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十幾雙沒有生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與它們只有一墻之隔的沉晴顏,也不知道是不是沉晴顏的錯覺,在她與這些‘人’對上視線的那一刻,本就陰冷潮濕的環(huán)境似是起了一陣風(fēng),激的沉晴顏渾身打顫。
那些‘人’就只是看著她,身子不動眼也不眨,只有散亂的頭發(fā)隨風(fēng)晃蕩,好像十幾具過度逼真的紙人。
這景象太過瘆人,原本因受涼而發(fā)暈無力的沉晴顏瞬間康健,邁著發(fā)虛的腿腳一下跑出去好幾里路,直到跑到有人影的地方她才敢停下喘氣。
沉晴顏扶著橋上的石欄,回頭望了一眼。她上氣不接下氣地急喘著,整個人累到快要癱在地上,旁邊的人見她這幅像是被鬼追過的樣子,紛紛朝她投來詫異的目光。
緩過氣后,沉晴顏按下心中狂跳的恐懼,急忙跑回了白府。
昨夜心驚的不只是沉晴顏一個,本來打算就此離開的玄澤也是急的快要冒火。
昨天那群禍妖弄出的動靜那么大,整個邶關(guān)城的人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玄澤當(dāng)時聽到動靜,心里擔(dān)憂沉晴顏會不會被波及其中,便急忙折返回來,把沉晴顏要去的江邊湖畔翻了個遍。
在沒找到沉晴顏后,玄澤心急如焚。璇璣身邊沒有沉晴顏、李暻之那個臭道士身邊也沒有沉晴顏,她們不是關(guān)系很好嗎,怎么一到關(guān)鍵時刻就總是不在!
因沉晴顏而焦急的不只是玄澤,李暻之跟璇璣也在憂慮著她的安危。只是他們一人身懷責(zé)任、不能為了小我私情而拋棄任務(wù),一人則是被昨夜的景象嚇得懵了,心里一直在愧疚不安。
璇璣一貫愛打扮自己,平時頭發(fā)亂了一點都要趕緊梳好,可現(xiàn)在她不僅頭發(fā)亂的像是流浪了好幾天的乞丐,精致艷美的臉蛋也是沾滿了血污。
她就那么安靜地坐在一處,身上披著林逸的衣服,雙目失神地看著自己的手。
手上的血已經(jīng)被林逸仔細(xì)地擦掉了,可璇璣依然覺得自己的手上還存有某種溫?zé)岬挠|感。
就在幾個時辰前,她的手里還拉著半個人。
禍妖的出現(xiàn)在他們意料之中,可禍妖的強(qiáng)大卻在他們的預(yù)料之外。
若不是事先在璇璣身上施了那么多的陣術(shù),璇璣應(yīng)該在那群禍妖第一次出手時就被它們抓走了。
后來,那些禍妖見抓不走璇璣,便開始了大范圍的無差別攻擊,迫使林逸他們這些修行者分出心神拯救路人,好能給他們機(jī)會擄走璇璣。
昨夜的種種讓璇璣到現(xiàn)在腦子還是懵的。她當(dāng)時只是想救人......那是個男童,璇璣想拉他進(jìn)到防御陣法里......可....可她剛用力拉,一個禍妖便朝這邊吐火.......最終璇璣只是救下了半個他。
幼童的半截身子和周邊慘烈的哭喊宛如千斤重的陰云蓋在璇璣的頭頂,壓的她直不起腰身,連呼吸都變得吃力起來。
璇璣呆呆地坐在陰影之中,心里忍不住后悔,若是自己昨夜沒有去江邊湖畔,是不是就不會有那么多人死了?
是我的錯嗎?
璇璣想,是因為我貪玩,非要出去,才會讓這么多人因我而死嗎?
一陣快速的腳步聲傳來,璇璣聽見李暻之的聲音,游離在軀殼外的靈魂瞬間回神。
她急忙站起,伸手拉住匆匆而過的李暻之,聲音微啞地問:“......晴顏姐姐有消息了嗎?”
