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九陰城還有數(shù)十萬百姓,開山就意味著他們?nèi)嫉盟馈?br />
“事到如今,為了十洲安危,只能犧牲九陰城了。”衡虛仙尊肅然打斷了他,“九陰城不過數(shù)十萬人,身后十洲還有數(shù)千萬人!難道要為了這數(shù)十萬人而讓那數(shù)千萬百姓一起死嗎!”
朗朗之聲。
是何等的大義凜然。
就連沈黛都有一刻仿佛覺得,衡虛仙尊才是這救世之人,而他們不過是目光狹隘優(yōu)柔寡斷的無能之輩。
可是——
直到今日,沈黛依舊不改昔日初衷。
“……人命不是物件,絕不可像這樣,放在天平上稱量!
沈黛拭去唇角被伽嵐君手中折扇震出的血痕,望著半空中那道圣潔無垢的身影道:
“你以為你算什么東西?你憑什么隨意決定旁人的生死?衡虛仙尊,你修道多年,遇事不想如何解決,只知犧牲這個犧牲那個,這就是你修的道!這就是你的本領(lǐng)嗎!”
衡虛仙尊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沈黛如此尖銳的指責(zé)!
他咬緊牙關(guān),震聲道:
“事急從權(quán),活生生的人命不是你幾句漂亮話就能救下來的,你再僵持下去,無非是死更多人!我此番決議,也是被逼無奈——”
“何為無奈!”
沈黛聲聲清晰,字字叩在所有人心上。
無論前世今生,無論犧牲的是誰,他都仿佛站在至高的道德高處,心安理得地將這一切都輕飄飄的歸于“無奈之舉”。
他真的覺得這是無奈嗎?
決定犧牲少數(shù)人的時候,他從來便是大義凜然,認(rèn)為自己的覺得天經(jīng)地義,被犧牲的人唯有認(rèn)命這一條路!
“你何曾無奈?犧牲的這些人,對你而言不過是理所當(dāng)然,他們的死對你來說沒有絲毫可猶豫的價值!你口口聲聲說著濟世救人,不過是犧牲旁人的性命,成全你自己的聲名——!”
“衡虛仙尊,你唯一有資格犧牲的,只有你自己的性命,你沒有資格隨意決定旁人的生死,你也絕無背負(fù)這九陰城數(shù)十萬亡魂的覺悟!”
怒雷呼號。
聲震九霄。
這幾句話在這一刻刺破衡虛仙尊的心防,在他靈魂深處擊穿了一道無法愈合的鴻溝!
曾經(jīng)純陵山門前,他質(zhì)問沈黛,緣何上純陵,修的又是什么道。
如今他反問自己,竟愕然發(fā)現(xiàn)他竟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修的道,是濟世長生之道,可為何,他渡世人,亦殺世人,他只是想救人,為何要背負(fù)數(shù)十萬的亡魂?
道心撼動之間,他胸中氣息混亂,驀然咳出大口鮮血!
伽嵐君耐心地看完這一出好戲,從容鎮(zhèn)定地?fù)嵴聘袊@:
“好,好,好,你們這些正道修士,一年比一年更令我刮目相看,這樣的凜然正氣雖好,但卻要以整個十洲的性命陪葬,真是小孩子一樣的意氣用事,也難怪……”
難怪這一世還能喜歡上害死她的兇手。
當(dāng)真是善良得愚不可及。
然而這樣的念頭剛在伽嵐君腦海中浮現(xiàn),耳邊便傳來一聲輕笑。
伽嵐君凌厲目光看向底下的謝無歧。
謝無歧緩緩抬眸,淡笑道:
“誰說要以整個十洲的性命陪葬?”
就連蘭越也是一臉溫然笑意,沒有絲毫慌亂之色。
伽嵐君心中警鈴大作!
沈黛會對衡虛仙尊說出這樣一番話,并不是單純的一腔熱血。
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在多數(shù)與少數(shù)之間做出抉擇,她也只能選擇讓更多人活下去。
只是與衡虛仙尊不同的是,如果她這么做了,她必定會終生活在悔恨痛苦之中,絕不可能如衡虛仙尊一樣,認(rèn)為這樣的犧牲是正義的,甚至還能得意洋洋地掛在嘴邊。
但現(xiàn)在——
他們還沒有走到絕境,還沒到必須要做出這種艱難抉擇的時刻。
“昆玉。”
昆吾割玉劍隨她心念而動,托起沈黛飛升至上空。
“主人,我們要去哪兒?”
沈黛目光篤定,凝望著眼前衡虛仙尊憤然不悅的視線,低聲道:
“純陵十三宗!
