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之前,牧澤去見了寒舟一面。
總算是師徒一場,自然不能不告而別。
在云鶴峰的大殿里,他跪地叩首,將小饕餮交還寒舟,又再叁叩謝師恩。
待他拜謝完畢,寒舟道:“你既已決定,本座便不會阻止。此去珍重,好自為之!
牧澤俯身應(yīng)道:“師尊恩情牧澤無以為報(bào),望師尊保重身體,早日位列仙班!
寒舟點(diǎn)點(diǎn)頭,不再多說。別人的感情他無從置喙,但對于這個青年,他確實(shí)是有些可惜的。
辭別過寒舟,牧澤又拿著一個錦盒找到了洛青。
洛青接過盒子,甫一打開,里面便流轉(zhuǎn)出盈盈綠光。
是那朵青蓮地火。
“我用不上了,自然要還給洛師弟。這些時日多謝你了!蹦翝尚Φ。
他又拿出幾個儲物的須彌戒:“這里面有師兄做的一些防身法器,雖然不是什么高品階的東西,但將就用用還是使得。我用不上了,就都留給你吧!
洛青將盒子放在桌上,低垂著頭:“牧師兄,你當(dāng)真要走?”
牧澤拍拍他的頭,像薅小狗一樣揉了一把:“若有緣自會重逢,只希望到時候洛師弟不要忘了師兄!
如今洛青已與牧澤一般高矮,但在牧澤眼里,他仍是那個乖巧沉默的小少年。
洛青便也只能點(diǎn)頭了。
牧澤又拍了拍他的肩,轉(zhuǎn)身離去。
在他抽回手的一瞬間,洛青看的分明,牧澤的手背上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大片蒼老皸裂的皺紋。
這是散去修為的結(jié)果。
滄海桑田,朽木爛柯,修士身上凝固的歲月將盡數(shù)返還其身。
洛青握緊了手中佩劍,片刻后下定決心,拔腿追了出去。
“牧師兄,我送你回鄉(xiāng)!”
待二人走遠(yuǎn)后,一只小羊似的靈獸從窗口拱了進(jìn)來——卻是那只小饕餮。
它不知何時跑出了云鶴峰,跟隨著牧澤一路來了這里。
然后跳上桌案,扭著屁股,將錦盒頂開蓋子。
盒中一朵青色蓮花正在幽幽旋轉(zhuǎn)。
小家伙舔了舔舌頭,張開大口,嗷嗚一聲吞了下去。
……
洛青是御劍帶牧澤回的家鄉(xiāng)。
從山門出發(fā)時,牧澤還是個溫潤挺拔的青年,及至落在故鄉(xiāng)的土地上,他已變成了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
但他似乎很是開心,精神矍鑠的拉著洛青去看他出生的村子。
“就在那山的后面,有許多一層一層的梯田——洛師弟知道什么是梯田嗎?——雖是貧瘠了些,但只要勤勞肯干,日子還是能過得平穩(wěn)和樂的!
然而哪里還有什么村子呢?
荒煙漫草,茂林森森。
除了盤山一條羊腸小道,再無一絲人跡。
牧澤有些抱歉的撓撓頭:“哎……我忘了,都過去叁百多年了!
洛青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只好陪著他沿山道慢慢往回走。
如今這條路只有獵戶和樵夫來往了,遠(yuǎn)遠(yuǎn)的,便看見有人挑著木柴從林中走了出來。
樵夫看見二人,朗聲打了個招呼:“老伯,身體健朗啊,帶著孫子出來爬山?”
牧澤笑著應(yīng)道:“是啊,是啊。離鄉(xiāng)太久,回來看看。敢問這位小兄弟,這里以前是不是有個村子?”
樵夫“嘶”了一聲:“這可有點(diǎn)久啦,得是俺爺爺那輩兒的事兒了,聽說是下大雨滑了山,整個村子都沒了……”
告別了樵夫,牧澤也跟著洛青一起沉默下來。
兩人站在林中的山道上,一時有細(xì)雨飄落。
好似回到了苦雨峰。
洛青有些擔(dān)憂的看著牧澤,他卻釋然一笑:“挺好的,我的親人都在這里,而我也將在此長眠。”
于是洛青幫牧澤造了一座木屋。
就在山崖邊上,遙遙能看見對面崖壁一束銀練般的小瀑布。
牧澤在風(fēng)景最好的位置移栽了一株小小的柳,洛青離開的時候,他就站在柳樹邊同他揮手道別。
彼時人間正值暮春叁月,柳枝纖細(xì),翠葉如刀,同樹下的垂垂老者一起,漸漸淡出了洛青的視線。
多年以后,洛青執(zhí)行宗門任務(wù)時,曾抽空去牧澤家鄉(xiāng)看了一眼。
他修的那木屋已經(jīng)塌了。
垂柳如煙,樹下一座孤墳。
墳前立了塊木牌,上面寫著牧柳先生之墓。
洛青到山下村落打聽了一圈,沒費(fèi)多大功夫,就聽到了許多——山上有個好脾氣的老先生,幫大家改進(jìn)了許多打獵和耕種用的器具,后來走的很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