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能道:“我說是那長耳朵紅眼睛的兔兒,這兔兒急了,也是要咬人的,他們這般殷勤,必是涉及到了身家性命,老子若是顯出什么來,他們真急了,也未必不會有人鋌而走險,倘若放把火,亦或者下點藥,老子說不準便枉死在那南昌府了。我倒不畏死,就是我那兒子不爭氣,我怕我若是死了,我那混賬兒子把家敗了!
說罷,朱能一聲嘆息。
隨即,朱能道:“立即回京,奏報此事,這事……不簡單,憑幾個欽差,是辦不成的,得請陛下,讓我領一軍來,將這南昌府里里外外都圍了,再和劉觀這些狗娘養(yǎng)的東西算賬。”
他又為自己解釋:“這一次,老夫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們人多,什么狗屁萬人敵,那都是騙人的,老子人少,真要論起來,就是人家案板上的魚肉,等我回去調撥了人馬,十個宰他們一個,便如切瓜剁菜一般!
說罷大手一揮:“要快,還有,警惕那些船夫。我和你說的話,你切不可傳出去,便是其他人也不可說,一切等入宮稟奏之后再談!
“喏!
……
送走了朱能。
劉觀愁眉不展。
徐奇道:“劉公,事情總算……”
劉觀皺眉:“我覺得那朱能有蹊蹺!
“此人不過爾爾,下官倒是以為……”
劉觀卻道:“不對,我看著……事情沒這樣簡單……這老東西也太好哄騙了!
“既如此,那么劉公為何……”
劉觀心里想:“本官又沒撈到什么好處,現在已是有罪之身,難道還教老夫冒著夷滅三族的風險,陪著你們繼續(xù)作亂!
只是劉觀心里這般想,實則卻是試探徐奇的反應,見徐奇有些猶豫和踟躕的樣子,顯然并沒有看出什么異樣,心里便摸清楚了徐奇人等……竟當真被那朱能騙了。
他還原以為,徐奇這些人,也察覺出了什么,所以留了什么后手,會在朱能跑路的過程中,索性……制造一點船只入水之類的戲碼呢。
可徐奇顯然滿臉疑竇,劉觀心里便一切了然,隨即安慰徐奇道:“不過也可能是老夫多慮,只是現在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老夫難免多心,那成國公畢竟只是武夫,能看出什么!
徐奇長長松了口氣。
“哎……老夫困乏了!眲⒂^擺擺手:“先去歇一歇吧!
劉觀隨即,回了自己的行轅,至臥房,背著手來回踱步,他一臉焦慮不定的模樣,口里喃喃念著:“死也,死也……”
猛地,他駐足停步:“這一番必死無疑了,這樣看來……原來……他們竟是要拿老夫做替罪羊!
說罷,打了個寒顫。
劉觀一下子,撲到了自己的書桌前,顫抖的握住了筆,而后,慌忙開始行文:“臣劉觀俱實稟奏:臣至江西南昌府,徹查鐵路事宜,經查……”
他埋頭匆匆寫下數千言,來不及細看,吹干了墨跡。將這奏報放入信封,而后又用蠟封的嚴嚴實實,當下卻是小心翼翼,不露聲色的走出臥房,朝隨來的一個扈從勾勾手,小聲的道:“來!
那扈從忙跟著他進了臥房,劉觀關上門,便抱著這扈從親昵的道:“劉向,你父子都在我家為仆,這些年,我可有薄待你?”
“老爺對小的……自然沒的說……”
“你父親現在老了,身體不好了,我思量著……該頤養(yǎng)天年的時候,前幾日我修書回家,便吩咐管事,讓他安排一個粗使丫頭,照顧你爹,叫你爹不必再當差了,哎……他辛勞了一輩子,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劉觀說著,開始抹眼淚。
這叫劉向的扈從聽罷,心頭一熱:“老爺……”
“好啦!眲⑾蚺囊慌乃募纾骸澳氵@些年,隨我東奔西走,也是辛苦。正好,我這里有一封書信,你回去交給夫人,讓他照著這書信中的交代去做,只怕要辛苦一趟,正好,你也回家看看你爹,噢,對啦,這是家事,你不要聲張,免得別人以為老夫欽命在外,竟還念著家事,老夫乃朝廷大臣,不能教人知道老夫因私廢公!
