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義父來之前,我與這位故人已然商量好了!闭f罷,杜貴妃瞥向一直躲在暗處垂著頭的程如一。
若娘眼下也明白了局勢,見狀忙用胳膊肘懟了懟程如一:“別裝死了,貴妃娘娘看你呢!
“她?”杜海發(fā)出疑問的聲音,而程如一也不得不抬起頭來摘掉面紗,一步步走上前去俯身行禮道:“杜將軍……許久不見了。”
杜海皺了眉瞇起眼打量了一圈,竟猛地將程如一推倒在地!
“你干什么!”若娘急忙沖上前來抱住程如一,杜海是老將,這一巴掌也推的程如一胸口生疼,他抬手按住痛處還未緩過來,怎料眼前寒光閃動,杜海竟拔出腰間寶劍來。
杜海指著程如一怒喝道:“你這妖孽!”
若娘下意識擋在程如一身前,杜貴妃也高聲道:“將軍劍下留人!勤王救駕缺他不可!”
杜貴妃扯住杜海衣袖,將那震怒不已的猛虎勸慰得緩緩收回利爪,而若娘也將程如一扶起,關切擔憂道:“沒事吧?”
程如一料到了杜海必定對自己又恨又氣,這一下挨得雖疼卻沒有怨言,心下也觸動非常,他心懷感激的對若娘搖了搖頭。
而身側杜海余怒未消道:“程如一,你居然沒死!你這個妖孽!你害死了……”
“義父,程狀元當日供證在你在朝上親自看過,是袁善其害了瀟瀟妹妹!倍刨F妃連忙上前解釋:“這一切都是沖著本宮與韓相公來的,程如一他不過是個寒門學子,身后無依無靠與本宮亦是無冤無仇,若真說兇手,是袁善其那老匹夫,是這上京城里的黨政宮斗害了妹妹!”
“那……那他也是幫兇!”杜海面上的憤怒化作了痛心,他指著程如一逼問道:“程如一,你有沒有主張害她!你有沒有!”
程如一此刻也緩過來許多,聽了貴妃方才替自己辯駁的話更覺得有些意外,原來這些上位者心里從來也是明白的,只是有時不愿意說破罷了。
回想往事,程如一自有虧心之處,卻從未想過要害那無辜少女的性命。
“程某從未害過杜小姐!
程如一語氣篤定迎上前道:“將軍,我當日受何相公牽連遭貶,自知不配早已不存攀附之心。我與小姐并未過禮,只是口頭婚約,離京之后自是再無此事。彼時程某于楓州飽受欺凌,袁善其是程某唯一選擇,他一向與將軍貴妃不睦,得知將軍曾有意許配愛女,便害了杜小姐性命又將自家女兒許配于我,以此斷絕離間我與杜家的關系!
“程某所言句句屬實,如有欺瞞編造避重就輕,必痛失所愛,病痛纏身而死!”
程如一說罷屋內霎時安靜下來,杜海盯著他看了半晌,雙拳緊握最終卻緩緩松開。
“瀟瀟……我的女兒……”方才還目眥欲裂的杜將軍竟緩緩蹲在地上,雙手捂著臉哭了起來。
若娘跟程如一都有些意外,杜貴妃卻并不意外,俯身抓著杜海的袖子將人扶了起來道:“義父……眼下正是給妹妹報仇的時機!
“報仇……自然要給我的女兒報仇!可那一介書生又有何本事能救得了陛下?”杜海聞言漸漸止住了淚意,捏拳平復情緒半嘆半問。
程如一聞言正色道:“將軍,不光三王爺手下有武林高手,程某手下也有!
“你?”杜海的疑問中帶著些不可置信,程如一卻道:“蜀中唐門,將軍可有耳聞?”
“那是自然。”杜海蹙眉抹了抹臉點頭道:“早年間唐門的唐驚弦還與本將軍比試過,是個世所罕見的高手!倍藕U妓髦瑓s猛然間頓悟看向程如一道:“等等,我記得你是巴蜀人,難道……”
“家母正是唐驚弦的長姐。”程如一從懷中摸出唐渺曾經交給他的唐門密令,又道:“將軍有所不知。如今掌門過身,全因三王爺算計構陷,我唐門弟子……誓報此仇!”
杜海接過密令看了看,又還給了程如一,他此刻顯然有些發(fā)懵,還扶著凳子坐了下來。杜貴妃見狀又與他解釋了一番,他才大概明白過來,又道:“那怎么說?我?guī)Ы姾吞崎T弟子殺進宮去,宰了袁善其和三王爺,救出陛下?”
“不,將軍!背倘缫淮Ш妹芰钣值溃骸百F妃娘娘方才說了。敵暗我明,我們不知曉三王爺計劃意圖,盲打亂斗太過冒險。”
說罷程如一頷首道:“程某愿親去三王府,打探情報。”
……
月痕淺淡,天剛擦亮,便已有早點攤子稀稀落落擺開來,攤主忙活著備菜收拾,此刻的城南酒巷周遭還算安靜,一道人影左顧右盼溜進了巷子。
酒坊底下密室里,林江月正在一旁桌上打瞌睡,唐渺正給韓紹真?zhèn)趽Q藥,卻忽聞頭頂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音。
林江月頓時驚醒過來,和唐渺對視一眼后遲疑道:“會不會是師姐或者那個鎮(zhèn)撫使回來了?”
