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我說的。”
謝無歧立于累累頭顱之上,渾身浴血,似鬼剎修羅,他渾不在意地甩掉劍身鮮血,輕描淡寫道:
“伽嵐君,你還不知道你是從哪里失敗的嗎?”
謝無歧輕聲一笑,惡劣至極。
“你逆轉(zhuǎn)時空,讓一切從頭再來,以為抹去了所有人的前世,唯有你預(yù)知一切——可你力量不夠,偏偏漏了我?guī)熋眠@個小倒霉蛋!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你怎么也想不到,這樣費盡心機籌謀的宏圖大業(yè),是毀在了一個從前世而來,向你索命的女孩子身上。”
迷霧散去。
天邊日光大盛。
御劍而來的少女并未多言,而是取下那顆雩澤珠擲向空中——
神力釋出!
磅礴靈力呼嘯而來,在空中卷起浩大靈流,蘭越見勢立刻收起最后的靈力結(jié)界,讓雩澤珠釋出的靈力以摧枯拉朽之勢直直沖撞上了接天巨浪!
轟隆隆——!!
聲撼天地,山崩地裂!
伽嵐君第一時間便用最直接的方式感受了沈黛身上那另一顆雩澤珠的強大。
并且因沈黛便是雩澤珠真正的主人,那力量便釋放得更加強大、更加決絕,眾人只見紫凰歸元扇轟然炸開紫紅色的靈流,但依然只與沈黛手中聚成的月白靈流碰撞了一刻鐘便轟然破開!
兵敗如山倒!
巨浪在兩方夾擊中收斂了勢頭,卻依然沒有立刻退去。
被擊落在地的伽嵐君也為曾倒下,只是一身銀雪般的衣袍落了塵土,他雙眸血紅,燃燒著不死不休的決然,扇起扇落,又殺了一批北宗魔域的魔修回填魔氣,倏然朝沈黛的方向襲來!
血落如雨,蘭越一人生生耗了一夜,縱然是他也不可能再天降神兵去支援沈黛。
但他知道,沈黛絕不會輸。
“縱殺盡天下人得來的力量,也敵不過護天下蒼生的決心。”
唇色蒼白的蘭越喃喃低語,凝眸望著沈黛與她身后的仙盟弟子。
所有人,皆面色肅然,沒有絲毫畏懼瑟縮之意,眼中唯有一個方向,唯有一個目的——
殺伽嵐君!
救十洲生!
數(shù)千道光,數(shù)千個法訣咒術(shù),在鐘山之上驟然爆發(fā),齊齊指向那攜森然殺意而來的身影。
沈黛怒喝一聲,握緊手中的昆吾割玉劍,凝聚畢生修為,將所有靈力灌注進這殊死一劍之中——!
“沈——黛——”
聲聲泣血,如惡鬼呼號。
回應(yīng)他的是沈黛一往無前的劍鋒,和平靜至極的宣判——
“伽嵐君,你今日必死!
僅存的完好右眼不肯甘心地倒映著沈黛的面容,還有此刻也從地面趕來,手持天元劍與沈黛并肩刺來的謝無歧。
他容色冷寂,無一絲憐憫,冷聲道:
“下地獄贖罪去吧!
噗嗤——
錐心刺骨之后,是急速的下落失重。
耳邊風(fēng)聲呼喝急促,闔上雙眼的最后一幕,是那群他此生厭惡至極的正道修士。
他們的身影逆著光,拂曉晨光給他們鍍上一層金邊,似宮觀廟宇里泥塑金身的佛。
高高在上,大義凜然。
伽嵐君不屑一顧地嗤笑一聲。
人間掙扎數(shù)十年,心機算盡,大夢一場空。
縱有不甘,也不過,塵歸塵,土歸土。
人間真荒唐啊。
轟——!
白衣落入洪水之中,被巨浪瞬間砸得粉身碎骨!
殊死一戰(zhàn)的仙盟弟子們眼看著伽嵐君的身軀被巨浪砸成肉泥,皆是滿臉震撼。
半響,才有人接二連三地出聲。
“……死了!
“死了,死了,真的死了!”
“伽嵐君死了!我們贏了!”
“洪水也開始往后退了,十洲不會被水淹沒了!”
一片語無倫次、歡欣鼓舞的慶賀聲。
眾人發(fā)瘋似的奔走相告,搖晃著那些還愣愣沒有回神的同伴,不少人甚至喜極而泣,差點從半空摔下去。
而沈黛接住了那顆黯然失色的雩澤珠,緊緊攥于掌心,也有些不敢置信。
“……真的……死了?”