“是,是!眲⑾蛞е馈
“要加急去,沿途不要停留!
劉向接過了書信,千恩萬謝去了。
目送走了劉向,劉觀卻依舊不安,他背著手,低聲喃喃念著:“死也……死也……”
猛地,他又忍不住冷笑咒罵:“這些瘋子,一群瘋子……他們瘋啦……”
一個時辰之后,突然有人沖進來,跌跌撞撞道:“劉公,劉公……”
劉觀大吃一驚,抬頭一看,卻是徐奇跌跌撞撞,一臉慘然道:“錦衣衛(wèi)……錦衣衛(wèi)……”
第383章 圖窮匕見
徐奇臉色慘然。
他手中拿著一份公文,邊驚慌地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完啦……完啦……”
劉觀箭步上前,取了公文,只細細一看,臉色瞬間蒼白如紙。
“有多少庫房被封了?”
“都封了!毙炱娴溃骸耙粋不剩!
劉觀倒吸了一口涼氣。
“怎么會這樣的快,怎么會這樣的快……成國公不是才剛走嗎?”
“是啊,怎么會這樣快!
“有沒有一種可能。”劉觀道:“這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徐奇:“……”
徐奇沉思了片刻,卻六神無主地道:“現在該怎么辦,怎么辦才好?”
劉觀道:“這樣的大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是什么,你可知道?”
徐奇慌忙道:“愿聞其詳!
劉觀道:“能調用這么多的人手,而且能下此決心的人,依我看……可能……是張安世的布置和謀劃。又或者……”
劉觀本還想說一個人,只是話到嘴邊,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因為他無法想象。
徐奇道:“你的意思是……”
“這就說明,張安世已抵達了江西,而且……一定是在某處操控,你們啊……人家都已到了眼皮子底下了,怎么這樣的糊涂,竟然毫無知覺?”
“這……這……”徐奇道:“若如此,該怎么辦,怎么辦才好,還有……現在封了府庫,這不擺明著,要搶銀子嗎?這些銀子,只怕有去無回,那些人肯放過咱們嗎?”
劉觀來回踱步,他低著頭道:“若是老夫,就會選擇徹查一下,這張安世人等在何處,知己知彼,才有一線生機!
“那么依劉公看……”
“不必看我!眲⒂^淡淡道:“老夫說的是,若是老夫遇到這樣的事,會這樣做!
徐奇愣愣地道:“劉公這是什么意思?”
劉觀死死地盯著徐奇,有點氣不打一處的感覺,氣惱地道:“到了這個地步,你還問老夫什么意思?老夫乃禮部尚書,欽命來江西,不是和你們同流合污的賊子!你來問老夫是什么意思,老夫還想問你是什么意思!
徐奇:“……”
劉觀拂袖道:“哼,事到如今,已經無所遁形了,你還想和那些人廝混一起?”
徐奇道:“劉公……這般……難道就不怕?”
劉觀大義凜然道:“我怕什么,今日你們若要殺人滅口,老夫總還算是忠臣,不為你們這些賊子所容,至少還了落一個朝廷的撫恤。到了這個地步,這未嘗不是一個好的結果!
徐奇心亂如麻,他臉色變幻不定,口里道:“許多事,劉公已經撇不清關系了。”
劉觀哈哈大笑起來,隨即道:“撇清關系?誰說老夫和你們有關系?你真以為老夫與你們同流合污?實話告訴你,你們的罪證,我已讓人連夜送回京城了,早在今日動手之前,就已經預備了一切,告發(fā)爾等,我劉觀怎會和亂臣賊子沆瀣一氣?”
徐奇懵了:“什么……什么罪證……”
“你們的一切關系,牽涉到此事的所有人,除此之外……”劉觀咬牙切齒地道:“還有所有的金錢流向,甚至還包括了鄱陽湖的那些人……你以為老夫不知道?”
