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窮瘋了的父親,用謊言掩蓋女兒要新衣服的愿望?墒撬幻靼祝@謊言就是火山口上的蓋子,它被沖開的那一剎那,將會變成一場災(zāi)難。
于是一個想新衣服想瘋了的女孩,迷迷糊糊走到絕戶墳。迷迷糊糊穿回來一件紙衣服。
于是他們一家都瘋了。
我看見蔡婆婆的眼睛里兩行淚,這淚沿著皺紋滑到耳朵上,當真是老淚縱橫。
她伸出手掌,擦了擦兩腮說:“要么說,小孩子就是好,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你小時候死過一次,可是自己一點都不記得了。我六歲的時候穿回來一件紙衣服,可是我自己倒沒覺得有什么。只是我的爹娘都急壞了!
我聽她一直感慨,忍住不住問了一句:“后來呢?那件衣服怎么樣了?”
蔡婆婆說:“后來啊,后來衣服被燒了,我倒覺得有點可惜。實際上,我爹娘看出來那是紙做的,但是我卻沒有發(fā)現(xiàn)。我心里還在想,原來紙也能做衣服,那我以后就用紙做好了!
“可是那時候我們家窮的。連一張紙都拿不出來。我就盯著我們家的墻,琢磨著是不是把糊墻的紙給撕下來。可是我沒敢這么干,因為我害怕挨揍!
我又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句:“那件紙衣服燒了之后,就沒有事了嗎?”
蔡婆婆點了點頭:“開始的時候,我們家都怕得很,睡覺也睡不安穩(wěn)?墒侨爝^去了,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發(fā)生,我爹才松了一口氣,把這件事放開了!
“可是七天之后。就出了怪事了。那天晚上我正在睡覺,就夢見有人在我耳邊說話。他跟我說,送新衣服的來啦!
“我從夢里睜開眼睛,看不到人。但是能看到一件衣服。這衣服搭在床頭上,比上一件還漂亮。我心里就想,這不會也是紙做的吧?我伸手想要摸摸它,可是這件紙衣服像是活了一樣,一下就爬到我身上了,然后把我捆了起來。”
“我嚇得哇哇大叫,從夢里面驚醒了,原來剛才是一個噩夢,外面的太陽都出來了。我從床上爬起來,回頭一看,桌上真的放著一件衣服。和夢里面的一模一樣。我伸手摸了摸,不是紙做的,是布做的。”以史布弟。
“我問我爹,這新衣服是哪來的?我爹的臉都嚇白了。把衣服拿出去。燒掉了。那時候我已經(jīng)隱隱約約的猜到了,這衣服是鬼送來的!
我對蔡婆婆說:“是紙衣服那只鬼?”
蔡婆婆點了點頭:“是那只鬼!
我又對蔡婆婆說:“是要和你成親的那只鬼?”
蔡婆婆點了點頭:“就是那只鬼。從此以后,我們家就不斷地有怪事。晚上的時候,有鬼來送吃的,有鬼來送穿的,但是這些東西,我爹都不敢動,原封不動的放到十字路口,燒掉了!
蔡婆婆看著我說:“那些東西,是鬼給我們家的嫁妝。四十九天之后,那只鬼來了。這一次他現(xiàn)身了!
“我記得那天晚上油燈的火苗一直打哆嗦,我媽坐在油燈旁邊,也在打哆嗦。我爸站的很直,把我護在懷里。而那只鬼就在我們面前飄著。他全身都裹在黑氣里面,雙腳都不沾地。他手里面拿著一件紅色的嫁衣。讓我穿上。”
蔡婆婆指了指身上的衣服:“就是這一件!
“我爹知道這是厲鬼,不好斗。于是就說,孩子還小,這事過幾年再說吧!
“其實我明白,他是想拖一拖,好趁著這幾年,想想辦法。誰知道那只鬼很痛快的就答應(yīng)了。說等我十六歲的時候來找我。這件嫁衣就留下了。臨走的時候,他對我爸笑呵呵的說,老丈人,這一次的衣服別再燒了,不然的話,我可要真的發(fā)火了!
“我們知道這種厲鬼不是好惹的,他不讓我們燒,我們也就不敢動手了。把這嫁衣疊起來,藏在柜子里面,盡量不去看它!
蔡婆婆嘆了口氣:“那十年,我爹一直在想辦法,想辦法救我。四處請道士,請和尚?墒撬麄?nèi)际球_錢的,念一通經(jīng),貼幾張符,一點用都沒有!
“結(jié)婚的日子終于還是來了。我穿著嫁衣,坐在屋子里面等著。我知道,那只鬼很快就來了,然后帶著我躺到棺材里面去。我就要死了。于是我一個勁的打哆嗦,院子里有什么風吹草動,都嚇出來一陣冷汗。”
“月亮一點點的升起來了,掛在了樹梢上,像是一只大眼睛在看著我。但是那只鬼沒有來,我的爹娘也不見了。家里面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坐在炕上,腿都麻了!
“后來,我聽到雞叫了。雞一叫,小鬼就不會出現(xiàn)了。我松了口氣,知道那只鬼不會來了。我從炕上下來,一瘸一拐的向外面走。我看見我媽走進來了。她的身上帶著一層寒氣,冬天的霧在她的頭發(fā)上結(jié)了一層白霜!
“她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說:好啦,好啦,那只鬼不會再來啦。把衣裳脫下來吧,用不著它了!
“我奇怪的看著我娘,那只鬼為什么放過咱們了?我娘沒有回答我。我又問,我爹去哪了?我娘還是沒有回答我。從此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我爹。”
蔡婆婆說到這里,又哭起來了。
我小聲的問:“那老爺子去哪了,你知道了嗎?”
蔡婆婆點了點頭:“我娘臨死的時候告訴我,我爹跟著那只鬼走了。他臨走的時候說,當初我咬咬牙給孩子買一件新衣服,哪會有這事?是我把孩子給害了。他不知道和那只鬼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最后我娘只告訴我兩句話:活著的時候,那只鬼不來強迫我。死了之后,我也不能反抗他!
蔡婆婆沖我笑了笑:“換句話說,我爹用自己的命,給我換來了一輩子安穩(wěn)。”
她說著說著,又哭起來了,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哭著說:“爹啊,我對不起你啊,我對不起你啊。一件衣服,有什么好的?”
她開始打自己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