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與牧澤回到苦雨峰時,折柳還沒有從藏書塔出來。
牧澤得了那軟鐵,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去煉化,但在此之前還得先將小饕餮接走。
二人翻遍了苦雨峰,都沒瞧見那小家伙,最后找來找去,只剩下一個地方。
景楓玄君的寢殿。
牧澤犯了愁:“這……我們隨意進去會不會不太合適。”
洛青想了想,道:“牧師兄在門外等我,我進去看看!奔热徽哿鴰M去過,那他再進去應該也沒什么關系。
洛青最后在那扇玄石巨門下找到了小饕餮。
石門上化蛇雙目緊閉,不過一具普通的石雕而已。
師門腳下,毛茸茸軟綿綿的小羊撅著屁股,正將嘴湊在門縫邊大口吞吃著空氣。
吃的太過入迷,連有人從后面過來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洛青伸出無情鐵手,將小饕餮箍進臂彎,這才發(fā)現(xiàn)那石門竟然讓小家伙頂開了一道小縫。
透過門縫,依稀能看到里面有光。
洛青猶豫片刻,將手推向石門。
那門極沉,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堪堪推開一人寬的距離。
門一打開,一股極濃郁的仙氣就撲面而來。
小饕餮嗷嗷狂叫起來,貪婪的吞吃著仙氣,就為著這個,小小的個頭竟然頂開了這么沉重的石門,也不知該說是能吃,還是種族天賦。
門后是一條長廊,洛青一踏進去,就覺得自己仿佛到了另一個世界。
兩邊整齊排列的高大玉柱,廊外一望無垠的層層云海,頂上斑斕璀璨的浩瀚星河。
仿若仙境。
景楓玄君的寢殿里竟然藏著這樣一個小世界。
這些年來下山出任務,洛青也曾見過許多秘境妖窟,但到了此處,仍覺得自己是個進了皇城的土包子。
他邊看邊走,到得一處岔路。
站在路口望過去,能看見盡頭是個極華麗的煉器室。
師尊的那柄催寒劍就是在那里煉制的吧?
他只站在路口看了看,并沒有往那邊去,比起煉器室,他更想知道長廊的盡頭有什么。
長廊的盡頭有一座玄黑色的宮殿。
與苦雨峰的大殿幾乎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這座宮殿上綴滿了紅色。
檐下有紅燈籠,窗上有紅窗紗,殿中有紅鸞帳,烏漆描金的妝臺,鮫紗繡彩的屏風,寬大奢華的床榻。
不像修士居住的地方,倒像是成親的洞房。
仿佛窺破了什么,洛青心中驚疑。
為何會這樣布置?
這里又曾住過何人?
他茫然走到妝臺前,黑亮的案面上用金漆描繪著蛇紋,許多精致華麗的發(fā)簪和頭飾就那么隨意的擺開。
洛青從未見過折柳佩戴華麗的首飾,這些一定不是她的。
他強迫自己松了口氣。
又走到榻邊,層層紅紗低垂,床上是整齊鋪迭好的被褥和枕頭——也是紅色。
枕邊有兩截斷劍。
催寒劍。
洛青一眼就認了出來。
折柳就是用這柄劍從饕餮手里救下的他。
紅紗帳從指間滑落,洛青連連往后退了幾步。
他被這一室的鮮紅刺了眼。
手中一緊,小饕餮被勒的嚎叫一聲,憤怒的又咬上了他的手臂。
疼痛讓洛青清醒過來。
他不敢再多留,轉身落荒而逃。
……
回到苦雨峰,將小饕餮交給牧澤時,洛青仍有些魂不守舍。
牧澤不由問道:“洛師弟,你怎么了?”
洛青搖頭,一言不發(fā)。
牧澤見洛青不欲多說,便也沒好再繼續(xù)追問。
他帶著小饕餮回了云鶴峰的住處,開始嘗試著用月華軟鐵修補斷劍的最后一處。
幾日之后,修復初成。
只是劍身雖仍通透,卻失了潤澤。
如同將死之人的幽幽白骨,觸之生寒。
夜色已深,燭火半明。
牧澤坐在燈下,愣愣的撫摸著劍身。
這是他鑄過最好的一柄劍。
也是最后一柄。
將劍放回桌上,他解開自己的腰帶。
衣襟之下,是玉白的胸膛。
她的手曾經摸過。
牧澤臉上一熱,又往下繼續(xù)拉開,露出了猙獰可怖的腹部。
丹田之處一個碗大的破洞,青蓮地火嵌于其中,碧色花瓣正瑩瑩流轉。
青蓮地火若能煉化成功,便有肉骨返生之效。
他沒有騙折柳。
只是他無法煉化成功罷了。
被強行納入氣海的蓮火逐漸融化了他的金丹,然后開始吞噬他的血肉。
火舌炙燙,將丹田處的皮肉灼爛,連血液也瞬間消弭。
他用盡靈力,也只能將蓮火勉強困住,再靠著每日涂抹藥物麻痹痛覺,竟也沒讓人查覺異狀。
只是那一塊缺失的血肉再也無法愈合了。
這是絕不能讓折柳看到的。
也不能讓洛青知道。
牧澤知他是一片好心,只是他們都疏忽了他的能力。
有冷風推窗入簾,半殘的燈焰搖曳明滅,一如他即將耗盡的壽元。
金丹盡失,氣?萁,他已時日無多。
事到如今,牧澤并不覺得后悔。
只是覺得很對不起折柳。
明明是自己先招惹的她,如今卻又要棄她而去。
他其實,是真的很想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