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提是……”
徐靜頓了頓,沉聲道:“這具尸體,確實是那個博士的。”
眾人心頭一震,瞬間明白了徐娘子開棺驗尸的目的。
徐娘子這是懷疑,躺在這副棺材里的人不是曹博士?!
大概過了兩刻鐘,徐靜才讓人把鍋里的骨頭都拿了出來,黃仵作帶來的都是些陳年老骨了,上面已是基本沒有人體組織付著,但徐靜從棺材里拿出來的那塊骨頭,多少還殘留著一些人體組織,負責把骨頭撈上來的人看著躺在鍋底的一些腐肉和碎骨頭渣子,差點沒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徐靜卻面不改色地走到那些骨頭前,用早便準備好的干布把這些骨頭都仔仔細細地擦拭了一遍,隨即拿起一塊綁著紅色繩子的骨頭道:“這個死者,死的時候應該還不到十七歲!
黃仵作一怔,連忙問:“你……你如何得知?”
“你看這塊恥骨聯(lián)合面,嵴溝交替,中部最高,溝內布滿類似蜂窩狀的小孔,這是六到十七歲的人的恥骨聯(lián)合面特征。”
徐靜說完,又拿起一塊綁著黃色繩子的骨頭,道:“這個死者,死的時候應是二十三到二十五歲,這個年齡段的人,恥骨聯(lián)合面上的嵴溝開始模糊或消失,女性腹側下緣形成斜面,男性則是會形成斜坡。”
說完,又拿起一塊綁著藍色繩子的骨頭,道:“這個死者應是三十到三十四歲,恥骨聯(lián)合面明顯平坦,有的還輕度下凹,背側的緣則開始外張!
黃仵作已是完全說不出話來了,徐娘子說的竟是全對!全對!
他雖然一直在研究尸骨,可供他研究的尸骨到底不多,他雖然也察覺到了不同人的一些骨頭會有輕微的不同,卻無法去深究其中的規(guī)律。
徐娘子這本事,不是看過上千具不同年齡的尸體骨骼,都不可能練就!她……她到底是什么人!
“而這一塊骨頭……”
徐靜最后,拿起了從棺材里拿出來的那塊骨頭,冷聲道:“顯然并不屬于曹博士!而是屬于一個年齡在三十五到三十九歲間的男人!這個年齡段的人的恥骨聯(lián)合面下凹會更嚴重,背側緣外張也會更厲害!”
一邊說,她一邊把那塊骨頭,放在了那塊屬于三十到三十四歲的人的骨頭的旁邊,這般直觀地一對比,大家頓時都看出差異來了,不禁都一臉詫異。
這副棺材里的,竟然真的不是曹博士的尸體!
那真正的曹博士,又去了哪里?
一直在一旁靜靜看著的蕭逸這時候道:“你心里已是知道兇犯是誰,又該如何找出兇犯了罷?”
徐靜點了點頭,她其實早已想到了真相,這一回開棺驗尸,也不過是進一步確認她心中所想。
她暗嘆一口氣,道:“明天,我便去國子監(jiān)抓拿兇犯。”
要是再晚一些,只怕一切都來不及了。
誰料,第二天一早,徐靜剛吃完早膳,春陽就匆匆來報,說趙景明和趙少華來了。
這兩人竟然同時到來,徐靜微微蹙眉,心里生出了一絲不好的預感,快步走到了前廳,就見趙少華猛地站了起來,焦急道:“阿靜!景安今天一大早就派人給我傳信,說……說大理寺的人來了他們國子監(jiān),到處揚言說找到兇犯了,這是怎么一回事?!”
趙景明也急聲道:“他們是真的找到兇犯了?別又是像先前那樣亂抓一通!哎喲,急得我,連軍營都沒心思去了!”
這些天他每天都要去軍營上值,沒法跟著他們一起去查案,早已是急得他抓耳撓腮了。
徐靜看向他們問:“趙九郎可有說,他們抓的是誰?”
趙少華搖頭,“他沒說,可能是他叫人傳信的時候,大理寺還沒抓到人呢!”
徐靜沉了沉眉眼,道:“我們先去國子監(jiān)再說!”
幾人迅速來到了國子監(jiān),剛走進國子監(jiān)的大門,就見到一隊官兵正押著一個身材矮小瘦弱的少年在往外走,王七郎和其他兩個大理寺的官員一副春風得意的表情走在最前頭,兩邊圍滿了看熱鬧的學生。
而那個被官兵押著一臉絕望激動的少年,不是虞洋又是誰!
不好的預感成了真,徐靜深吸一口氣,快步上前攔住了王七郎一行人,沉聲道:“王少卿請慢!犯下這一系列兇殺案的人,并不是王少卿手上的虞郎君!”
