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店出來約莫下午五點多,他們沒有叫車,只沿著胡同走。
他們住在雍和宮附近,寒風(fēng)不凜冽也吹早吹盡了葉子,枯瘦的枝丫作影,映于落日之上,昏黃了半邊天。黢黑的群雁成隊而又散漫,繞著這一方廣闊的天一遍又一遍飛。
巷子里的喧鬧聲時近時遠,時親時疏。伍桐和沉泠就這樣并肩走著,她的手裝在他的衣袋里,被他柔柔握住,溫度大約和烤蜜薯溢出的熱氣一樣,好像永遠不會散去。
伍桐手里拿著沉泠剛買的一串糖葫蘆,腕間是他方才忽悠一位奶奶,花高價買的一圈花環(huán)。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如果一直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好像也永遠不會走散。
路很長,但也很快走完了。他們隨著人群涌向?qū)Π叮団徛晻r時地響,不被綠行紅止的燈打斷。對面那家咖啡店溢出暖洋洋的燈光,沉泠指了指它說:“我就在這里等你出來!
“你去旁邊吃個飯吧,我不會跑的!蔽橥┳Я俗渥,出口自己也分不清是承諾還是安慰。
沉泠垂下眼眸,目光溫柔又淺淡:“我就在這里等你出來!
他用很小的聲音說:“今晚我不想和你分開!
伍桐的離開總是不帶留戀,當(dāng)然沉泠從不曾希望他的依戀會絆住她前行的路——不論這路是朝那個方向。
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轉(zhuǎn)角那家與姚景相約的店中,她對要與姚景大老遠在北京見面、又聊何事諱莫如深。右衣袋里還留著她的余溫,左袋中那紅色的戒指盒被摩擦太多次,他的冷汗幾乎要浸濕盒面。
她一離開,他便好像遁入空境,周遭一切都是幻影,那咖啡店里的暖光也冰冷起來。人世間的喧嚷有煙火氣,卻因太暖與他阻隔開來,只做靡靡音向外彌漫又彌漫。
待他邁出腳步,已經(jīng)走進那頗有中式古典意的餐廳,落座在離伍桐與姚景的不遠處,恰能以假山遮掩自己,又看得清他們彼此的舉動。
他想起去丹麥那次,他偷跑進她宿舍,也是這么隔著稀薄到令人窒息的空氣,望著她與許戈走進了同一扇門里。
她對姚景笑得這么開心,令他懷疑是否與她重逢這些日子里,她也這么發(fā)自內(nèi)心對著笑過;亦或者時常有,但只是存在于他的夢里。
“先生,這茶有些燙,您別握了吧?”服務(wù)員焦急地在旁問,猶豫著想出手移開男人手中的杯子,他出眾的面容顯出蒼白,凝神望著后側(cè)某處,對手中的溫度毫無感知。盡管指骨處似乎已經(jīng)被水燙紅。
她未忍住好奇心,何況提醒多遍他也似未聽見般沒有理會。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她差點沒握住手里的水壺。隔著假山在那邊坐著的男人,不是……姚景嗎?
他穿著一身黑,戴了帽子和口罩,能瞞得過別人,對她來說卻不難認。她算是姚景最早的一批粉絲了,他藉藉無名時拍的那些視頻她都看過,他至今為止一共換過多少發(fā)型她都能一一道清楚。
她抑制不住激動的心,畢竟這么多年她從未這么近距離見過他。難怪后面這位客人會反常,姚景有男粉絲一點也不奇怪。等等——為什么姚景對面坐著個女人,她站起來離他這么近做什么?
好啊,摸他頭。不是出道以后只有過一次虛假緋聞、從不談戀愛的嗎,什么情況?這也離得太近了,都要親上了,都要親上了!
工作時間她也忍不住了,心莫名被一種被背叛的憤怒和恐懼充斥,她把水壺“哐”一下置在臺上,就要拿出手機拍下這一幕。
“啪”一下,感覺手疼得很,手機整個摔在地上。她匆忙想去撿,身后熟悉的玻璃炸碎聲喚回她的理智,摔杯賠錢扣工資的焦慮壓過了前面的情緒,她回過頭才意識到是眼前這位先生用重力拍開了她的手機。
而眼下何止桌上一片狼藉,他褲腿上全是方才那煮開不久的熱水,駭人地混著玻璃渣子。
“對不起先生!”她反射性地道歉,拆開旁邊的餐巾紙要出手擦。全場的視線聚焦而來,她犯過再多次錯也無法習(xí)慣這種窘迫。
男人卻毫不在意地站起身走到她旁邊,低頭,露出似暖又虛弱的笑。他聲音很輕:“是我該說抱歉,手機我會賠,杯子也是我自己摔的。我們?nèi)フ夷憬?jīng)理吧,我會說明。”
她看清他整張面容,無端有些恍神,心頭突突地跳,緊張地說不出話來。好像也沒在店里見過這么帥的。
低頭又看見他褲腿上濕了一片,才憶及還在工作,今天說不清究竟是好運還是觸霉頭。剛才那照片也沒拍到——不過現(xiàn)場肯定也有人發(fā)現(xiàn)姚景了吧。
談戀愛這么光明正大,他這還有半點事業(yè)心嗎!
辦完了事,她還有些懵。客人不僅賠了杯子的錢和她的責(zé)罰金,還幫她手機送了維修,并給她租了一部備用機。
她也不會天真到以為這全來自他的好意,果然他在離開前同她說:“能否請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來過,我的外貌、聲音,任何信息。”
她不笨,問出他的言下之意:“客人最不希望誰知道?”
他淺淺地笑,不帶情緒:“你的偶像和坐在他對面的女人。”
她一驚,客人馬上解釋說:“你的屏保上是他,抱歉,剛才不小心看到了!
“好的,我明白了!彼鈺,心里卻打量他,想,難道他也是姚景的粉絲?
這種級別的長相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男人卻好像能讀懂她心事,馬上為她的猜疑做了解答:“他對面的女孩子,是我愛的人!
他語氣過于尋常,像是常常將愛掛在口邊。很快她又聽見他似是揶揄的笑聲:“你的姚景,也愛她……”
她頓住,男人卻轉(zhuǎn)了調(diào),“的話,你怎么辦?”
“我?”她有些驚訝,他問出這樣的問題。這么多年了,她肯定也有想過,畢竟是真心實意地追逐著姚景,總會害怕他終有一日走入婚姻。
還好他一直專注事業(yè),雖然兩年前那次頹靡讓人操心得很,后來他又用另外的驚喜發(fā)展回饋給她們,不斷向她們證明:他是這個圈子里少有的品性正直、有所堅守的人。
“我還好吧,可能會脫粉,但不會去網(wǎng)上發(fā)什么。但講道理,他的幾個站姐蠻剛的,可能會回踩?腿四返哪俏幻琅部隙〞话浅鰜砹R,雖然有些冒犯,但我也很難對她有好感。”
男人微點頭,望向了客人區(qū),有些落寞地說:“所以我不希望姚景愛她!
“如果她對姚景有感情……我也會想,全部掐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