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剛要甩開他的手,卻又被抓得更緊。
“即便如此,你也不該和師尊賭氣。”江臨淵語調(diào)軟了幾分,“給我一炷香的時間,只跪一炷香,我會去勸住師尊。”
沈黛并沒有注意聽他說了什么,只一心一意想脫身。
但掙了半天也掙不開。
所以說,年紀小真是一件很大的問題。
江臨淵仍沉聲勸誡:
“黛黛,這都是為了你好!
沈黛覺得大師兄這話真是荒唐,讓她拖著這破爛身體繼續(xù)跪,竟然還是為了她好?
那這樣的福氣,她恐怕消受不起。
臉色蒼白的小姑娘嘆了一聲,沒什么表情的開口:
“大師兄,同門一場,我本不想如此的!
“……什么?”
突變就發(fā)生在頃刻之間。
江臨淵還沒弄清她話里的意思,下一秒那單薄瘦弱的小女孩便已欺身上前,明明不到江臨淵肩頭的個子,也不知怎的,一抬腿竟能掃過他眉前!
江臨淵險險疾退數(shù)十步方才站定。
“誒呀!
純陵弟子被江臨淵驅(qū)散,那樹下的玄衣仙君卻未離開,見狀微訝。
“本以為是嬌滴滴小姑娘,原來是難得一遇的煉體女修啊!
一旁焦急觀戰(zhàn)的陸少嬰聽得差點吐血,他雖不知這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但哪怕是沒見識過沈黛一拳劈碎十丈青石的場面,就憑剛才她挨了剜心鞭連眼都不眨一下那樣,正常人怎么會說出“嬌滴滴小姑娘”這話?
陸少嬰收回看神經(jīng)病的眼神,沖對面的江臨淵喊:
“竟然敢和師兄動手,大師兄,揍她!再不揍這丫頭更要無法無天了!”
“閉嘴!
江臨淵一邊擋住沈黛力道十成十的一擊,一邊呵斥道。
其實陸少嬰倒也不是從一入門開始就看不慣沈黛的。
起初,衡虛仙尊座下只他和大師兄兩人,當師弟當久了,突然多了個小圓蘿卜昂著臉喊他“二師兄”,他倒也挺受用。
可后來他發(fā)現(xiàn),這個小師妹和他想象中的全然不同。
除魔衛(wèi)道她沖在前頭,閉關(guān)修道她比他用功,明明天賦平平,卻硬生生靠著那老黃牛一樣的毅力,一步步縮短了兩人的差距,就連純陵其他分宗的弟子也在私下念叨——
第十三宗那位二師兄,說什么修仙名門天之驕子,我看說不定連他那憨頭憨腦的小師妹都能超過他!
陸少嬰自幼天資聰穎,頗受父母師長夸贊,哪里受得了這樣的譏諷?
于是越看這位小師妹越不順眼。
更何況后來宋月桃上了純陵,少女天真稚氣如初綻的鈴蘭花,在男多女少的純陵像一道明媚的風景,人氣居高不下。
相比起來,同為女弟子的沈黛就人氣低迷,女孩子本就愛拈酸吃醋,陸少嬰便一直留心著,生怕沈黛對宋月桃下黑手。
果然,這一次不就被他抓到了?
這邊陸少嬰暗自期待大師兄能替月桃?guī)熋贸鰵猓沁叺慕R淵卻心中卻越發(fā)意外。
——沈黛何時學了這么多新招式?
雖然交手之中,他隱約察覺沈黛的靈力不足,但一招一式里蘊含的道法卻遠超筑基期該有的水準。
修士斗法遇強則強,更何況沈黛也沒有放水的意思,江臨淵也不自覺地認真了起來。
“龍淵——!”
言出法隨,一柄寒光四溢的利劍召來,擋住沈黛一掌。
下一秒,握在江臨淵手中的劍鋒直指對面氣息凌亂的小姑娘。
沈黛倒是沒想過自己能逼得大師兄拔劍,她其實已經(jīng)沒什么力氣,之所以還能咄咄逼人,完全是不蒸饅頭爭口氣。
可惜這口氣沒法再爭下去了。
剛才的回光返照不過是分出那最后一絲護住心脈的靈力,這一掌能擊中還好,若是被他擋了回來,恐怕傷上加傷,不知道還趕不趕得上參加下個月的宗門大比。
思慮了這么多,場上不過眨眼的功夫。
沈黛眼見龍淵劍寒光四溢,朝自己凌厲而來,一邊心里喊“完了完了誰讓你賭氣”,一邊面無表情地準備硬抗。
然下一秒——
破云摧山的劍勢被生生截斷。
纏住劍身鋼制絲線發(fā)出了如琴弦繃緊的錚鳴聲。
江臨淵回擊之勢凝住,沈黛卻眼前一亮。
好機會!