大約是伽嵐君是在給她留下了太可怕的陰影,即便是親手握著昆吾割玉劍與謝無歧一道貫穿他心臟,眼睜睜看著伽嵐君落入洪水中,被浪流砸得血肉模糊——
沈黛也總還覺得,只要伽嵐君還有一口氣,他還能夠卷土重來。
“放心!敝x無歧看向九陰城城門出的蘭越,“師尊不會讓伽嵐君有任何翻盤機會的!
蘭越站在岸邊,浪頭打過,掀起獵獵疾風(fēng)。
他拂袖從那巨浪中抽出伽嵐君的命魂,以及他藏于靈府中的十方繪卷。
命魂若在,還有重生機會,故蘭越不敢隨意處置,就算是就地捏碎命魂,他都擔(dān)心有人還能用什么邪術(shù)將命魂凝聚,又將伽嵐君復(fù)活。
而另一個十方繪卷也是棘手的東西,毀去可惜,不毀又是隱患。
……還是丟給重霄君煩惱吧。
蘭越正想著,忽然聽身后傳來方應(yīng)許怔然一聲呢喃:
“……母親?”
沈黛與謝無歧這才醒神,暗道一聲不好,立刻御劍至方應(yīng)許身邊。
果然,見到了被謝無歧捆在一方巨石上的宿璇璣。
方才混戰(zhàn)之中,謝無歧恐傷及宿璇璣的尸身,又怕她趁人不備跑去見方應(yīng)許,所以找了一塊巨石用牽絲萬仞線將她捆了起來。
不料到底還是被方應(yīng)許發(fā)現(xiàn)了。
“這是怎么回事——”方應(yīng)許雙腿沉沉,踉蹌至宿璇璣面前,“為什么,我母親的尸首會在這里,為什么她會是這個樣子……”
雖然是個問句,但方應(yīng)許心中其實已有答案。
出現(xiàn)在這里,還被謝無歧捆了起來,伽嵐君本來打算操控著宿璇璣的尸首去做什么一目了然。
想到前世方應(yīng)許與蕭尋二人之死,謝無歧心中泛起一陣悲慟,剛想說些什么寬慰方應(yīng)許,就見沈黛向前一步,然后——
從自己胳膊上揪下了一片鱗片。
“用這個,可以除去伯母身上魔氣,凈化神魂!
沈黛此刻隨手從身上揪鱗片的動作,仿佛和千年前那個神女伊闕又重合在了一起。
方應(yīng)許愕然望著沈黛那還在流血的胳膊,蒼白的唇無聲開合,想說她傻,可望進少女認真誠摯的目光時,他又忽而鼻尖酸澀,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謝謝你,師妹!
伽嵐君雖死,可他曾經(jīng)造下的殺孽卻不可消除。
大地滿目瘡痍,九陰城一半成了廢墟,許多未來得及逃跑的百姓橫死在外,方應(yīng)許俯首在母親身邊的背影,一如二十年前那個目睹母親去世卻無能為力的小男孩。
像方應(yīng)許這樣,因伽嵐君而失去生命中重要之人的存在,還有很多很多。
只是一死,實在是太過便宜他了。
“師尊,可否將十方繪卷借我一用?”
謝無歧忽然開口。
沈黛與蘭越皆齊齊不解地看了過來,謝無歧笑道:
“不是不知道如何處置伽嵐君的命魂嗎?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很適合他的下場呢!
他笑得明朗昭彰,然而眼尾眉梢,勾起的全都是壞心眼。
蘭越遲疑了幾秒,還是將十方繪卷交到了謝無歧手上,他隨手接過,卷軸在他靈巧指尖翻轉(zhuǎn),隨即眾人便見謝無歧輕輕一拋,金色卷軸在空中陡然展開——
是伽嵐君用過的十方之術(shù)!
謝無歧竟然也會?
當然,粗略偷學(xué)了一點十方之術(shù)的是歸墟君,謝無歧也只是按照前世記憶試了試。
但大概是他天賦異稟,循著記憶中伽嵐君的模樣掐訣施術(shù),竟真的如他所預(yù)料的那樣出現(xiàn)了一條通道——
謝無歧操控著蘭越凝聚的命魂,將其投入了十方繪卷之中!
沈黛愕然:“你!不怕他在里面遇見了什么翻身的機緣嗎?”
“不會的。”
謝無歧神態(tài)從容,勾著一抹譏笑。
一則,這只是伽嵐君的命魂,若無外力,只等于一縷神識罷了,翻不起風(fēng)浪。
二則……
“十方之術(shù),本就可以固定去往一個確切的小世界,他的命魂不會到處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