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我聽見清寂笑了一聲,他似乎很愉悅的樣子。我看著他的下巴,又看看站在門口的江楚城,忽然醒悟過來:這只艷鬼剛才說的話,統(tǒng)統(tǒng)都是說給江楚城聽的!
江楚城慢慢走過來,清寂隨后也站直了身子,和他目光相對。
我滿腦子都是他到底聽了多少?從什么時候開始聽的?如果只是聽到清寂后面說的這些話還好,可要是他聽見了清寂前面說的,我讓楚家躲過大劫的方法就是逆天改命,一個人受到懲罰而后死去……
我不敢想他會有什么樣的表情。
“我還在想,你到底什么時候會進來。”
江楚城掃了我一眼,視線很冷,可他的聲音還是十分溫和:“翎兒,過來!
我趕忙翻身起來,馬不停蹄的走了過去,就差沒有汪汪汪的叫兩聲。這一次清寂沒有攔我,只是當我被江楚城一把拉進懷里,而轉過頭去悄悄看了他一眼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他看我的眼神有些說不出的悲傷。
“我允許你這么看她了嗎?”
江楚城的聲音是我從來沒有聽過的冰冷和森寒。
而清寂真的就垂下眼簾,朝他一笑:“看看她又如何,莫不是這么多年過去,你還在害怕她會被我搶走?”
“可笑。”江楚城輕笑一聲,“她從來都是屬于我的,又何來被你搶走一說。”
“是嗎?那你為何這么緊張?”
江楚城攬著我的手緊了幾分,我覺著這個時候就是我表現(xiàn)的機會,于是也伸出手用力的回抱著他。
“不過是不愿讓她與你接觸罷了!苯堑,話語里的陰寒似乎因為我這個動作而消退了一些。
清寂笑了兩聲,嘖嘖道:“我可以不和她接觸,不過你與她相處的時間也不多了……唔!
清寂的話還沒有說完,江楚城就忽然抬起手,因著我現(xiàn)在是背對清寂,也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聽背后清寂悶哼一聲,便沒了動靜。
江楚城和我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我實在是好奇,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果然已經(jīng)沒有了清寂的蹤影,只剩下那邊的窗戶在微微的搖晃。而那么一下,我感覺自己的靈力好似也回頭。頓時有些驚奇的看著江楚城,問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楚城低頭看了我一眼,過后面無表情的松開了我,轉身就抬步往外走。
我癟癟嘴,知道這回他是真的生氣了,忙急匆匆的跟了上去,都還沒有來得及問他和清寂是否之前就認識。
此時已是四更天,從春香園出來的這條路上,已經(jīng)有早起的小販推著車準備開始賣豆腐。江楚城手長腳長的,這一步跨出去就是好遠,我一邊聞著那豆腐的香味,一邊小跑著跟在他身后。
他身上就穿了一件外衣,格外的單薄。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長嶼回府告訴他我在春香園被鬼纏住了,他急急忙忙就趕了過來,也沒來得及添些衣服。這么想著,我跑步的速度也快了一些。
“江楚城!江楚城!你等等我嘛!你走太快啦,我跟不上!”
我扯著嗓子喊他,可他給我看的,始終是那一頭烏青的、甚至有些凌亂的長發(fā)。
最后快要趕上他的時候,我干脆直接撲了上去,從背后緊緊抱著他的腰。江楚城一個措手不及,往前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wěn)了腳。
“放手。”他虎著臉轉頭看了我一眼,冷冷道。
聽他這么說,我更加抱緊了他,不但這樣,還幾乎把整個身子都貼到了他身上,生怕他會因為生氣,而用力把我甩下去。但事實上他不會這么做,因為不管怎么樣,他到底都還是心疼我的。
阿弛以前說過,我有時候就是仗著他太寵著我,所以偶爾才會有恃無恐,做出一些非常人所能做,非常人所能想之事。
到底我還是押對了。
半晌,他嘆了口氣,雖然語氣還是生硬,但好歹是好了一些:“你放手,大街上這樣子,成何體統(tǒng)!
我抽了抽鼻子:“我不要,我一放開你就不要我了!
他說:“我為何會不要你?”
我說:“因為我做了讓你生氣的事!
他說:“你做了何事?”語氣冰涼。
我又抽抽鼻子,委屈道:“我錯了,我不該打著抓鬼的名號跑去青樓,還險些讓一只鬼給制服了。這實在是太丟臉了,簡直是我當陰陽天師這么多年以來的最大的一個敗筆……”
我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了下去,因為我發(fā)現(xiàn)他剛剛才好看了一點的臉色,又變得滿是冰霜。這一回,他直接扳開了我的手,竟是一甩袖子就往前走了去。
我委實沒有想到他真的會這么做。
所以當我看著他越來越遠的背影時,也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過了好久才想起來要追上去。
……
“砰……”
大門被重重的關上,我不過是慢了他一步,就被他關在了門外。
他是真的生氣了,而且還氣的不輕。
我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覺得他應該是吃醋了。方才他進來的時候清寂壓著我的那一幕,估計誰看了也接受不了。
于是我叩著他的門,討好的說道:“六哥,外面好冷呀,讓我進來吧!