“不會!碧泼斓吐暱隙ǖ溃骸皫熃闶且龀侨ぬ普浜退氖窒,不會這么快回來……劉六才走不久,回來作甚?”
“更何況他們都知曉機關在哪兒,這人明顯是在上面亂翻亂碰!
林江月頓時提起大刀往樓梯口走去,唐渺見狀一愣,忙上前拉住她道:“師姐?”
“是人是鬼上去會會不就得了!”
林江月說罷就要上樓,唐渺沒她力氣大只能抱住她腰連聲道:“師姐不成!萬一人多勢眾我們就都完了!”
話音剛落,機關酒柜轟然洞開,若娘大搖大擺走了下來,沖著他們招了招手道:“那個……我沒走錯門吧?”
“你是什么人?”林江月見若娘比自己還魁梧些,連忙抬手把唐渺擋在身后。
“程如一讓我來的。”若娘抱臂又往下走了兩步,身后柜門再次合攏,看著眼前堵在樓梯口神情戒備的兩人,若娘忍不住笑出聲道:“不用怕,我不會武功肯定打不過你們。別擋著了,你們還沒吃早飯吧?我買了兩袋肉包子,一起吃吧!
說罷若娘提起兩個布袋晃了晃,余光瞥見躺在里面的韓紹真,皺了皺眉頭道:“早知道這么多人我多買兩袋包子了!
林江月和唐渺半信半疑挪開,看著若娘賓至如歸般坐在桌前打開袋子,熱氣騰騰的包子散發(fā)著面香肉香,若娘直接拿起一個撕開,露出油亮亮的肉餡,林江月和唐渺頓時直咽口水。
林江月沒忍住直接上前拿了一個包子就吃,唐渺見狀拽了拽她,林江月搖頭道:“這一路趕的,我都十來天沒好好兒吃頓飯了……”
唐渺嘆了口氣,卻發(fā)現若娘正一邊兒吃包子一邊盯著自己看,他不由嚇了一跳連忙躲在林江月身后,結結巴巴道:“那,那這位姑娘,你是程如一什么人?他現今在人在哪里?”
“我……”若娘被唐渺問住,動作頓了片刻才道:“程如一如今應該是去三王爺府尋嚴況了,當中細節(jié)等我吃完再說。至于我……”
若娘思索片刻后,自嘲般笑了笑道:“我說我是程如一的親妹妹,你們信嗎?”
作者有話說:
大長篇,這周的一起更了w
第155章 鬼火人災
燭火徹夜燃至天明,榻上人昏迷不醒與傷病抗爭,守在榻邊之人亦是心急如焚。
嚴況望著榻上那與自己七分相像的面孔,心上隱隱刺痛。
在韓紹真袒露真相前,嚴況從未想過自己在這世上竟還有一個親兄弟。這京中任職的這些年他一直都知曉韓凝的存在。韓衙內雖是上京城里有名的紈绔子弟,平日里倒也不曾欺男霸女,都是小打小鬧,甚至他也替對方料理過一些小事。他其實從沒恨過韓凝,只一想到在母親亡故后,在自己顛沛流離的那些日子里,韓紹真卻娶妻生子,心下多少有些別扭。
可韓紹真又為何不能娶妻生子?其實嚴況一直都明白,此刻知曉真相他只深覺愧疚與悲涼。
他曾以為韓紹真此生只意在名利,而今卻才明白,他這一生至此實則都未曾逃開情義二字,他雖記掛韓紹真的傷勢,卻也只能暫時把他托付給劉六他們。
而韓凝這回傷得也不輕。而今嚴況手里沒了雪清丹,只能生生得守著挨著,心里盼韓凝能早些睜眼。他輕輕撫摸韓凝的額發(fā),看對方那鼻青臉腫的模樣,不敢想韓凝這樣細皮嫩肉的小少爺,是怎樣承受了這些傷痛,更不知程如一承受了多少……又究竟是死是活。
“大哥……”
韓凝忽然嘴唇闔動發(fā)出聲音,嚴況立即下意識應道:“我在……!”
“大哥……救命……大嫂……快跑……”韓凝沒睜眼,口中發(fā)出模糊不清的低語,神志仍舊不清醒,像是陷在噩夢當中掙扎求生。嚴況眉頭一緊,眼底隱隱是心疼與深沉的殺意。
嚴況心下暗道:韓凝,你一定要好起來,程如一,你也一定要活著。
若是你們都沒挺過來……我便拉著這群人去黃泉路上尋你們。
思緒稍定,卻忽地響起叩門聲,嚴況警惕起身,然而房門打開一瞬他卻愣在原地。
而同時,三王爺的聲音從眼前人身后幽幽傳來——
“你要的人本王替你找到了,本王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
說罷,三王爺負手離開,只剩下程如一立身門前,他眼帶淚光,見嚴況愣著,他便直接奔上前去一把擁住了他。
“嚴況……”
他喚了一聲,見嚴況沒反應,剛要再開口卻被對方緊緊摟在懷里。
程如一抱緊嚴況低聲喃喃道:“我又找到你了……找著你了,你沒事吧……沒再傷著吧?”
