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忍不住笑了,把方子放到了桌面上,道:“徐娘子都這么說了,我還不用,豈不是顯得太不知好歹了?徐娘子說得沒錯,除非是在瘟疫橫行的時候,否則尋常老百姓很少會專門上醫(yī)館買預防風寒的藥物,最多用一些土方。徐娘子愿意給我們提供這么珍貴的方子,實在是幫我們大忙了。”
畢竟,他們雖然主要是瞄著西京的權(quán)貴人家來的,但普通老百姓也是他們十分重要的病患。
周啟頓了頓,突然道:“我看徐娘子先前對天逸館在西京開分號的事不聞不問,還以為徐娘子沒有興趣,也不敢拿這些事去打擾徐娘子。”
“咱們現(xiàn)在是伙伴,天逸館若是一切順利,對我的杏林堂也大有助益,我怎么可能沒有興趣。”
徐靜嘴角微揚,道:“杏林堂的規(guī)模在短時間內(nèi)沒法做大,前期我還指望著周當家的天逸館呢。我最近在做幾款秋冬常用的藥物,等天逸館開了,還打算放在天逸館里售賣。”
周啟頓時眼眸一亮,徐靜做的紫草膏最近在西京大戶人家的女眷中大受歡迎這件事,他也是有所耳聞的,“那自是無任歡迎!”
就在這時,袁管事走了過來,見到徐靜,立刻道:“徐娘子,您果然在這里,您有客人來了,正在大廳等著呢!
她有客人?
她最近的客人可還真多。
徐靜應(yīng)了一聲,便跟著袁管事走了。
見徐靜離開后,方才一直站在周啟身旁的長隨才忍不住道:“小人怎么覺得,徐娘子一下子對咱們在西京開分號這件事上心了?”
第201章 可笑,當真可笑。ǘ
周啟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徐娘子真是個無比奇妙的女子。景義啊,她先前不是不上心,是在考驗我呢,若是我放不下心中的仇恨,不自量力地與廣明堂作對,她只怕就會立刻放棄跟我們合作了!
周景義一愣,不可置信道:“不會吧?雖然徐娘子確實很有本事,五郎君最近也肉眼可見地收斂了許多,但我們也幫了他們杏林堂很多啊,這……這徐娘子也太無情了!”
“這不是無情,這是謹慎。畢竟生意上的伙伴跟單純的友人是不同的。”
周啟小心翼翼地把徐靜送來的方子折了起來,道:“這般的謹慎和果斷,才是做大事的人。先前我總在心里想,若徐娘子身為男子,她取得的成就定然比我高。我現(xiàn)在卻是覺得,即便她是女子,有朝一日,我或許也只能對她望其項背。
你把這個方子拿給鐘管事,讓他吩咐下去,趕制一千個藥包備用!
周景義應(yīng)了一聲,把方子接了過來,頓了頓,道:“可是,當家與林家之間可是有著殺父之仇的,便是……便是當家一時無法冷靜,做了什么沖動的事,小人也覺得是人之常情。前幾天那邊還傳來消息,說廣明堂要提供給軍隊的幾種藥物已是過了尚藥局和太醫(yī)署的審查,等到明年開春,宮里估計就要下旨讓廣明堂給軍隊供藥了!”
他只是周家的家生子,都看不得林家那般春風得意,何況當家自己呢!
周啟嘴角緊抿,好一會兒才沉聲道:“我們現(xiàn)在沒有能力和林家硬碰硬,以后這些事情,我沒有問起,不必主動和我說了!
另一邊,徐靜來到大廳,見到她的客人竟是趙少華的時候,多少有些訝然。
她這段時間時常往趙家和宋家跑,和趙少華見面的次數(shù)也很多,這位趙少夫人顯然覺得自己和她很是投契,不僅對她的態(tài)度越來越熱絡(luò),還時常主動約她一起出去游玩,都被徐靜以事情太多婉拒了。
見到徐靜,趙少華立刻興奮地站了起來,道:“阿靜,我今天剛好回了娘家,聽大伯母說要給你送祖母七十大壽壽宴的帖子,便立刻把這活攬過來了。我祖母的壽宴就在六天后,你應(yīng)該有空過來罷?”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便開始十分自來熟地直呼她的名字,徐靜好笑地走過去道:“岑夫人先前就說了要請我參加老夫人的壽宴,我自是留了時間的。”
她雖然不太喜歡這種場合,但以后和蕭逸復婚后,這種宴席定是要時常出席,提前熟悉一下也好。
“要等到你這個大忙人有空還真不容易啊。”
趙少華嗔了她一眼,突然笑著道:“你可有穿來參加宴席的衣服?我一會兒要去華翠閣取先前定做的衣服,你若是有空,一起去罷?”
徐靜還真沒有,她平日里的衣服都偏素雅,穿來參加趙老夫人的宴席多少顯得不夠尊重,她原本是打算這幾天讓春陽直接去買一套的。
看到趙少華期待的眼神,徐靜也不好意思繼續(xù)婉拒下去了,笑道:“我今天倒是沒什么事!