他并沒有應我。我繼續(xù)道:“我知道錯了,下次我看見清寂一定打得他滿地找牙,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而且你已經(jīng)教訓了他,他肯定不敢再來了!
門那邊傳來了有什么東西落地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我聽他道:“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抽了抽鼻子:“你讓我看看你,我就去睡!
他似乎往這邊走了兩步:“我暫時不想看見你!
“……”
我心抽了一下,舉著的手慢慢放下,卻是沒有轉身離開,只是背靠著房門坐了下來。
京都卞城的冬夜比許州城要冷上許多,我在他門前蹲坐下來的時候,想著幸好我穿了一件厚實的外衣。
已經(jīng)是十一月底了,再過上一段時間,就是新年了。然后新年再不久,等到開春,便是我及笄的時候。
我坐在他的房門前,望著黑漆漆的夜空,因為他剛才的那句“不想看見”而開始止不住的胡思亂想。
我想著如果不是因為我意識到自己時間不多,興許也不會也這么一出。可歸根究底,還是我功夫沒有學到家,才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
我要和他分開了。
至少在今晚之前,想到這件事的時候,我還是很平靜的?纱蠹s是他甩開我的那一動作,讓我真的意識到了,我是真的要離開他了。
不是從許州城到京都卞城的距離,也不是從江府到春香園。而是不管我怎么走,都沒有辦法再回到他的身邊。
只是在那之前,我想著,我應該留一點東西給他。
什么都好,至少讓他不會忘了我。
想來想去,我覺著還是留下一個孩子好一點。這樣就算他以后會和別人成親,我相信看見那個孩子,他總歸是還能想起我來的。我沒有那么大度量,只要一想到我死后他說不定會同別人成親,心口就如同被人重重的錘了一拳一般難受。
我不想要他忘記我。
所以我才會在大半夜里闖進他的房間,千方百計的想和他做那種事。所以才會在他躲著我的這段時間,想著去學點那些“不太小”的人,究竟是怎么討好別人的。
天上的月亮漸漸被旁邊的烏云蓋住了,更夫敲響了最后一次更,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陰氣大盛,我似乎能聽見不遠處的鬼哭狼嚎。
我捂著臉,感覺有冰涼的液體從指縫中流出來。
我這一生,鮮少有流淚的時候。就算是小時候被分家的叔伯刻意從馬上摔下來,我也沒有流過淚。翠兒總說我是少年老成,沒有一點小孩子的樣子。從記事的時候開始就是個溫吞性子,不哭也不鬧。直到后來見著了他,整個人似乎才鮮活了起來。
其實清寂說的不對,我并非全是在為別人著想。
因為但凡我要是想一想他,也許我當初就不會救葉弛,現(xiàn)在也不會去救楚家。
我要是走了,他會怎么樣呢?這個恨不得把我捧在手心上的人,他會有怎么樣的表情呢?他會哭嗎?還是會生氣?又或者是面無表情?
越是這么想,眼淚就流的越是洶涌,到最后竟是有些泣不成聲。
房頂上有瓦片響動的聲音,再抬頭時,長嶼已經(jīng)站在了我面前。
“小姐。”
我嗚咽了兩聲,帶著哭腔說:“你怎么還沒走?”
長嶼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我的面前,從面前吹來的冷風都被他擋了去,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見他低聲道:“方才并非是我把春香園一事告知公子,長嶼回府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公子從小姐的屋子里出來。在公子逼問之下,長嶼說了實話!
我點點頭,把涌上心頭的那陣難受咽下去,才慢慢開口:“不管怎么樣,你作為一個侍衛(wèi)來說,話都太多了。你應該慶幸如今楚府已無人,否則我當真會考慮把你弄去廚房劈柴!
長嶼低著頭,過了好一會兒,忽然跪在了我面前,道:“長嶼這一生已認定小姐,還請小姐不要趕長嶼走。”
我說:“我打不過你,來去皆是你的自由。只是你比誰都清楚,我今后將要發(fā)生的事,我這一走,幸福就不會再回來了。你若走,那是最好的,你若是留著,那……那也沒什么,到時候記得替我善善后。”
長嶼的頭磕了下去,一聲比一聲重。那聲音敲在我心上,只讓我覺得更加喘不過氣。
我沒有阻止長嶼,只垂下眼簾,小聲說道:“其實他這樣一直生我氣也挺好的,最好能夠恨我,那比愛容易放下得多!倍沟娘L吹得我臉頰發(fā)冷,我低頭看著自己已經(jīng)被凍得發(fā)白的手,絮絮叨叨的說著,“我們在京都卞城待得時間已經(jīng)夠久了,過兩日……便回去了吧!
長嶼磕頭的動作停了一下:“是!
話音落下,身后的門忽地又被打開。
我原本是靠坐在門前,這門一開,我竟是直直的摔了下去。
映入眼簾的是他發(fā)紅的眼眶,他看著我,啞聲道:“你方才說,你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