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花了數(shù)十日,才在藏書塔中查到了幾處天材地寶的傳聞。
塔中書籍眾多,一本本翻看速度太慢,她只能用神識一次覆蓋上百本同時搜尋,饒是她修為高深,走出塔時也覺得疲憊不堪。
但折柳無心休息,只略略打坐調息片刻,就迫不及待的往回趕。
書中記載只是傳聞,是否真有寶物還未可知,前去尋找也極為耗費時間,她如今一刻也耽擱不得。
剛一踏入苦雨峰的地界,折柳就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她猶豫片刻,收了功法,悄悄落在竹林中。
青瓦紅柱的撮角亭內(nèi),竟坐著玄霞。
玄霞右手擱于石桌上,玉白手指一下一下點著桌面,旁邊擺著一個精致華麗的劍匣。
只聽他冷笑一聲,說道:“……莫以為本座不知,你對姓洛那小子的心思。”
他面前,紫衣少女跪在地上,一個勁兒的磕著頭:“師尊明鑒,弟子絕無此心,實在是來過數(shù)次折柳真人都不在峰中……”
玄霞還要開口,突然拍桌站起,朝著折柳的方向喝道:“誰!”
折柳分花而出:“是我!
似是沒有料到突然相見,玄霞有一瞬間的怔愣。
折柳淡淡道:“玄霞真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干!
玄霞扭過頭,捏了捏手指:“送劍!
折柳微怔,道:“我記得,玄霞真人并不愿為在下鑄劍。”
“誰說是為你鑄的,”玄霞回答的極快,話一出口,又似有些懊惱,卻仍嘴硬道,“拿來給你看看而已,也好漲漲見識,莫要拿魚目當了珍珠!
折柳看著玄霞,神情冷淡:“不必了!
玄霞像是沒有聽到她的拒絕,瞥了一眼仍跪著的少女:“盈草。”
盈草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跑到桌邊,揭開匣蓋,取出劍捧到折柳面前。
那是一柄光華流轉的寶劍。
盈盈似翠玉雕琢,幽幽如雨后柳色。
刃薄,身冷,鋒快。
玄霞微微仰頭:“如何?”
折柳目光落在那劍上,確實是柄舉世無雙的好劍,只是:“有些眼熟!
聽聞此言,玄霞睜大了眼睛:“你,你倒是想起來了!”他咬牙切齒,突然提高了聲音,“當然眼熟!這把劍當年就是斷在你的手里!”
有些事,玄霞一直記得,折柳卻早已忘了。
這忘,不是遺忘,而是淡忘。
自她修無情道開始,過往種種,都逐漸被忘于腦后。
因無情,自然不會懷憶。
好比路過一朵花,走過一座橋,過了便是過了,不會再刻意想起。
而她與玄霞的往事,就如同那朵花那座橋一樣,被留在了過去。
此時被玄霞提起,折柳才慢慢想了起來。
這柄劍,就是當年她親眼見到師尊從玄霞手里接過的那柄。
那時她逃也似的跑出了苦雨峰,藏在主峰的一棵樹上。
有師姐師妹從樹下經(jīng)過,她聽到她們在談論。
“你們峰的玄霞又去苦雨峰了?”
“可不是,他每日里除了惹事生非,就是往苦雨峰跑,奈何他天資極高,師尊寵他的緊!
“話雖如此,景楓真人和玄霞倒也確實般配,一個是俊逸出塵的劍仙,一個是漂亮可愛的鑄劍師,站在一起時真是好看極了。”
“也就只能盼望景楓真人早日允了那混世的魔星,將他關起來好好管教,我們也能松口氣……”
折柳在樹上躲了一夜,第二日才無精打采的回了苦雨峰。
一進房門,卻發(fā)現(xiàn)師尊正在屋里等她。
景楓背對折柳臨窗而立,袖手望著窗外竹海云峰,他身形高大,挺拔如巍峨山岳,將天光擋出了一片幽影。
聽見折柳進門,景楓沉沉開口,聲音不辨喜怒:“知道回來了?”
折柳輕聲應道:“師尊。”
景楓從袖中伸出二指,點了一下桌案:“玄霞又送來一柄劍!
折柳低頭,她當然知道,她親眼所見。
景楓又道:“你看一眼罷!
折柳一步步走過去,只一眼,就喜歡到了心里。
幽幽瑩瑩的碧色,如雨后新發(fā)的柳葉。
輕盈纖長,晶瑩剔透。
她情不自禁的拿起來,拔劍出鞘,握在手中翻轉細看。
“喜歡?”不知何時,景楓站在了她的身后。
“嗯!闭哿c頭,但這劍是玄霞送給師尊的,不是給她的。
景楓忽然俯身,修長的手指握上了折柳拿劍的雙手。
他比折柳高上許多,這姿勢就像是將她擁在了懷中。
折柳還沒覺出不對,景楓已經(jīng)按住她的手指在劍刃上游走起來,二指相貼,最后停在劍身正中。
景楓的手指下面,是折柳的手指,折柳的手指下面,是玄霞的劍。
“師尊?”折柳微側過頭,發(fā)出疑問。
景楓沒說話,只將溫熱的氣息噴在折柳耳畔。
片刻之后,他微抬手指,輕輕在折柳指尖扣了一下。
只這一下,巨大的裂痕就瞬間爬上了碧色劍身。
這把由最有天資的煉器師鑄造的絕世靈劍,就這么生生斷成了兩半。
干凈利落。
折柳嚇的跳了起來:“師師師師師尊!”
景楓已經(jīng)先一步松手退開,居高臨下,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現(xiàn)在去荒火峰,將劍還給玄霞!
折柳提著半截劍身,愣愣的看著景楓,又看看手里的劍,一時竟沒聽明白景楓的意思。
景楓繼續(xù)道:“告訴他,苦雨峰所用之劍,本座自會親手煉制,無需他操心。以后也不要再送,若再送來,皆如此劍!
待折柳回過神來時,已被景楓提著到了荒火峰峰口。
景楓在她肩頭按了一按:“將本座的話傳達即可,別的勿需多說!
她抱著兩截斷劍,神思恍惚,深一腳淺一腳的向玄霞住處走去。
彼時玄霞還不是荒火峰的峰主,卻也是備受期待的親傳弟子,有一座獨自居住的小院。
折柳站在小院的竹籬門外,徘徊踟躕,左右為難。
她自是不希望師尊答應玄霞的,卻也不想看到玄霞為此傷心。
只是還沒等她想好應對措辭,玄霞已經(jīng)推門走了出來。
這是種不知何時而來的默契,只要她靠近,玄霞必然能很快找到她的方向。
“這不是大忙人折柳師姐么,不是日日沉迷練劍不見外客么,怎么今日紆尊降貴來了我這里?”
少年仰著細長脖頸,斜著剪水明眸,聲音清脆如山泉泠泠。
卻在看到她懷中斷劍時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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