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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玄幻魔法 > 七殺簡史 > 白線/美國的孩子(1985年8月14日)_多加·帕
  多加·帕爾默

  說真的,你仔細看過這狗屁東西嗎?看過封面嗎?一副厚邊框的眼鏡,一個粉紅色的大鼻子。作者是誰?格魯喬·馬克斯嗎?上帝啊你看這家公司還出版了什么讀物!睹绹叵陆M織的簡易武器》,還有這個《自制專業(yè)級櫻桃炸彈》,還有這個,注定會成為經(jīng)典啊,《如何徹底失去你的前妻》。到底是什么鬼東西啊?我險些以為你是民兵組織的成員,但你不在得州,而且據(jù)我所知,民兵組織并沒有放棄他們不收黑鬼的政策。

  與此同時,我在努力琢磨這個男人為什么會覺得他有資格在我家里訓斥我。對,他這一整天都表現(xiàn)得和我很熟,但這會兒他弄得好像是我老爸或丈夫,把自來熟帶到了新的境地。不,他是個無聊的老人,終于看見了一個需要解開的謎團,于是表現(xiàn)得分外起勁。不,他以為他了解我,因為我對他負有一定的義務(wù),因此才顯得這么失望。但無論如何,他的膽子都夠大的。

  ——冷靜。

  ——冷靜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逃犯嗎?你為什么會需要這么一本書?

  ——雖說我不欠你任何解釋,但事情很簡單,我在書店里看見它,覺得有點好奇。

  ——哪一家書店,雇傭兵培訓點嗎?那些瘋子讀書嗎?

  ——只是一本書而已。

  ——這是一本操作手冊,多加——這是你的真名嗎?人們買手冊只會因為他們打算使用它。這本書都快翻爛了,看得出你經(jīng)常用它。

  ——我沒有義務(wù)回答你的問題。

  ——那就別回答。但請告訴我,這本書是不是通篇瞎扯?

  ——對,用美國人的話說就是徹底的垃圾,所以我沒用它有——

  ——我只說這本書在瞎胡扯,我沒說你沒有用它。

  他居然對我發(fā)火,我為什么不把他趕出去呢?這里畢竟是我家,租金是我付的。

  ——別人說話的聲音不能比我響。

  ——什么?

  ——我說這是我家,進了我的家門,別人說話的聲音就不能比我響。

  ——呃,對不起。

  ——別道歉,應(yīng)該覺得抱歉的是我。

  他坐了下來。

  ——這里是你家。

  換了另一個我,會說我謝謝你在乎我的感受,甚至會覺得有點感動,因為這個人幾乎不認識我,卻愿意在乎我的感受。但我沒有說出這些話。

  ——我沒有使用這本書。

  ——那就好,謝天謝地。

  ——因為——

  ——因為什么?

  ——因為書里提到的大部分內(nèi)容,我都已經(jīng)做過了。這種題材的書又不是只有這一本。

  ——你在胡說什么。

  科爾斯特先生拖過我的一把餐椅,正對著我坐下。他脫掉上衣,我決定停止發(fā)掘所有事情中的寓意,至少今晚如此。企圖從男人做的所有事情中看到想要傳達給我的秘密信息,這個習慣是我從美國女性那里學到的。此刻他只是個離家出走的老人。他歪著腦袋看著我,像是提了問題,正在等我回答。希望他明白我不是他在《唐納休脫口秀》里見到的那種人,沒有想要和一千三百萬觀眾分享的個人秘密。你向他們打個招呼,他們就覺得應(yīng)該咬著耳朵告訴你他們都知道什么。每個人都想坦白,實際上什么都不會告訴你。不會揭露任何內(nèi)情。

  ——法拉盛公墓。紐約,法拉盛,四十六大道。

  ——什么?

  ——法拉盛公墓。假如你愿意去找,就會在那兒找到她。

  ——誰?

  ——多加·帕爾默。多加·奈芙蓮·帕爾默,1958年11月2日出生于牙買加克拉倫登的斯波爾丁斯,1979年6月15日死于皇后區(qū)的阿斯托里亞。訃告說她死于不幸意外,也就是被汽車撞死的。你能想象嗎?一個人在紐約市舔了車輪?

  ——舔車輪?

