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頂上書寫的一行，帶著艾爾海森特有的筆跡，簡潔與高效。旁邊小海獺的爪子隨便踩了個意味不明的符號，像掄圓煮的荷包蛋。

  他順著這行字依次朝下看。

  艾爾海森明顯是以二分的方式制定難度，最快找到測試區(qū)間，最后得出結(jié)論。

  “除了能勉強(qiáng)踩出今天課程里學(xué)過的字以外，跟之前的認(rèn)知并無不同，與人形的智慧水平也有一定差距。初步懷疑是海獺的腦部結(jié)構(gòu)限制了思維�！�

  “以此類推，如果能幻化出高階的智慧生命，是否能具備更高級的腦力和知識？”

  十星暮：“嘰咕？”

  艾爾海森蹙眉沉思著，手腕擱在木桌上，兩根修長的手指不自覺開始轉(zhuǎn)筆。

  那一根羽毛筆在他的手指間上下翻動，輕巧得像叢林間揀拾松果的小獸。柔軟的羽毛很難被捉住，但總能狡猾地穿過十星暮的爪子，仿佛挑釁一般。

  在重獲光明之后，小海獺的本性逐漸暴露了出來。以前多多少少還是因為失明而收斂拘束了些，現(xiàn)在開始快樂地上下亂蹦。

  小貝殼被她收起來，如今盯上了新的玩具，到處招搖的羽毛筆，奮力去撲但下一刻便會被艾爾海森隨意翻轉(zhuǎn)到另一頭，總也撲不到。倒也玩得不亦樂乎。

  卡維一言難盡地望著這一幕：“你這是在逗人家吧？”

  “嗯？是她自己要撲過來的�！�

  非要說的話，艾爾海森的動作幅度確實不大。他甚至并沒有刻意去做什么，只是偶爾抖抖羽毛筆，那只水藍(lán)色的小海獺便跟隨羽毛的幅度蹦了起來。

  獺轉(zhuǎn)身。

  獺落地。

  艾爾海森整理完思緒，好整以暇地收起資料，抽取出十星暮之前寫過字的白紙，另保存在全新的檔案袋里。

  回過頭的時候十星暮蹲在筆筒面前，小臉嚴(yán)肅，不知道在用海獺并不靈光的腦袋瓜思考著什么關(guān)于人生的重大詰問。

  只留下一個莊重的水藍(lán)色背影。

  艾爾海森不客氣地打斷十星暮的沉思，把她的爪子拽了過來。上面因為寫字的時候沾染了一些墨水，浸滿水的毛巾擦掉那些烏黑的記號。

  幸好的是十星暮本身愛干凈，并沒有用弄臟的爪子搓臉。只是一些絨毛因為粘稠的墨水?dāng)嚭�，在原本光滑的皮毛上多了幾個成團(tuán)的疙瘩結(jié)。

  家里沒有梳子，暫時用木刷代替。

  這明顯不是適用于梳頭的工具，刷毛有些硬梆梆的。艾爾海森嘗試了一下，用它理了個大概，剩下的結(jié)用清水打濕。

  順理十星暮打結(jié)的毛，就像從一樁案子里緩慢抽絲剝繭出隱藏其中的本質(zhì)。

  事實上——艾爾海森盯著水藍(lán)色的小海獺，他對她的了解也并不算多。

  草神大人明顯在遮遮掩掩，或許是出自神明的考量，沒有透露全貌。她深知他對知識與真理濃郁的好奇心為此而探索世界，于是放心地留下這一灘充斥著不明質(zhì)地的水。

  “得找時間給她買點(diǎn)東西吧？”

  卡維倚在一邊的墻壁上，認(rèn)真地出聲詢問，偏過頭似乎在想什么：“梳子，鞋子，還有其它日用品之類的�！�

  “行�！�

  艾爾海森點(diǎn)頭，簡短地應(yīng)了一聲。

  *

  十星暮從客房的床上醒來時，清晨的陽光正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jìn)來，打碎在地板上。幾只青蛙在不知何處的水塘里呱呱叫了幾聲。

  她坐直，腦子里對昨天發(fā)生了什么完全沒有概念，就好像喝酒斷片的醉漢一樣對自己的行為一無所知。

  有點(diǎn)渴。

  十星暮光腳蹦下床，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應(yīng)該是接住在艾爾海森先生的家里，認(rèn)真疊好被褥，推開臥室的房門。

  她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還不太清醒，打著哈欠迎面撞上客廳里金發(fā)的人。

  “早上好。醒了嗎？”卡維遞了牛奶和早飯過來，“其實再睡一會也沒關(guān)系，這里離教令院很近�！�

  感覺卡維完全把十星暮當(dāng)作了家里第一天去上學(xué)的妹妹去照顧。他很滿意地看著十星暮乖乖吃著早飯，把牛奶都喝干凈。

  她一只腳盤在椅子上，另一只掛在半空晃蕩，不知從誰那里學(xué)來了這種坐姿。

  “艾爾海森一大早就出門了，放學(xué)接你�！笨ňS絮絮地念叨，“今后你認(rèn)得路的話可以自己去上學(xué)，早飯一般在冰箱，有想吃的話前一天晚上出去買就行……”

  囑咐著注意事項，完全像一位罹患孩子上學(xué)緊張綜合癥的晚期患者卡維突然眼尖地注意到十星暮的光腳。

  “你怎么不穿鞋子！光腳踩地板上小心著涼！”卡維倒吸了一口涼氣，“我去找找——”

  “不用了不用了！”十星暮及時制止他，手忙腳亂地變換出一雙白色的軟鞋，“我可以自己來的！”

  面前的空氣突然變得潮濕，逸散的水元素凝聚在一起，仿佛還能看見殘留的元素痕跡。十星暮蒼白死寂的瞳孔明顯亮了一下，流星劃過天幕一樣短暫地消逝過淡金色的光芒。

  然后原本懸空在外的雙腳，覆上一雙白凈的鞋子。

  即使知道她本體非人，但親眼目睹這一切的卡維，還是有一瞬的怔愣。

  十星暮有些緊張。

  會不會太突然了？畢竟憑空變出一雙鞋子確實有些奇怪，搞不好會被人捉去當(dāng)作險惡的巫女捆綁在祭臺上用大火燒。她早上是真沒睡醒，不會嚇到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