歌謠,仿佛她生來就生長在水中一樣。(*)
我拉開了前往庭院的門,庭院里巨大的水池吸引了我的目光。
入水啊。
說起來,這好像是我最初推崇的死法吧?在想到從港口黑手黨的大樓跳下去的選項之前。
夢境中死亡時的平靜安詳還回蕩在我的體內,在那個瞬間,仿佛被蠱惑一般,我彎下腰向水中探去。
水面剛剛泛起了一點點漣漪,這個時候,身體被抓住了。
不用回頭我都知道是誰。
“……中原先生?”
*
中原中也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他為了調查一個叫做“藤井光”的下屬的死因,而前往了貧民窟。
那個年僅19歲的少年死在家中,就現(xiàn)場來看,看起來像是自殺。
但不應該是這樣。
他尚且年輕,還有尋找到妹妹的夙愿,昨天還在信誓旦旦地說要好好工作。
最有可能的嫌疑人,是住在他對門的小川夢子。
這個世界的小川,看起來沒有加入港口黑手黨。
中原中也借由著夢中自己的眼睛,打量著這個過于瘦弱的女性。
哪怕和記憶里最糟糕的小川相比,夢境中的她還要更加狼狽。
瘦到可以用病態(tài)來形容的臉沒有一絲血色,頭發(fā)和穿著都亂糟糟的,眼神更是從未有過的黯淡無光。
她看起來非常糟糕。
糟糕到了……仿佛已經(jīng)踩在懸崖的邊緣,岌岌可危得下一秒說不定就會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