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奇咬了咬牙，大呼一聲：“劉觀，你別想走出這里……”
說罷，匆匆而去，外頭早有一隊人馬候命。
徐奇道：“拿下這劉觀，不可讓他走了，這老賊奸猾無比，定要小心拘管�！�
說罷，便匆匆而去。
……
劉觀安心了。
他舒服地躺在自己的行轅里，他這行轅已被圍住，隨行的一個護衛(wèi)，劉觀讓此人出去，結(jié)果……卻與外頭的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那護衛(wèi)直接被一刀砍了胳膊，嗷嗷叫的被人抬了進來。
隨行的屬吏們，已是慌亂成了一團。
可只有劉觀，卻覺得長出了一口氣。
他的奏疏，還是送得太晚了一些，若是早個十天半個月送出去，還可說是揭發(fā)檢舉有功。
可偏偏他前腳送出去，朝廷后腳就有了動作，這難免會讓人疑心他只是臨陣倒戈，到時……依舊還是逃不脫罪責(zé)。
可現(xiàn)在不同了，方才他激怒徐奇，甚至不斷地暗示，他早已密報了有司，本質(zhì)上……其實就是要讓徐奇和徐奇背后的人做出這些錦衣衛(wèi)可能就是他劉觀招惹來的誤判。
一旦有了這個誤判，那么徐奇那些人，自然視他為仇敵。
也必然對他采取措施。
如此一來，他便算是清白了，他畢竟是禮部尚書，對方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不至殺害他，所以……他劉觀只要在此，被他們囚禁起來，等到朝廷的人馬抵達(dá)，他便可被解救出來。
當(dāng)然……這是一步險棋，誰也無法確保，有人狗急跳墻，想要殺死他泄憤。
劉觀卻是有準(zhǔn)備的，因為在他看來，即便死在徐奇等人手里，好歹也算是為國盡忠。
總比視為逆黨，抄家滅族要好。
無論如何，他劉觀雖是小錯不斷，可大節(jié)不虧。
想明白了所有的關(guān)鍵問題，劉觀心情輕松愉悅，這也多虧了自己激怒了徐奇，又使他們做出了誤判，否則，他就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安然落座，自書架上取出他最愛看的書，細(xì)細(xì)品讀。
此書為《春秋》，與其他枯燥的經(jīng)義文章相比，它最讓劉觀欣賞的就是里頭有著諸多精彩的小故事。
混了一輩子，誰愛看那些說教的文章誰去看，劉觀早就過了靠什么圣人大道理教做人的年紀(jì)了，只想看看故事，愉悅身心。
……
另一頭的徐奇，火速地來到了一處宅邸。
他腳步有些晃蕩，神情帶著說不清的憂慮。
走進了這宅邸，穿堂入室之后，徐奇來到一處廳堂。
他臉色蒼白地對著坐在這廳堂主位上的人道：“恩師……可聽說了……外頭發(fā)生的事嗎？”
“聽說過�！弊谶@里的，是一個頭發(fā)已經(jīng)灰白的老人。
此時，老人放下了手中的書卷，看著徐奇道：“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徐奇神色郁郁地道：“現(xiàn)在該怎么辦才好�！�
老人道：“無妨，禮部尚書……”
“恩師，劉觀……劉觀此賊……早已暗中勾結(jié)了廠衛(wèi)，學(xué)生猜測的不錯的話，可能這廠衛(wèi)就是他引來的。”
“是嗎？”這老人臉色微變，他猛地站了起來，來回踱步，道：“這樣說來，倒是我們失算了�！�
“不錯，本以為真到了窮途末路，可以拿他來抵罪，將一切都推到他的身上，可學(xué)生也是方才才得知，劉觀他……”
老人閉上眼睛，嘆了口氣：“要出大事了�！�
“恩師……”
老人這時微微張開了眼睛，卻是瞇著眼睛，像是細(xì)思著什么，口里道：“這件事，有蹊蹺�！�
徐奇只目光炯炯地看著老人，道：“還請恩師示下�！�
老人道：“這么多的人馬，如此周密的計劃，背后執(zhí)行的人，一定不簡單。”
徐奇便道：“學(xué)生猜測的可能是那張安世……”
“此等酷吏……”老人不屑地道：“邀寵于宮中，卻恰恰是最可怕的。因為這等人為了立功，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恩師教訓(xùn)的是。”
老人道：“老夫若是猜測的不錯，張安世極可能就在江西。”
“啊……”
“如若不然不可能布置的如此周密，這一定是蓄謀已久的結(jié)果。”
“那么……學(xué)生想辦法……去讓人搜查一下……”
老人搖頭道：“此人一定不會在南昌府，南昌府這兒……耳目太多，他張安世一定不會選擇在此，太招搖了。可也不會在過于偏僻的地方，因為他也要放出許多的耳目，要布置人手，要隨時傳達(dá)命令，若是在過于偏僻之地，這消息可能就不靈通了�！�
說到這里，老人駐足，輕皺眉頭，沉吟片刻，才接著道：“思來想去，可能就在九江府城，九江府城乃通衢之地，可以迅速的傳達(dá)消息，隨時的掌握最新的動向。與此同時，又遠(yuǎn)離了南昌，不至讓人生疑。”