  ——被車撞死。

  ——然后你就冒用她的名字?

  ——克勞黛特·科爾伯特開始讓人起疑心了。

  ——不好笑。

  ——沒看玩笑。就是克勞黛特·科爾伯特開始讓人起疑心了。

  ——你不

  能隨便盜用死者的名字吧。難道不是很容易查出來嗎?

  ——說起來讓人震驚,但負責簽發(fā)死亡證明的不是市政廳里最大的一個部門。

  ——更讓我震驚的是你能一直這么冷嘲熱諷。我記憶中的牙買加人似乎不是這樣。別那么看著我。既然你堅持每隔五分鐘就丟一顆炸彈,那么我也可以堅持找回一點場子。

  ——有道理。你確實需要聽我說這些。

  ——你的語氣好像確實需要跟我說這些。

  ——不,不完全是這樣。我對這種坦白狂的潮流根本沒有興趣。我指的是你們美國人那種“你想談?wù)剢?”的怪毛病?br />
  ——總而言之。

  ——總而言之,這里是紐約,正因為這里是紐約,并不是每一個在這里死去的人都在這里出生。聯(lián)邦政府也沒有為所有人建立全國級的檔案。事實上,簽發(fā)出生證明和死亡證明的兩個部門根本沒什么聯(lián)系,甚至不在同一個地方辦公。因此就算有了死亡證明,也未必有——

  ——出生證明。

  ——但假如你能搞到一份出生證明——

  ——那么你就能證明你是誰了,證明背后的人未必是真正的你。她的家里人呢?

  ——都在牙買加。他們花不起飛來參加葬禮的機票錢。

  ——社會保障局呢?

  ——哦,她最近能拿到保障金了。

  ——她沒有——

  ——你只需要搞到一份出生證明就行。是的,我打電話給牙買加的檔案局,請他們寄一份我的……呃……她的出生證明。我都不記得我付了多少錢了。人們總是愿意相信最糟糕的情況,而不是不太糟糕的事情,所以為什么不找個最壞的理由呢?要是你知道你能走進多少個地方說對不起我的護照丟了或者被偷了,你一定會大吃一驚的。不過我反正拿到了出生證明。

  ——假如你還叫克勞黛特·科爾伯特,大概就會遇到什么小問題吧。

  ——或者金·克拉克。

  ——誰?你什么時候當過她?

  ——很久以前了。她早就沒了。接下來我聯(lián)系人口調(diào)查局,詢問他們掌握的多加·帕爾默的情況。

  ——哦,很好,你問他們要,他們就給你了?

  ——當然不是;宋移邏K五毛錢呢。

  ——我的天哪。你今年幾歲?

  ——你為什么想知道這個?

  ——好吧,這個秘密你自己留著。你這么大年紀才申請?zhí)柎a,社會保障局不覺得奇怪嗎?

  ——沒什么好奇怪的——假如你是移民,假如你有出生證明,但弄丟了護照,假如你有個足夠長而且足夠無聊的故事,只要能快點讓你從隊伍里滾蛋,他們怎樣都愿意。有了出生證明和社保號碼,很容易就能拿到本州的身份證明。再花三十五塊,你就能拿到護照了,但我沒去申請。那在第二章里。

  ——但你不是美國公民。

  ——對,不是。

  ——甚至不是居民。

  ——唔,我有牙買加護照。

  ——上面是你的真名?

  ——不,不是。

  ——天哪。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我什么都沒干。

  ——那是你的說法。說說看吧,你肯定是在畏罪潛逃。這已經(jīng)是我有記憶以來聽過的最刺激的故事了。你他媽到底干了什么?你到底在躲什么?我不得不說這太帶勁了。

  ——誰知道你打開門,這一天最后會變成這樣呢?不,我沒有畏罪潛逃。我不是罪犯。

  ——你有個狗娘養(yǎng)的丈夫,他對你使用暴力。

  ——對。

  ——真的?

  ——不,假的。

  ——多加,我不管你叫什么——

  ——現(xiàn)在我就叫多加。

  ——希望你謝謝她,慷慨地與你分享她的名字。

  他站起身,走回窗口。

  ——既然你用化名來到美國,那么我可以斷定你想躲的人在牙買加。但他們顯然有能力在美國找到你,因此你不得不使用化名。

  ——你應(yīng)該去當偵探。

  ——但你憑什么認為你他媽的很安全?

