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易陽。
昨夜一場大雪,積滿了整個院子,被白雪覆蓋的翠竹,更顯青蔥。
我打開了手機,竟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子昱的短信,想起從前我們也是靠它維持了一段時間的聯(lián)絡(luò),倒也沒有太多驚訝,只是沒想到子昱竟為了找我,又一次來到了這個世界。我有些自責(zé),她為了我,總是犧牲自己,我卻不斷地連累著她。我給子昱回了短信,告訴她會盡快去找她,從前我總是食言,這次我不想讓她失望。
我的腳已無大礙,下了床踱步出去,看到裴靳正在院中練劍,一招一式,雖無殺氣,卻利落穩(wěn)重,比起從前,更勝一籌。
裴靳一劍掃過,竹上的白雪紛紛落下,那漫天飛舞的銀色花朵襯著裴靳自信而樂觀的面龐,更顯純潔。
“喂,我說,你是不是真看上我了,目不轉(zhuǎn)睛的!迸峤蝗皇兆×藙,一臉邪笑地躥到了我面前。
“神經(jīng)!
“神經(jīng)?什么意思?干嗎不承認(rèn)啊,我知道我長得是帥了點,你喜歡我也是正常的嘛。”
“沒見過你這么不要臉的!辈恢挥X中,我開始和裴靳斗嘴,這樣的感覺,好溫馨。
“是就說嘛,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埃”裴靳依舊嬉皮笑臉的,他的賴皮功夫,倒還真是一絕。
我白了他一眼,徑自走開,卻在廊中迎面遇上了虎視眈眈的鄔清芳,與她擦肩而過的瞬間,她在我耳邊低語道:“明天我就會安排你去萬連山的!蔽腋械嚼麆Π愕哪抗鈴纳韨(cè)刺來,那一刻,我的心里竟?jié)M是失落,對裴靳,我仍有一絲不舍。而讓我自己都感到不解的是,我竟還生出了些許妒意,些許不甘。
“師姐。”裴靳輕松地和鄔清芳打招呼,鄔清芳只是“嗯”了一下便離開了,那一刻,我做出了一個決定,既然來了,既然裴靳還活著,我就該留些美好的回憶再回去不是嗎,我不能永遠(yuǎn)只記住痛苦的,更何況,那是我欠裴靳的。
“裴……尚郁,你能不能把今天的時間都給我?”
“?”
看著裴靳有些訝異卻驚喜的表情,我暗暗想著,若裴靳的重生是老天賜予他的來世的話,我至少該履行我的承諾,哪怕只有一天。
裴靳帶我走出了鄔谷,去了一個小小的市集,一路上,他總是和我斗嘴,我常常被他的牙尖嘴利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盡管如此,我的心卻是莫名的快樂,因為這才是裴靳,那個我最初認(rèn)識的裴靳。
“給你。”裴靳突然把一塊精致的糕點遞到了我面前!俺园桑@可是方圓幾百里內(nèi)最有名的小吃,叫念夫糕,傳說以前有一對恩愛的夫婦,丈夫特別喜歡吃娘子做的這種糕點,可惜有一次丈夫出海遇上了大風(fēng),船翻了,丈夫沒有回來,大家都以為他死了,可那女子卻不信,每日做著丈夫喜歡吃的糕點,將它放入大海,她相信丈夫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我在前面走著,裴靳在后面滔滔不絕地講著故事,那樣的故事,我從不相信,為一件商品編織一個美麗的故事,讓它更具有價值,這一招對我從來都是無用的,更何況這種糕點,味道也不過如此,實難引起我的共鳴。
“喂,這么感人的故事,你怎么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裴靳突然躥到了我面前,驚訝地看著我。
“這樣的故事你要聽我可以編十個給你。”
“這可是真的,你這人怎么這么沒情趣啊?”