第239章 你這蠢貨。ǘ
王七郎沒想到這女人會突然蹦出來,原本笑容滿面的臉頓時拉了下來,嘴角微扯,譏諷道:“徐娘子,我知道圣上親自開口讓你查案,你卻什么都沒查出來,面子上定是掛不住,只是這話也是不能亂說的。
我大理寺可是正經(jīng)辦案的衙門,可不會沒有證據(jù)便亂抓人,這虞洋在大理寺查案期間襲擊我大理寺的官員,用來作案的彈弓已是從他的宿舍里找到了,他的宿舍里還藏著三撮頭發(fā),我已是讓仵作去確認過了,何安明的尸體上,就有一截莫名其妙斷了的頭發(fā),那三撮頭發(fā)的其中一撮顯然是何安明的,另外兩撮,定然也是其他兩個死者的!
你說,他不是兇犯,誰會是兇犯!”
徐靜不知道他們怎么就突然查出了虞洋,難道是她昨天沒有藏好?
聽到王七郎的話,她忍不住冷冷一笑,道:“就憑一把彈弓和三撮頭發(fā),你就斷定虞郎君是兇犯?大理寺辦案也未免太武斷了!”
王七郎臉色迅速變得猙獰,“你說什么?!那你說說,如果不是兇犯的話,誰會有三撮死者頭上的頭發(fā)?!你不會也要像這小子一樣,說什么這是鬼給他的胡話吧?!”
身后的虞洋頓時激動地嘶吼道:“就是鬼給我的!是曹博士的鬼魂給我的!那幾個人渣,是曹博士替天行道殺的……”
他話音未落,就被一旁一臉不耐的兵士重重地呵斥了一聲,“閉嘴!”
徐靜沒看虞洋,只淡淡地看著王七郎,道:“那不是鬼給他的,是兇犯給他的。兇犯把那三撮頭發(fā)給他,就是為了把罪行誣陷給他!”
虞洋一怔,猛地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又憤怒的表情道:“你胡說什么!曹博士怎會……”
“對于一個對無辜女子見死不救、甚至連站出去給她作證的勇氣都沒有的人,你認為你口中那個替天行道的鬼,真的會打從心底里感激你嗎?!”
徐靜見他至今還一副自以為是的天真,忍不住揚高聲音,嗓音冰冷道:“兇犯把頭發(fā)給你,不是你自以為是的感激,而是在他心里,你也是他的仇人之一!他打算在殺死害死曹娘子的那四個人后,就把罪名嫁禍到你身上!你這蠢貨竟是到現(xiàn)在都不清楚?!”
虞洋張了張嘴,一副傻了的表情看著徐靜。
徐靜冷聲道:“我雖然也不齒你這個行為,但殺人的不是你,就不是你!何安明是被人生生掐死的,兇犯掐死他的時候顯然十分憤怒,用了很大的力氣,把死者的舌骨都掰斷了,這力氣,不是身材矮小瘦弱的虞郎君會有的!
王少卿若是覺得這還不能說服你,可以去問問貴香院那天當值的伙計,虞洋外形特別,如果他在何安明死去那天去過貴香院,接待過他的人不可能沒有印象!
而且,如果不是事先去貴香院踩過點,兇犯不可能那么清楚何安明的包房在哪里,也不可能那么輕易地避開所有人的耳目潛進房間里,所以兇犯在何安明死去那天,絕不是第一回去貴香院!”
王七郎沒想到這女人竟還真的能說出一二三點來,不禁沉了臉色,“他是怎么打探到何安明的包房的,又是怎么潛進去的,等我把兇犯帶回大理寺自是會查明,就不勞徐娘子費心了!
查明?只怕他把人帶回去后,不管能不能查出什么,都會咬死虞洋就是兇犯罷!
徐靜冷笑一聲,道:“王少卿還沒完全確認虞郎君就是兇犯,就一口一個兇犯地叫他,讓我如何放心?今天有我在這里,就不可能讓王少卿把虞郎君帶走!”
王七郎沒想到徐靜竟是如此囂張,忍不住怒聲道:“徐氏,你憑什么……”
“憑我是圣上欽點破案的人!憑我知道真正的兇犯是誰!”
徐靜這話鏗鏘有力,落地有聲,周圍原本就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學子,這會兒都不禁議論紛紛起來——
“徐娘子說得對啊!虞洋那小身板,怎么看都不像能殺死那三個人的樣子!”
“大理寺的人說虞洋是兇犯的時候,我就覺得荒謬!徐娘子不愧是圣上都認可的女神探,竟然有膽子和大理寺叫板!”
“說實話,我還蠻想聽聽徐娘子說的兇犯是誰。”
事情一下子就被徐靜這兩句話架了上去,王七郎狠狠地瞪著面前的女子,一時進退兩難。
這女人再可恨,也有圣上在背后撐腰,若他不管不顧地把虞洋當成兇犯帶回去,相當于打圣上的臉!
這賤人!他倒要看看,她能找出一個什么兇犯來。
他查了三個多月都查不出的案子,他可不信她短短幾天就能查出來!