  —

  —你擋住月亮了。我從1979年開始一直住在這兒,他到現(xiàn)在還沒有找到我。

  ——所以你要躲的是個男人。你撇下了你的孩子嗎?

  ——什么?不,我沒有孩子。老天在上。

  ——孩子其實沒有那么可怕,直到開口說話。你要躲的那個男人是誰?

  ——你為什么想知道?

  ——也許我能——

  ——能什么,幫助我?我已經(jīng)幫助了我自己。他離紐約市很遠,應(yīng)該不會有理由來這兒。

  ——但你還是在躲他。

  ——有許多牙買加人住在紐約。也許有人認識他。所以我選的住處才遠離其他牙買加人。

  ——但為什么來紐約呢?

  ——我才不要在馬里蘭過一輩子呢,阿肯色就更加行不通了。再說城市越大越好,公共交通發(fā)達,這樣我就不需要買車開車了,除非和一個白人坐地鐵去上城區(qū),否則我就特別不起眼,而且找工作從不問這問那。哪怕在兩份工作之間,我還是必須假裝在工作,每天上午相同的時間出家門,每天傍晚相同的時間回家。沒工作的時候我就去圖書館或者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

  ——怪不得你知道波洛克和戴庫寧的區(qū)別。

  ——屁咧,不去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我也知道那個。

  ——每時每刻都要提心吊膽,聽起來似乎不是什么好生活。你就不覺得累嗎?

  ——為什么累?

  ——你說為什么累?

  ——就現(xiàn)在而言,生活就是有地方住和積累信用。這兒差不多所有東西都是分期付款的,雖說我基本上都能直接買下來。這是第四章的內(nèi)容。你看,假如你覺得此刻我應(yīng)該對你一吐為快,那你恐怕就要大失所望了。

  ——哈,親愛的,對你來說,我絕對不會想到的一個詞就是失望。

  我真的應(yīng)該說我不是你親愛的。我真的應(yīng)該這么說。但我說:

  ——時間很晚了,你應(yīng)該回家了。

  ——你建議一位相貌堂堂、有點年紀的白種紳士該怎么離開……這是哪兒來著?

  ——布朗克斯。

  ——是嗎?真奇怪我完全忘記了。我們是怎么……算了,大自然在召喚。

  他關(guān)上衛(wèi)生間的門。他的上衣從椅子上掉了下來,我彎腰撿起。沉重,我心想,對夏季衣著來說太沉重了。甚至有襯里。換了是我穿這件上衣,肯定會熱得汗流浹背。我想疊好上衣,但看見左肩最頂上有一行文字,而且似乎不是清洗說明。文字是什么人用記號筆手寫的。

  假如你讀到這行字,而且就在這件上衣的所有者旁邊,請致電212-468-7767。緊急,請即刻致電。

  電話鈴響三聲。

  ——爸爸!爸爸!天哪,你在——

  ——是我,多加。

  ——哪個多加?

  ——多加·帕爾默。

  ——你他媽……等一等,是介紹所派來的那個女人?親愛的,是介紹所派來的那個女人。

  ——對,介紹所派來的那個女人?茽査固叵壬

  ——天哪,耶穌在上,請告訴我他和你在一起。

  ——對,先生和我在一起。我只是想說,是他堅持要出門的。我的意思是說,他是成年人,可以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我不能撇下他一個人,所以——

  ——你們在哪兒?他沒事吧?

  ——在布朗克斯,對,沒事。這——

  ——告訴我你的地址,快,你聽見了嗎?

  ——當然。

  我報出我的地址,他連再見都沒說就掛斷了電話。按照美國人的說法,拐彎抹角毫無意義。我敲了敲衛(wèi)生間的門。

  ——肯?肯?聽著,我……我給你的兒子打了電話。他說他要來接你。很抱歉,但時間很晚了,我不能留你住在這兒。肯?肯?科爾斯特先生?

  ——你是誰?

  我用腦門頂著門板,因為我確定我沒聽錯。

  ——你他媽是誰?給我從門口滾開。他媽的給我滾開。

  ——科爾斯特先生?

  我伸手抓住門把手,但他從里面反鎖上了。

  ——給我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