“這不叫沒情趣,這叫現(xiàn)實!边@時,我抬頭看見路邊一家小酒館,邊朝里走去!案恻c填不飽肚子的,還不如吃點正餐呢。”
裴靳的模樣頗有些無奈,從來都是他氣我,偶爾看到他這般模樣,我不禁竊喜。
“小二,這里的招牌菜都上來,哦,對了,不要放青椒!迸峤雇崆椤
“客官,青椒可是我們這里的特產(chǎn)。”
“這位姑娘不喜歡,你別放就是了!迸峤覔P了揚嘴角,他竟還記得這樣的細(xì)節(jié)。突然,裴靳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輕搖著頭,那是痛苦而難受的表情。
“怎么了?”我有些擔(dān)心。
“我頭好痛,為什么,我會覺得你不喜歡吃青椒?”這是他的直覺嗎?我有些心痛。
“你想太多了吧,我又沒說自己不吃青椒。”我不想引起他的懷疑,有些事,他不該再記起了。
裴靳的手突然抓住了我的,我有些錯愕!拔覀儭遣皇菑那熬驼J(rèn)識?”裴靳那雙深邃的眼睛直看向我的心深處,有那么一刻,我好像告訴他,他是裴靳,那個獨一無二的裴靳,可我終是沒有開口,這樣,對誰都好。
我將手從他手中抽出,盡管那一絲溫存讓我眷戀!澳愠藻e藥啦,我們怎么會認(rèn)識!蔽叶汩_了裴靳的目光,那樣的期待,是我無法承受的。
“是哦!迸峤@得有些失望,“其實,我一直想記起從前的事,可每次只要一想,頭就痛得要命!
“或許,有些記憶,失去了反倒是件好事。”至少那樣沒有痛苦,如果我不如此執(zhí)著于那段記憶,此刻我還在現(xiàn)代,和子昱逍遙自在吧。不過,我沒有一絲后悔,因為這里還有裴靳,還有他那張邪邪的笑臉。
回鄔谷的路上,我和裴靳長時間地沉默著,他似乎一直在思索些什么,讓我頗為不安。
我跟在裴靳身后,沿著一條小溪向前走著,因為沒有留意腳下,我被一塊濕漉漉的石頭滑了一下,輕叫了一聲,裴靳回頭及時抓住了我,他一手?jǐn)堊×宋业难ǘǖ乜粗,那一瞬間,我有些迷醉,裴靳眼中的柔情是那樣熟悉。
但最終,這一切我只能裝作無視。我輕輕地推開了他,站直了身。
突然,我感到腰間有什么東西掉落,回頭看,竟是當(dāng)年裴靳送我的那串紅玉項鏈,來到這里之后,我一直將它掛在腰間,而此刻,它卻正隨著小溪流向下游。我本能地要跨進(jìn)溪中去撿,卻被裴靳拉住了。
“我去吧。”裴靳迅速踏進(jìn)了湍急的溪流中,很快便抓回了那串項鏈,他站在溪水中央,項鏈掛在手上,他的微笑在夕陽下顯得格外燦爛,亦是格外耀眼。
“給!彼麑㈨楁溸f到了我面前,我小心翼翼地接過,腦中突然閃過了當(dāng)年他將項鏈送給我的畫面,而也是在那一瞬間,我看到了裴靳眼中的一絲疑慮,一絲掙扎,他抬頭似有不解地看著我,仿佛在探究一個答案。
我慌忙避開了裴靳的眼神,側(cè)臉,卻是看到了怒氣沖沖過來的鄔清芳,她身邊還跟著一個小丫環(huán),也是不懷好意地看著我。
“尚郁,你一整天都跑哪兒去了,師傅找你一天了!编w清芳?xì)鈩輿皼暗刈吡诉^來,推開我,站在了裴靳面前。
“啊,出去時太匆忙忘了跟師傅報告了,他找我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裴靳有些抱歉地看著我,說道:“走吧!
鄔清芳卻依舊擋住了我,對著裴靳說道:“師傅已經(jīng)等得很急了!
“可……”裴靳猶豫地看著我。
我淡淡一笑道:“你先去吧,我認(rèn)識路的!笨粗峤c頭離去的模樣,我突然有一絲心痛,他真的已經(jīng)徹底忘記從前了,因為從前的裴靳,決不會拋下我一人。
“我好像警告過你,叫你不要靠近尚郁的。”鄔清芳?xì)鈩荼迫,我不想與她有過多的糾纏,繞開她想要離開,她卻抓住了我的胳膊,狠狠地將我拉了回去。“尚郁是我的,你還不明白嗎?”