神女伊闕轉(zhuǎn)世之前,曾將另一個雩澤珠埋入純陵地底,用來保護她這一世想要保護的人。
前世,她將雩澤珠交給了江臨淵,庇護了無數(shù)純陵修士。
但這一世,她取雩澤珠再也不為純陵之人。
“衡虛仙尊,為了救更多人,必要的犧牲是可以的吧?”
沈黛忽然對他這樣說道。
衡虛仙尊不解其意地蹙起眉頭。
“那么,我將純陵十三宗的山頭推平,犧牲純陵十三宗的千年宮觀,你和其他純陵長老們,應(yīng)該,也是能理解的吧?”
第九十章
眾人聞言俱是一臉不敢置信的神情。
……推、推平純陵十三宗的山頭!?
那可是仙門五首之一!
屹立于修真界之巔近千年的大宗門!
若算起歷史淵源,在十洲修真界,純陵十三宗比太玄都要更早建立,其上仙宗宮闕,紫翠丹房無數(shù),都是耗費歷代純陵修士的心血才建成。
沈黛此時說要犧牲純陵的千年宮觀,推平純陵山頭,與對著純陵修士說“我要滅你們宗門”又有何異?
但眼看沈黛神武加身,周圍流光環(huán)繞,手中昆吾割玉劍立于半空,再不是從前那個溫吞寡言的小姑娘,不管是在場的純陵弟子,還是其他宗門的修士,竟都不敢直截了當(dāng)?shù)胤瘩g她,而是怔怔問:
“……為何要推平純陵?”
伽嵐君也想知道沈黛究竟想做什么。
血池怨氣灌注入雩澤珠,這已是他最后的底牌,水淹十洲修真界,重振魔族輝煌就在眼前,伽嵐君絕不容許出現(xiàn)一絲一毫的意外。
但沈黛并未透露只言片語。
“讓開!”
一劍蕩開,逼出一條寬敞大道,眾人還未來得及阻攔,就見御劍而去的身影仿佛流星倏然而逝,快得幾乎讓眾人始料不及。
伽嵐君雙眸微沉。
他手下魔修已趕來九陰城,此刻烏泱泱地立在他身后,只待他一聲令下便可追擊而去。
然而蘭越與謝無歧怎可能這么輕易讓伽嵐君得逞?
“天元——”
言出法隨,上古天元劍與那道玄衣身影一道飛身而出,青光劍影如萬箭齊發(fā),伽嵐君身后的數(shù)萬魔軍頓時哀嚎遍野,淪為謝無歧的手下亡魂!
伽嵐君瞳孔驟縮。
“誰教你的!你怎么會八識煉魂術(shù)?”
魔修靠殺修士增修為,而謝無歧所使用的八識煉魂術(shù),吞八識,煉三魂七魄,正是魔族所創(chuàng)一切功法的精髓!
伽嵐君看著那道刺目的玄衣身影在魔軍陣中殺得鮮血四濺、殘肢亂飛,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那個不肯被他控制,一夜之間屠遍北宗魔域的歸墟君。
他這一世,正是知道謝無歧沒那么好控制,所以才并不著急提前將他收歸己用。
卻不料在這關(guān)頭,他竟依然莫名其妙學(xué)會了八識煉魂術(shù),而且——
第一層。
第二層。
第三層。
……
第九層!
不過一刻鐘,伽嵐君便眼睜睜看著謝無歧將八識煉魂術(shù)修到了第九層!!
噗嗤——!
橫劍戮頸,玄鐵長劍飲飽鮮血,映出幽黑濃烈的寒光。
謝無歧站在血雨中,回首朝伽嵐君望了一眼。
冷白的側(cè)臉染上赤血,他揚唇淡笑,好似穿過遙遙時光長河,從前世今生望了過來。
“八識煉魂術(shù),不是您親自教我的嗎,舅舅?”
伽嵐君雖時不時用涼薄口吻自稱一聲舅舅,但當(dāng)謝無歧真的用這兩個字稱呼他時,他背脊卻瞬間攀上一股涼意。
這不是謝無歧。
前世今生,唯有曾經(jīng)被他逼瘋的歸墟君,會用這個稱呼譏諷他。
當(dāng)初他以為能十拿九穩(wěn)地控住謝無歧,也確實曾手把手地教他八識煉魂術(shù),授他魔族秘術(shù),只為有朝一日,這個他創(chuàng)造出來的最強兵刃能殺得十洲血雨腥風(fēng)。
但歸墟君學(xué)會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先屠了北宗魔域,修為一日便陡增數(shù)百倍!
“你……”
既然這一手已經(jīng)亮了出來,謝無歧也再沒有向他隱瞞十方繪卷之事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