李暻之的狀態(tài)不比她好上多少,除了滿身的污跡,他整個人都散發(fā)著一股疲憊到極致的萎靡,只有那雙眼睛閃著怎么也壓抑不住的兇戾。
“沒有!崩顣侵恼Z氣有些冷。
李暻之語氣不善并不是因為璇璣私自帶著沉晴顏跟林逸出去玩,而是因為沉晴顏倒現(xiàn)在依舊沒有蹤影,他實在是沒法擺出平和溫善的樣子。
璇璣聽完他的回答,雙眼空空地放開李暻之的衣袖,慢慢地坐了回去,好像感到冷了似地裹緊了披著的衣服。
李暻之抬步便走,他還要跟萬劍山的人們一起捕殺逃竄在邶關(guān)城里的禍妖。昨夜的暴動證明了此處確實有禍妖潛藏,而且數(shù)量不少,他們需盡快將這些藏匿在城中的危險清除。
有千陣閣的天羅地網(wǎng),非人族的生物和提前標(biāo)好印記的生物是不可能離開陣法范圍的,F(xiàn)在的邶關(guān)城猶如一張被巨網(wǎng)扣住的禁城,禍妖們只能選擇躲藏或者反攻,不可能逃出這片城地。
因為怕這些禍妖被逼急后再像昨夜那樣無差別攻擊,所以在他們努力搜尋捕殺城中禍妖的同時,萬劍山、千陣閣和仙醫(yī)閣也向自家門派申請了更多的人手趕往此處,好能讓這次圍剿完成的更加輕松。
失蹤的白螢已經(jīng)空不出人手和時間去尋,只能看看能不能順帶找到。當(dāng)下大家都認(rèn)為清除禍妖比較重要,至于保護(hù)天命之女什么的,反正大家都不信什么天女救世,比起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預(yù)言,這些修行者們更相信自己手中的武器。
李暻之跟著萬劍山的幾名弟子走到白府門口,沉晴顏恰好在此時也走回了這里。
當(dāng)李暻之看到沉晴顏時,他還以為是自己出了幻覺。
昨夜江邊湖畔那么混亂,好多人連個全尸都沒能留下。他翻看了那么多的尸體都沒能尋找到沉晴顏,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準(zhǔn)備。
可現(xiàn)在沉晴顏竟然完好無損地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那一瞬間李暻之心中激動不已,他的臉上也少見地表現(xiàn)出了十分明顯的喜悅。
在李暻之間看見沉晴顏的那一霎那,沉晴顏也看見了他。沉晴顏面露喜色,剛要朝他這邊走來,一道黑影便以雷電般的速度繞過人群,撲向了她的胸懷。
李暻之已經(jīng)邁出的腳一頓,眼中的光芒化成兩道利矢刺向掛在沉晴顏胸口上的玄澤。
“喵喵喵喵喵喵!”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嗚!”
玄澤雙眼濕潤,嗷嗚嗷嗚地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整個白府門口的人都能聽見聲聲貓叫。
雖然在別人耳中這些話都是貓叫,但其實玄澤真的說了很多的話,比如“你去哪里了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你知不知道我多擔(dān)心你?你受傷了嗎?怎么看你臉色這么差啊,是受傷了還是生病了?”“怎么我一不在你就出事,你這讓我怎么讓我放心的下!
沉晴顏一手托著玄澤,一手摸著他的毛發(fā),總感覺自己胸口那處的布料好像有些濕了。
“你身上有傷嗎?!”
李暻之快步走來,沉晴顏抬頭,搖頭回答道:“沒有,我沒受傷!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不幸中的萬幸,沉晴顏多虧能被禍妖早早擄走,不然她這樣的普通人留在江邊湖畔,最輕也得斷個手殘條腿什么的。
除了被那禍妖吞進(jìn)過肚子里而導(dǎo)致身上掛著腥臭的口水味兒外,沉晴顏的狀態(tài)看起來要比這里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好。
“你昨夜是如何脫困的?”李暻之來來回回打量了半天,見沉晴顏身上真沒有傷跡才開口問道:“我們找了你很久,還以為你.....”
“我的事說來話長,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沉晴顏打斷道:“我有很重要的消息告訴你們,
。”
“西邊的貧民區(qū)里有很多奇怪的人,就是那片已經(jīng)無人居住的廢區(qū),我剛才就是從那邊回來的。”或許是回憶起了剛才的景象,沉晴顏的聲音有些顫。她抓著李暻之的衣袖,雙眼似是被驚懼給勾出了淚水:“那里面住著很多奇怪的人,看著并不像是活人......還有我昨夜是被妖怪抓走了。因為我是半暈半醒著的,也聽不見什么.....但是我聽到其中一個妖怪對另外一個說要它回府衙藏身!”
李暻之瞳孔一縮,他旁邊的人聽后問道:“那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問的正好。
沉晴顏心中竊喜,但卻依舊擺出一副惹人疼惜的模樣:“我、我也不知道,是一個黑衣女人殺了劫走我的妖怪,那妖怪臨死前說了什么邪修之類的話.....然后我就趁機(jī)跑回來了!
一次又一次的陷入險境讓沉晴顏厭恨起了自己的弱小,她不想每一次面對危險時都是那么的無能為力。
更何況現(xiàn)在正值亂世,這天下沒有一處地方能完全安全,她不可能次次都運氣好的躲過去。
“......你說的....可是真的?”李暻之聽了她的話,一臉凝重地問道:“你真當(dāng)從那禍妖口中聽到了邪修二字?”
沉晴顏點頭:“是,但我也沒太聽清具體的內(nèi)容,只是斷斷續(xù)續(xù)的聽清了一些字眼。”
現(xiàn)在局勢混亂,修行者們肯定免不了要和禍妖死斗。
既然是死斗,那必然會有尸體產(chǎn)生。沉晴顏的想法是找機(jī)會將已經(jīng)身亡的修行者、將他們尸體中的金丹刨出來吃吃看,看她自己能不能靠此路快速變強(qiáng)。
反正她都說了有邪修,就算他們真的發(fā)現(xiàn)有人在偷食修士金丹,那一時半會也不會懷疑到她的頭上,而是會覺得是沉晴顏之前見過的那名‘邪修’在刨尸取丹。
沉晴顏已經(jīng)決定了,她要變強(qiáng),即使變強(qiáng)的道路是用同族的尸體砌堆而成,她也要不計代價的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