“尚郁不是任何人的,他就是他,他的人生,是屬于他自己的!被蛟S是出于女人的天性吧,正如鄔清芳對我全無好感一樣,我也忍不住反唇相譏。
鄔清芳一時氣急,竟然舉起了手,但我又怎會讓那巴掌落下,我輕輕一閃,鄔清芳因著力而向前沖去,她一時氣憤,回身又一拳襲來,我本能地出腿自衛(wèi),沒想到一腿便讓她后退了三步。
“小姐,你沒事吧!编w清芳身邊的丫環(huán)上前扶住了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不過會點功夫,她也不用如此敏感吧。
“我只是個過路人,我答應(yīng)過你,我明天便會離開,不會讓你再煩心的。”我繞過她們,朝鄔谷那片竹林走去,是的,我會離開的,不再多做片刻停留。失去的記憶,我已尋回,和裴靳,也不再留有遺憾,我,會走得坦蕩,走得無悔的。
回到鄔谷,我徑直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卻見鄔老正站在我房中,他一身青衣,道骨仙風(fēng),溫和慈祥,讓人頗有親切感。
“鄔老先生!
“看來,你的傷已無大礙了!
“還要多謝鄔老先生!
“今日,你與郁兒出去了?”
“我讓尚郁陪我四處走走,看來他好像忘了跟您說了!
“不要緊,他,有想起什么嗎?”此時的鄔老,目光銳利,仿若能看穿人心,我一陣心虛。
“我不明白鄔老的意思!
“易姑娘或許有自己的苦衷,但這五年來,尚郁雖表面開朗快樂,但實際卻為那段失去的記憶所苦,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來自何方!编w老深深地嘆了口氣,直直地望向我:“難道姑娘真忍心看他這般?”
“或許,那并不是段美好的回憶,忘記了對他來說是種解脫呢,如今他已獲新生,又何必再讓過去牽絆呢?”
“一個人的人生應(yīng)該是完整的,不管是痛苦抑或幸福,都應(yīng)該全部承受,失去了記憶,人生便不能完整,易姑娘,你真的不愿幫幫郁兒?”鄔老懇切地看著我,我卻惟有垂下眼瞼。
“鄔老,我明天就會離開,我不屬于這里,我更沒有辦法幫尚郁找回記憶。”我不屬于這里,所以我必須離開,我不忍心裴靳痛苦,所以我不愿他想起從前。或許我很固執(zhí),但這便是我的堅持,更何況裴靳一旦恢復(fù)記憶,我還能走得瀟灑嗎?“鄔老,就讓尚郁這樣快樂地活著吧,或許失去的記憶會讓他有所遺憾,但至少,他的人生還可以精彩!
“哎……”鄔老長嘆了一口氣,失望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強求了。”
“鄔老,能不能,不要把我明天離開的事告訴尚郁,就讓我無聲無息地消失,可以嗎?”
鄔老走至門口,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沉重,但仍是點了點頭,我心中長舒了一口氣。裴靳,對不起。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了床,鄔清芳昨夜來我房中交代了行程,她的態(tài)度惡劣,不過我依言離開,她倒也沒有再難為我?墒堑攘嗽S久,卻依舊未見鄔清芳現(xiàn)身,我不免有些疑惑。
外面突然一陣騷動,房門被推開了,最先進(jìn)來的是昨日鄔清芳身邊的丫環(huán),而她身后,跟著鄔老和裴靳。
“一定是你,你把小姐抓到哪里去了?”那丫環(huán)氣勢不小,我卻是云里霧里。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哼,你還狡辯,昨天晚上小姐來了你這里就不見了,而且昨天我親眼看見你打小姐的,小姐早就料到你來鄔谷是有所圖謀的,說,你把小姐弄到哪兒去了?你是不是還有同謀?”那丫環(huán)一副頭頭是道的樣子,仿佛我真成了抓走鄔清芳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你小姐不見了,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晴兒,這件事就交給尚郁來處理吧!编w老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晴兒白了我一眼,也跟著出了門。房間里,只剩下了我和裴靳,他的眼中雖有不解,卻是絕對的信任。
“晴兒那丫頭跟師姐一樣,脾氣都不太好,你別放在心上!
“不會,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今天,本打算布告而別?”裴靳眼中的一絲傷痛讓我失措,兩天的時間,我對他,不過是個陌生人,他為什么會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我……”
“這兩日,我希望你暫時不要離開鄔谷!
“為什么?你也懷疑我?”
“你覺得我會懷疑你嗎?”不會,這是我對裴靳最堅定的信任。
“那就讓我走!边@一刻,我應(yīng)該絕決,否則,我將失去這最初的勇氣。
“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迸峤鶝]有再多說什么,關(guān)門離去,獨留我一人在房中,一陣?yán)滹L(fēng)從窗外灌入,我不禁打了個哆嗦。
難道命運,要讓我再一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