王七郎一臉陰狠地看著徐靜,冷聲道:“哦?那徐娘子不妨說說,你認為兇犯是誰?”
“兇犯就是……”
徐靜頓了頓,道:“大約一年前死去的曹博士,曹默凡!”
徐靜這句話落下,別說王七郎了,就連旁邊的學子都一臉看瘋子的表情看著她。
這徐娘子是認真的嗎?兇犯竟是一個死人?!
王七郎反應過來后,忍不住仰頭一陣大笑,譏諷又荒謬地看著徐靜道:“你別開玩笑了!我是圣上都要為你臊得慌……”
“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么?”
徐靜嗓音冷然道:“雖然在世人看來,曹博士早已是在約一年前死了,但那時候死的不是他,而是曹博士在外頭找的一個和他身量差不多的人!曹博士是被燒死的,所有人都說,當初滅火后,曹博士已是面目全非,因此,沒有一個人真正地見過曹博士死去時的樣子!”
眾人都一臉怔然地看著徐靜,就聽她繼續(xù)道:“我昨天跟圣上稟告過后,曾到了曹博士的墳墓處開棺驗尸,我已是遣人叫了昨天負責驗尸的黃仵作過來,很快就能到。
一年多前,曹博士的獨女曹婉儀被何安明等人綁架到了城外凌辱致死,曹博士殺死這幾個人,就是為了他女兒報仇!當初,也許是在他調查殺死女兒的兇手時,察覺到了什么,所以干脆放了一把火偽造自己死亡,以便讓兇犯放松警惕,更好地找出真相。
誰料曹婉儀被何安明等人綁架時,被虞洋看到了,虞洋受不住良心的拷問,在曹博士墳前說出了一切,恰巧被躲在了一旁的曹博士聽到,這才策劃了這一系列案件,并打算把這些案件嫁禍到虞洋身上。
我也已是遣人查過了,在曹博士的宿舍走水的前幾天,國子監(jiān)附近有一戶人家的男主人失蹤了,那男主人的身形和曹博士差不多,就是年齡比曹博士小幾歲,而曹博士跟那男主人有私交!
這要感謝蕭逸,昨晚遣人連夜幫她調查,又一大早去了那戶男主人家中詢問情況。
王七郎越聽臉色越沉,忍不住咬著牙道:“你說得倒是精彩,簡直比店里說書的還精彩,那人呢?你所謂的一年前詐死的曹博士又在哪里?!”
“我這不是正要找么?”
徐靜嘲諷地一揚嘴角,道:“若不是王少卿大肆宣揚抓到了兇犯,我也不會急急地趕過來。一個人的樣貌可以通過化妝等手段改變,但人還是那個人,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從先頭幾個案件來看,曹博士定是隱藏在了國子監(jiān)里,而且應該是一個不怎么起眼的身份,例如雜役、花匠之類,他腰間有一塊自娘胎帶出來的胎記,大概巴掌大小,因為那個地方平常人看不到,他偽裝時也沒必要把那塊胎記去掉,即便去掉了,也定是會有痕跡殘留。
只要把這一年里來到國子監(jiān)工作的仆從和雜役徹查一遍,就定能找出曹博士!”
很快,徐靜安排下去的人就把國子監(jiān)所有這一年里來到國子監(jiān)的仆從和雜役聚集在了一起,由大理寺和她各出一個人,逐個查驗。
突然,負責幫他們把人都聚集起來的一個助教突然高聲道:“高盛,那個平日里在外院做雜役的高盛呢?!怎么到處都找不到他的人?!”
第240章 他僅剩的良心(一更)
很快就有人回應那個助教,“不知道啊,我記得高盛是同樣在外院的花匠孫強通知過來的,方才我問了孫強,孫強很確定他已是通知到位了!
徐靜心一沉,快步走上去問負責把人聚集起來的那幾個人,道:“除了那個高盛,其他人都來齊了嗎?”
方才問問題的助教站出來回答道:“是,就差高盛了!
“那個高盛是什么時候來國子監(jiān)的?”
“大概是……半年前。”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樣貌、口音、性格、行為習慣等地方,可有讓人在意的地方?”
“我記得高盛性格很孤僻,皮膚黑黃黑黃的,長得很是其貌不揚,整天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而且……他是個啞巴……當初我們本來沒想要他,但他識字,又什么臟活累活都肯干,才把他留下了!
徐靜嘴角微抿,一字一字道:“我大概知道,他在哪里了!
此時的國子監(jiān)宿舍。
因為聽說大理寺來抓兇犯了,圣上欽點的女神探更是當場和大理寺的人叫板,原本就好奇心旺盛的學生哪里坐得住,紛紛到了前頭看熱鬧。
偌大的國子監(jiān)宿舍,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的。
守在蔣正道門前的兩個男人也不由得低聲閑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