趙少華立刻臉色一亮,拉著她就直接出門了。
馬車上,趙少華故意道:“我母親昨天還說,你先前怎么也不愿意出席桉哥兒的生辰宴,這會兒卻愿意出席我祖母的壽宴了,也是稀罕!
她話里的母親,指的顯然是宋夫人。
徐靜輕咳一聲,道:“我那時候初來乍到,在西京沒幾個認識的夫人娘子,所以才不太想出席這類宴席!
趙少華笑了,道:“放心,母親知曉的,你如今在各個家族的夫人娘子間可出名了,肅毅伯夫人那么多年的經(jīng)期不調(diào),在讓你看過后都有了好轉(zhuǎn)的跡象,現(xiàn)在好多夫人娘子都想拜托母親和大伯母出面,請你給她們看診呢。
但母親說,下回你再不出席宋家的宴席,她可就生氣了!
徐靜好笑地揚了揚嘴角,道:“肯定不會!
趙少華如今對她這般熱絡(luò),也不知道以后知曉了她的真實身份后,會不會生氣。
兩人一路說著話,華翠閣很快便到了。
華翠閣是專做大戶人家女眷生意的繡樓,趙少華顯然是這里的常客了,她剛進去,就有穿著統(tǒng)一藍黃色繡海棠花及胸襦裙的女子走過來,笑容滿面地把她們帶往二樓,一邊走一邊道:“趙少夫人先前定做的衣服已是做好了,一會兒趙少夫人上身試試,有哪里要改的,當場便可以改。”
趙少華看向徐靜,甚是豪氣地道:“阿靜,這里也有成衣售賣,你一會兒看看有沒有喜歡的,記我賬上就行!
徐靜忍不住笑道:“謝趙少夫人,我自己來就行。”
雖然這里的衣服價格感人,但以徐靜如今的小金庫,買一件衣服完全不需要肉疼。
就是這么豪氣!
趙少華也沒有勉強,撇了撇嘴道:“都讓你直接喚我少華了,你這方面總是那么死腦筋。”
那女子一路把她們帶到了二樓的一間廂房里,那應(yīng)該是專供貴客休息等候的房間,房間很寬敞,裝修得很是雅致,里面放著若干張長榻,每張長榻上都放著一張擺著精美果盤和點心的小幾。
徐靜她們進去的時候,有幾張長榻上已是坐了人,她隨意地掃了一眼,當見到某個熟悉的身影時,不禁愣了愣,嘴角揚起一個微冷的弧度。
這西京城當真不算大啊。
不遠處那個穿著月白色繡蓮花紋長裙的女子,不是徐雅是誰!
而她身旁,坐著一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女子,赫然就是徐雅一母同胞的妹妹——徐潔。
徐雅顯然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她,瞳孔猛地一縮,徐靜卻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走到了一張空的長榻上坐下。
趙少華不管去到哪里,都是貴女圈中的焦點人物,她剛坐下,就有幾個女子主動上前與她攀談。
徐靜樂得清靜,感覺到徐雅的眼神一直緊緊盯著她不放,不禁抬眸,朝徐雅淡淡一笑。
這笑容,卻比任何惡言惡語都要刺徐雅的心!
這女人怎么還能這么淡定!她很確定,前一段時間,吳三郎已是去過周家敲打她了!
換做以前的她,被人這般羞辱算計,早就開始發(fā)瘋了,還是,她以為她和吳三郎只是說說罷了?
吳三郎也是奇怪,他們本來說好等中秋節(jié)過了就開始實行他們的計劃,然而中秋節(jié)過后,她卻無論如何都聯(lián)系不上吳三郎,她還專程去了那些紈绔子弟平日里常去的地方,都沒見到他人。
若吳三郎不配合,她這邊做再多事情也沒用,但她很清楚吳三郎,他心里恨透了這女人,怎么可能放過這個報復她的大好機會?
莫非吳三郎出了什么事,還是這女人做了什么,反將了他們一軍?
就在這時,趙少華向來跟她攀談的幾個女子介紹了徐靜,那幾個女子頓時也熱絡(luò)地與徐靜說起話來。
一時間,整個房間里顯得格格不入孤孤單單的,只剩下徐雅姐妹。
徐潔有些不是滋味地看了那邊一眼,暗暗撇了撇嘴,“那趙少夫人算什么,不過占了個好出身罷了,阿姐可是王家正兒八經(jīng)的少夫人,怎么不見那些人過來巴結(jié)一下阿姐?咦,那個帶著面紗的女人,怎么好像有點眼熟……”
她話音未落,一旁的徐雅就站了起來,不由分說地把她拉了出去。
徐潔怔然了好半響,回過神來后連忙道:“阿姐,你怎么了?我們的新衣服還沒試呢!”
徐雅卻沉著一張臉一言不發(fā)。
她一直關(guān)注著那女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名頭現(xiàn)在是越來越響了。
可笑,當真可笑!
最可笑的是那些夫人娘子,竟被一個道德敗壞、被趕出了家門的女人耍得團團轉(zhuǎn)!
她不能再等那個不靠譜的吳三郎了,她必須盡快把那個女人趕出西京!