“我沒事!眹罌r捏了捏他臉頰,頓覺對方短短幾天瘦了不少,便知他定是遭了許多的罪,難免蹙眉心疼:“你怎么被找來的,有沒有誰為難你!
“沒有……我想你了,自己來的。”程如一邊說邊在嚴況身上又摸又看,確認對方真的沒受傷后才笑出聲來,扒著嚴況不肯松手,可笑著笑著他卻又哭了起來。
“韓凝沒了,我沒護好他……那孩子他被害了……”想起韓凝,程如一不由抓住嚴況肩膀失聲痛哭,嚴況不忍看他如此,便直接把人抱進屋里,隨后抬腿將門帶上。
“韓凝……?!”在看清榻上人模樣的瞬間,程如一不可置信驚呼出聲,他立即從嚴況身上下來撲倒在床邊,顫顫巍巍伸出手去探人鼻息,在確認韓凝還活著時,他好像斷線木偶,緊繃著的軀體頓時癱軟下去,嚴況于心不忍,連忙將他抱起來摟在懷里。
“他會醒過來的!
嚴況闔眸吻去他眼角淚痕,神色溫柔卻語氣堅定道:“接下來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不用怕!
語畢,他攬著懷中人又吻了吻他眉心,熱息打在耳廓傳來低語。
……
冬日天短,晚膳時已經天黑,三王爺傳了膳正準備開動,卻被門外腳步聲打斷,三王爺應聲抬頭,只見嚴況迎面走來,毫不客氣的在他對面撩袍落座。
三王爺愣了一下,立即又回神溫和笑道:“怎么有雅興跟本王一塊兒用膳了?還是說送過去的飯菜不合口味啊!
“殿下如約替我尋回要見的人,我亦不會食言!
嚴況略一抬手,那塊玉佩連帶紅繩當啷落下懸在桌上,其心思不言而喻,三王爺握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卻仍舊一副淡然鎮(zhèn)定模樣,瞇眼點頭道:“好,好。那你……隨我去個地方。”
馬車駛出王府,車內嚴況與三王爺相對而坐皆是默不吭聲,氣氛凝固中帶著些許嚴肅與尷尬,簾外卻熱鬧非常,充斥著行人來往閑談和商販叫賣的聲音,長街燈火通明映得車內都亮堂起來。
然而車子拐過幾個彎,簾外燈火嘈雜都漸漸消退,嚴況心下警覺,這上京地形他最為清楚,不用撩開簾子看也知曉,這馬車是朝著城南酒巷那邊去了。
在車子駛進酒巷之時,他指節(jié)分明的手骨捏的幾乎咯吱作響。三王爺看出他的異樣,不由開口問道:“你似乎有心事?”
馬車逐漸逼近第九家酒坊,嚴況聞言抬眸看向三王爺,思緒電光火石間,他已然做勢抬手,準備先發(fā)制人挾持住三王爺,卻聽車輪聲并未止歇,毫無滯留之意直接駛向深巷。
“究竟如何了?”三王爺神色疑惑,嚴況心里卻松了口氣,戒備稍減緊握著的雙拳也緩緩攤開。
“無事。”嚴況定了定神道:“只是時年近三十載,要知曉這玉佩謎底心下有些激動難安罷了!
他應付著,三王爺卻聽進了心里,神色當中帶了一絲悲憫,苦笑道:“嚴指揮對這上京城應是再熟悉不過,可知此刻你我行至何處?”
嚴況裝模作樣掀開簾子往外望了一眼,才略帶驚訝道:“城南廢棄酒巷?殿下為何帶我來此?”
三王爺并未回答他,卻挑眉反問道:“城南酒巷荒廢已久,指揮可知為何?”
“我看過司中卷宗!眹罌r認真思索道:“二十年前此地便頻起大火,難以查清具體原因。待到我任職時,此地已然荒廢至此,關于鬼神之說,純屬是百姓之間以訛傳訛!
三王爺微微頷首卻并未回應開口,臉上倒不知緣由的多了幾分笑意。
第156章 皇室秘辛
三王爺雖一言不發(fā),但他臉上那若有似無的笑意,卻讓嚴況心里有了個猜測。他便干脆直言道:“當年酒巷無端起火,是殿下暗中安排的!
“正是!比鯛斁挂膊槐苤M,直截了當的承認下來,嚴況頓覺心頭一凜,又道:“此地究竟藏著什么要緊秘密,竟要王爺大費周章如此不擇手段去掩蓋?”
“本王的秘密,不在此地。”三王爺意味深長望向嚴況沉聲道:“那不光是本王的秘密……”
“也是你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