沈黛手中道印剎那結(jié)成,一掌迎面而來,江臨淵避閃不及,只得硬生生挨了沈黛的一擊,狼狽后退數(shù)步才將將站定。
體修的一掌,可沒那么好受。
江臨淵感覺到肩胛骨一陣劇痛,寸寸骨骼都發(fā)出細密碎裂聲。
“什么人!”
他順著纏住劍身的鋼絲盡頭看去。
沈黛也看到了劍身上細密纏繞的韌絲。
龍淵劍何等鋒利,乃昆吾山出產(chǎn)的精鋼冶煉而成,有分金割玉之利,這絲線竟能纏住劍身拉扯而不斷,不知是什么厲害法器。
可惜她現(xiàn)在氣血虧損,視線模糊,只能瞥見不遠處樹下立著一個朦朧的黑影,應(yīng)是這絲線的主人。
——嗯,定是個俠肝義膽又靈力深厚的好人!
江臨淵按住被沈黛打傷的肩頭,眸光不善地緊盯著不知身份的少年仙君。
這絲線從他五指扣著的銀色指環(huán)中發(fā)出,那將他劍身拉扯的千鈞之力,竟是這少年動動五指使出的!
“千宗法會雖旨在各門派之間交流道法,但我純陵門內(nèi)私事,倒也不勞駕別宗弟子幫忙。”
言下之意,多管閑事,滾。
那玄衣仙君神采飛揚,樣貌機敏,此刻卻仿佛故意裝聽不懂,就連手中還纏著他長劍的絲線也未松開。
暮春微風吹動他兩鬢碎發(fā),端的是一副少年恣意的無畏。
“我倒也不是什么愛管閑事之人,不過……要是剛才你那一劍真砍下去,恐怕‘純陵大師兄手刃師妹’的消息,可就要傳遍上三千宗門了!
像是為了印證這少年仙君的話,他話音剛落,目眩耳鳴的沈黛終于沒忍住,噗地一聲吐出大口鮮血。
“黛黛——!”
江臨淵全然未料到這情景,想要上前,卻忘了自己被沈黛揍了一拳,踉蹌幾步險些跌倒。
沈黛原本已經(jīng)虛弱得立馬要倒地不醒,可閉眼前,卻還強撐著眼皮將江臨淵這狼狽模樣收入眼底。
前世恩怨。
生死情仇。
先他娘揍一拳,之后……且再算吧!
*
純陵第十宗,停云宮。
沈黛醒來的時候,暮色四合,上弦月掛在半空。
“你醒啦?”
床榻邊傳來一個小童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
“傷成這樣,躺半天就能醒,果然體修就是皮實!
小童正收拾著托盤里的瓶瓶罐罐,動作敷衍又不耐。
“別看了,這里是第十宗停云宮,你大師兄和我們南華真人知會過,你這幾日就在停云宮養(yǎng)傷!
身上的外傷已被包扎過,裹得像個木乃伊的沈黛勉強坐起。
“他人呢?”
說起這個,那小童瞥了沈黛一眼:
“他在這調(diào)息了一會兒,吃了些丹藥,就被你們二師兄拉回去給月桃?guī)熃氵^生辰了。”
沈黛那一掌雖然讓江臨淵傷得不輕,但他畢竟底子好,不至于下不了床。
她意外的不是這個。
“生辰?”
今日,也是宋月桃的生辰?
前世她此時已經(jīng)早早認錯,被罰去了思過崖,一反省就是兩個月,對于宋月桃生辰這件事一無所知。
“是啊,月桃?guī)熃闶芰藗,又差點被小人構(gòu)陷,大家心疼月桃?guī)熃,特意趕著人齊,提前給她過個生辰!
原來如此。
聽上去,這個小人應(yīng)該是她沒錯了。
“若不是我被師尊安排了差事,我現(xiàn)在也去紫府宮和大家一起放天燈……而不是在這里照顧某些身上皮實,臉皮也厚的人!
看起來,這個臉皮厚的人說的也是她沒錯了。
宋月桃在純陵一向人緣好,第十宗的南華真人就喜歡她。
宋月桃便時常來停云宮走動,向南華真人學習一些粗淺的醫(yī)術(shù),一來二去也就和第十宗的弟子熟稔起來。
這陰陽怪氣的小童也是與宋月桃交好的弟子之一,與陸少嬰一樣,時常擔心與宋月桃同門的沈黛會欺負她,在他們眼中沈黛來純陵不是修道,而是整日琢磨著如何爭寵上位的。
那小童還不罷休,見沈黛不吭聲,以為她心虛,嘲諷得越發(fā)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