劉觀說著又大笑了幾聲,卻是笑得更冷,不客氣地看向劉觀道:“老夫到了江西之后,確實和你們隱瞞了一些情況,而且也確實被你們裹挾著,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墒恰瓕沓⒆詴鞑,自始至終,朝廷會知道老夫沒有在江西收取分文的賄賂!”
“老夫在此,是忍辱負重,與爾等賊子虛與委蛇,為的就是搜查出爾等所有的罪證,你們種種不法之事,我早已暗中整理造冊,為的就是有一日,朝廷能夠得知你們的真面目,鏟除你們這些亂臣賊子。”
徐奇猛地打了個寒顫,不可置信第看著劉觀:“劉觀,原來你竟還藏了一手?”
劉觀眼帶輕蔑地看著他道:“你以為,你和你們那些人想拿老夫做你們的替罪羊,老夫會不知道?從一開始,你們這些人……便已處心積慮的謀劃,只是此罪甚大,將來事發(fā),必須得有一人來承擔這個干系。你們料定了,老夫會主動請纓,便是指望著你們得利,而老夫去送死!
徐奇臉色驟變。
劉觀一臉不屑地大笑道:“可你們也不想想,我劉某人雖然貪婪,而且愛美色,也愛好酒,渾身都是臭毛病,可我劉觀能從洪武活到永樂年間,且還能平步青云,真以為靠的只是運氣嗎?”
徐奇睜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他道:“你到底知道什么?”
徐奇的臉色開始變得陰冷,他死死地盯著劉觀,一雙目光再不似方才慌慌張張的模樣,反而帶著幾分銳利。
“我知道的太多了!眲⒂^道:“來到這南昌府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不對,所以早就做了兩手準備,若是這件事你們得逞,老夫自然默不作聲,假裝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還可以借此機會,跟著你們分一杯羹。”
“而一旦事泄,你們真以為老夫會給你們頂罪?你錯啦,老夫這些時日,早已做了諸多的安排,等朝廷徹查下來,廠衛(wèi)開始給你們算賬的時候,老夫早就清白了。屆時,朝廷至多算我昏聵,卻絕不會論到老夫乃是你們的同黨。”
“劉公……這番話……你似乎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徐奇慢條斯理地道。
徐奇已一改方才的慌張,反而變得格外的冷靜。
只是粗重的呼吸還是出賣了他,顯然,徐奇的心很亂。
“這不是最壞的打算,而是在當下,老夫最好的結果。”劉觀也十分平靜,不喜不怒。
到了他這個地步的人,可能平時平平無奇,可到了關鍵時刻,思維卻是格外的清晰,氣度異常的自若。
一個人能混到劉觀這樣地步的人,可能平日檢驗不出他的成色,可到了此等大難臨頭的時刻,劉觀的表現,一定是遠超常人的。
他只微微一笑道:“不,這是最好的打算,現在東窗事發(fā),大難臨頭,這件事已經不可能善了,老夫現在最好的結果,就是你們惱羞成怒,立即殺死老夫,如此一來,老夫就算真正的忍辱負重,被亂黨誅殺了!”
“我乃禮部尚書,只要這么一死,即便不能得到配享太廟的待遇,卻也足以讓我的兒孫們受益無窮了。當然,你們也可以囚禁我,可囚禁我……等到廠衛(wèi)的人一到,將我營救出來,我雖無功,可是有些事,是可以向朝廷和陛下說清楚的,至少不至和你們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總而言之……你們所有的東西,都已呈送有司了,老夫檢舉有功,自然不是和你們這樣的人為伍!
徐奇沉默了,接著微微低垂著,像是思索著什么。
半晌后,他突然抬眼看著劉觀道:“告辭!
“怎么,不殺老夫?”劉觀笑了笑道:“即便不殺,也不敢囚禁嗎?”
徐奇沒吭聲。
劉觀道:“若是你們不囚禁,那么,我這便回京……”
說罷,他一副要動身的樣子。
徐奇喉結滾動,臉色越來越嚴厲,他顫著臉,終于艱難地道:“劉公何至逼迫至此!
劉觀道:“漢賊不兩立,時至今日,爾等魑魅魍魎已是無所遁形,老夫還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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