“可是……這么多的人手，若是沒有官吏配合他們，這事……只怕也辦不成……九江知府牽涉甚深，理應(yīng)不至……”
老人沉吟著，良久道：“府城所在的德化縣縣令，此人如何？”
“此人不過是迂腐書生……”
老人眼里掠過了一絲冷色：“這就有可能了，若是老夫猜測得不錯的話，張安世這些人，就藏匿在德化縣縣衙……”
徐奇大驚：“那該如何？”
老人嘆了口氣，道：“最近不總是鬧賊嗎？這鄱陽湖的水匪，鬧得越發(fā)的厲害了，官府進剿了這么久，也徒勞無功，老夫若是記得不錯，這水匪聚眾萬人，猖獗無比，是嗎？”
徐奇猛然想到了什么，略帶幾分驚慌地微微張目看著老人道：“恩師的意思是……”
老人道：“沒什么意思……城內(nèi)有我們的人，城外有賊，若是里應(yīng)外合，賊子洗劫殺戮一番，會是什么結(jié)果？”
徐奇聽罷，整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起來。
老人道：“你怕啦？”
徐奇道：“恩師是不是……現(xiàn)在……要讓學(xué)生做替罪羊了�！�
老人平靜地看著他，卻是上前，和顏悅色地道：“誰也不想走到這一步，可是……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能有什么辦法？若是繼續(xù)查下去，不知多少人要頭要落地。可若只是遭賊，你這個布政使，當(dāng)然罪無可赦，可你放心，會有人照料你的家人的。到時，自有人安排他們易名改姓，一輩子衣食無憂……”
“可是恩師應(yīng)該知道，張安世這些人若是死在了德化縣，學(xué)生……學(xué)生必受千刀萬剮之刑�！�
老人道：“難道他不死，你就不遭千刀萬剮嗎？你是布政使，逃不掉的�？墒抢戏颍�有許許多多的人，卻從一開始，就和這件事沒有任何的瓜葛，鐵路是朝廷要修的，章程是你擬的，銀子也是你們花的，是也不是？你啊……這個時候不能光顧著想著自己，要想一想你的孩子，想一想你剛出生的孫兒……”
徐奇臉色慘然，如遭雷擊一般，身子像是搖搖欲墜。
老人又道：“你放心，京城那邊，老夫會交涉好，諸公若是得知這里發(fā)生的事，怕也急得很。除此之外，我這便命人去接上你的家人，先暫時安頓�！�
“至于江西這邊的諸公……此時怕也會有人慌亂，得讓大家伙兒知道，事情沒有這樣糟糕，才能讓大家安心的過日子……”
“好啦，你去吧�！�
徐奇抬頭，死死地看著老人。
最后雙眸紅了，嘶啞著聲音道：“恩師……為何是我……”
老人道：“本來這個人乃是劉觀，可惜這賊過于奸猾，最終也只好苦一苦你了�！�
老人嘆了口氣道：“可有什么辦法呢？你是官，老夫是民，老夫一介草民，難道能頂替你嗎？且去，且去吧，多想一想你的兒孫。”
第384章 屠戮殆盡
那徐奇失魂落魄地走了。
可轉(zhuǎn)眼之間。
自老人一旁的耳室里，卻是走出一人來。
此人穿著一件道衣，笑著道：“剩下的殘局，還下不下？”
老人道：“下�！�
于是那老人呼喚一聲，便有仆從端來了棋盤，這棋盤里，恰是一副殘局。
老人與道人各自落座。
道人道：“這徐奇……可靠嗎？”
老人道：“窮途末路之人，只有一個選擇罷了。”
“可你不要忘了，狗也會噬主的�！�
老人笑了笑，沒有說話，他捏著手中的黑子，目光落在棋局上，似笑非笑地道：“當(dāng)初太祖高皇帝在的時候，興起的幾場大獄，早已讓天下人寒心，建文皇帝倒是振奮了幾年，清除了不少的積弊，只可惜……都如曇花一現(xiàn)……至于現(xiàn)在這個朱老四……哎……”
他搖搖頭。
道人道：“莫非在你看來，這朱老四，竟比太祖高皇帝還要厲害？”
老人道：“太祖所做的，不過是抑制我等，可朱老四縱容張安世所為的，卻是要挖我們的根�！�
道人默然無語。
老人接著道：“照這樣下去，不出十年，天下就要大變。到時，這天下就無我等的容身之地了，祖宗基業(yè)，兒孫富貴，一切成空！便是賤商，怕也要騎在你我的頭上了。”
道人道：“依我看，也不盡然�！�
老人搖頭：“你不明白，東漢的時候，士族興起，漢皇帝要治士族，取用的什么呢？”
道人立即道：“宦官與外戚�！�
老人點頭：“是啊，此后開了這個口子，宦官與外戚權(quán)柄日重，已到了尾大不掉之勢，繼而生出了黨錮之禍……今日又有什么不同？陛下要征稅，想要銀子，就必須得仰賴酷吏和商賈，一旦這些人壯大，又怎么會甘心于只為宮中掠財？假以時日，他們必成氣候，或者說……他們已經(jīng)頗有氣候了�！�
道人皺眉道：“難道無法化解嗎？”
老人沉思道：“有一種方法�！�
“愿聞其詳。”
老人突然抬頭，看著道人道：“德化縣中……并不只一個張安世�！�
道人眉一挑，眼中率先閃過駭然，接著大驚道：“何以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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