第202章 外頭的風云變幻(一更)
徐潔被自家阿姐拉得跌跌撞撞的,一直到走出了華翠閣的大門,才終于把自己的手掙脫了出來,氣惱地大聲道:“阿姐,你到底怎么了!你方才就這么走出來了,房間里其他夫人娘子說不定都在心里笑話你呢!你可是王家的少夫人,便是不為我們徐家著想,也想想王家啊……”
徐雅看著不滿地瞪著她的妹妹,不禁嘲諷地一揚嘴角,輕“呵”一聲,“王家的少夫人?你還真以為,這王家的少夫人是多么風光!”
一個人的出身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的,不管她怎么努力,別人一樣看不起她的娘家,連帶著看不起她!
而她千方百計討回來的夫君,也不過是一個沒出息的世家子弟,雖然是王家二房的嫡出郎君,但自小文不成武不就,唯一好的地方是沒有長歪,不至于像吳三郎之流人人唾棄。
長大后,靠著家族蒙蔭,在太史局撈了個監(jiān)候的職位,明眼人一看就是混日子的,跟各大世家層出不窮的天賦異稟年少有為的郎君相比,她夫君簡直平庸得毫無存在感。
然而,也正因此,王家才會接受她嫁給她夫君,只因王家也早已是放棄這個嫡子了。
她在王家過得多么艱難,徐家的人根本不知道!這樣的她,怎么跟趙少華比?光是出身,她就連她的一根頭發(fā)絲都比不上!
徐潔一怔,看著面前仿佛變了個人一般的阿姐,猶豫著道:“阿姐,你怎么了?可是在王家受了什么委屈?再怎么樣,也不能耽誤了正事啊,方才那個房間里還有江家的娘子,我還想找機會跟她搭搭話,看能不能讓她在趙老夫人的壽宴上把我介紹給江二郎呢……”
她今年已是及笄,但婚事還沒定下來,但她不急,阿姐都能攀上王家的高枝,她總不可能嫁得比阿姐差吧!
她可是早在一個月前就在為趙老夫人的壽宴做準備了,趙老夫人是大楚開國時的巾幗英雄,當年可是跟著她夫君馳騁沙場的,太祖皇帝尊封她為榮國夫人,趙老夫人的七十大壽,趙家十分重視,但凡京里有頭有臉的人家都請去了,這對她來說可是一大機會。
而她也已是有了好幾個目標,江家二郎、趙家六郎以及蕭家二郎,都是年少有為、至今還未娶妻的黃金單身漢,若能嫁給他們其中一個,她下半輩子還愁不能橫著走?到時候,阿姐都要被她踩在腳下!
她自然也想過蕭七郎,但蕭七郎娶過那個女人,跟她還有一個孽種,她若嫁過去心里總是膈應(yīng),當然,若蕭七郎愿意娶她,她也不是不能忍受那個孽種……
徐雅聞言,忍不住輕蔑地笑了,“就憑你,竟敢肖想江二郎?”
看到徐潔瞬變的臉色,徐雅嗤笑一聲道:“徐潔,你以前還小,愛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夢便罷了,如今你都到了要出嫁的年齡了,不但不知收斂,這夢還越做越離譜了。我告訴你,那些天之驕子一個兩個眼睛都長在了頭頂上,我們便是拼盡了全力,也是不可能入他們的眼的。你阿姐我能嫁給王九郎,已經(jīng)是我們徐家女子最好的歸宿了,除非,你想像那個女人一般沒臉沒皮,不知廉恥,但那個女人的下場,你也看到了!
她這個妹妹心里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連她其實看不起她夫君這件事,她也知道。
徐潔臉色難看,似乎想反駁,徐雅卻冷聲道:“你有這般離譜的想法,阿娘竟然沒有糾正你,看來阿娘老了,不像年輕時那般看得清形勢了!
說完,便轉(zhuǎn)身,徑直向外走去,留下一臉不甘的徐潔,狠狠瞪著她的背影。
這家伙懂什么!她可不像她,嫁了個王家沒用的嫡子就嘚瑟得仿佛撿到了寶。
她下半輩子,才不要過得像她那般狼狽!
……
徐靜陪趙少華在華翠閣待了一個下午,聽那群娘子夫人說了一下午的八卦,還給自己挑了條參加趙老夫人壽宴穿的裙子。
直到今天,徐靜才知道,自從上回余夫人挾持了他們?yōu)樗畠荷煸┖,她便和她夫君和離,回到薊州削發(fā)為尼,從此青燈古佛,用一生為女兒祈福。
而淮陰侯世子竟是微笑殺手案其中一個兇犯這件事公之于眾后,很快引起了民憤,圣上也很是暴怒,當即下旨削了淮陰侯府的爵位,并以教子不嚴為由,罷免了淮陰侯在軍中的職位,淮陰侯府算是徹底沒落了。
據(jù)說江少夫人已是回了江家,那之后再沒有在人前出現(xiàn)過。
回家的一路上,徐靜不由得感嘆,這群夫人娘子可真能八卦,她天天埋頭忙自己的事,都不知道外頭已是風云變幻。
時間過得飛快,很快,趙老夫人的壽宴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