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朱椿連忙入京。
朱棣又下旨各處驛站,讓他們好生沿途好生招待。
到了十一月初,終于……朱椿西進,終于抵達了京城。
這一路,自是不免勞頓,且朱椿這個人,向來節(jié)儉,不尚奢華,所帶的扈從,也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人罷了。
他風(fēng)塵仆仆的先抵達了廣德州。
這廣德州乃南直隸的地界,沿途所過……朱椿的心情都很不好。
廷推他這蜀王做什么左都督,讓朱椿對此十分警惕,京城的情勢,他并非不知,蜀王府的一些幕僚,也擔(dān)心這一次……可能引來宮中對他這蜀王的懷疑。
只是……這個時候,他不得不來,因為若是不肯入京,反而可能引起大家的懷疑。
朱椿以崇尚教化而得名,王府之內(nèi),聚集了大批的賢士,其中最著名的,便是當(dāng)初的方孝孺,只是此后方孝孺入朝為官,誰曾想,最后卻被朱棣殺死,這使朱椿十分遺憾。
此番隨行的數(shù)人之中,便有兩位大儒陪同。
一人叫劉廣進,乃蜀中名儒,另一人乃劉德生,這劉德生曾考中舉人功名,只是對于科舉并不熱衷,反而醉心于繪畫、詩詞,閑散慣了,不過朱椿卻對他禮遇有加。
三人加上幾個護衛(wèi),沿途自是憂心忡忡。
朱椿的心情很不好,到達廣德州的時候,心情更加郁郁。
距離前頭的驛站還有一些距離,朱椿便已人困馬乏,讓人隨意住下,他們?nèi),都是儒生打扮,因而也沒有招來太多人的關(guān)注。
入住之后,劉廣進和劉德生二人至朱椿的臥房來見,二人朝朱椿行了禮:“殿下,馬上就要進京了,是否先派快馬去知會一聲!
朱椿放下他自己編纂的《獻園睿制集》,抬頭看一眼二人:“不必了,一切從簡,不要大張旗鼓,否則難免引人注目,這不是好事。”
劉廣進點點頭:“殿下還在因為陛下懷疑的事而憂心嗎?”
朱椿沉吟片刻:“有時候,人是會被盛名所累的,本王自然知道,朝中諸公在想什么,他們是想借本王,來質(zhì)疑陛下的國策……”
劉廣進嘆息道:“殿下,這兩年,朝廷確實是做的太過了,這樣下去,遲早是要出大事的。陛下此舉,與焚書坑儒又有什么分別?”
朱椿卻正色道:“慎言!
“是!眲V進連忙噤聲。
那劉德生卻是笑了笑:“殿下……若是殿下見了陛下,陛下當(dāng)真讓殿下做這左都督呢?”
朱椿沉吟著:“我一路的見聞,所見的多是民生凋敝,哎……”
劉德生道:“那么殿下的意思是……”
朱椿道:“哎,不說這些……”
他搖搖頭,竟沒有表明自己的心跡。
劉德生和劉廣進顯然也知道,蜀王殿下乃是謹(jǐn)慎之人,倒不是對他們二人不信任。
而是連他自己,到現(xiàn)在竟也拿不定主意。
留在京城,會被自己的皇兄忌憚,再加上他的名聲太大,百官越是吹捧,越是取禍之道。
可眼看著這天下……這個樣子,以至于連百官都不惜鬧著殺頭的風(fēng)險特意給陛下難堪,可見朝局已經(jīng)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若是不做一點事,實在對不起列祖列宗。
“這一路來,沿途的官員,聽聞蜀王殿下入京,一個個興高采烈,還有不少地方官,竟是感動的熱淚盈眶……”劉德生感慨道:“都道……蜀王殿下若是能擔(dān)起大任,或許天下能有所轉(zhuǎn)機,大明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折騰了!
劉廣進卻嘆道:“可是這無疑是將蜀王殿下,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宗親治理京畿,至少在我大明,乃是前所未有,蜀王殿下眾望所歸,這不是好事啊。”
二人的話,都有道理,朱椿便沉吟著,道:“早些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次日清早,朱椿便動身,他一向卯時起來便要看一會書,方才吃一點茶點,隨即便繼續(xù)動身啟程,此處只是一處小縣,朱椿不喜迎來往送的事,所以懶得知會此地父母官。
片刻之后,護衛(wèi)們便牽了朱椿的驢來,朱椿翻身上驢,與其他二人騎驢而走。
出了城,便至一地,還未走多遠,便突然被一群莊丁截住,有人領(lǐng)著數(shù)十人一擁而上,其中一人大呼:“大膽,你踩壞我們的莊稼了。”
朱椿見狀,氣定神閑,他身上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貴氣。
劉德生大怒,呼道:“不要滋事!
后頭數(shù)個護衛(wèi),也緊張起來。
這人上前:“我瞧他們不是好人,我乃本地里長,來……看看他們載了什么貨!
他一聲大呼,后頭便一群莊戶要一擁而上。
劉德生道:“你可知道我們是什么人。”
“我只曉得你們不是讀書人!边@理長叉手,得意洋洋道:“你們雖然穿著儒衫,頭戴綸巾,卻載著這么多貨,可這儒衫綸巾,用的卻是蜀繡,偏偏說的卻又是鳳陽官話,十有八九,你們是棲霞的客商吧,現(xiàn)在有不少客商,為了避免麻煩,故意用讀書人的穿戴,借此想要欺瞞我等,還有你們騎著驢,不倫不類,若是讀書人,斷不會如此,本州有規(guī)矩,凡是商賈過境,貨物都需十抽一,且讓人看看,你這兒押的是什么貨。”
這里長氣勢洶洶,一副自鳴得意的樣子。
朱椿笑了笑:“你們這與強人有什么分別。”
“少啰嗦,這兒就是這樣的規(guī)矩!
護衛(wèi)們已開始去摸身上的刀劍了。
只可惜,這里長頗為惱怒,走上前,狠狠踹了朱椿的座驢一腳,這驢子驚叫一聲,開始亂竄。
朱椿大驚,人便自驢上跌下來。
霎時之間,護衛(wèi)們紛紛拔刀,這里長一看,也大吃了一驚:“這是官軍!
他大呼一聲,轉(zhuǎn)身便逃。
莊戶們不知所措,也一哄而散。
劉德生二人,連忙將朱椿攙扶起來,幫他拍打身上的灰塵。
朱椿狼狽到了極點,道:“世風(fēng)已至如此,哎……”
“殿下,我這便下書,至此縣的縣衙,叫他們索拿賊人!
朱椿搖頭,嘆道:“這樣的人,天下何其多,拿了一個又有何用?”
當(dāng)下,他安撫了驢,又重新翻身上去道:“走吧,走吧,到了京城再說,不要節(jié)外生枝。”
朱椿抬頭,前頭就是一處渡口,卻發(fā)現(xiàn)那里烏壓壓的竟都是人。
朱椿索性也不騎驢,步行走了近一里地,方才勉強靠近。
卻見此地已是人滿為患,許多人攜家?guī)Э冢踔吝有人攜帶了行李。
渡口處,卻有不少官兵,一個個呼喝著什么。
朱椿拉扯了一人,道:“這是做什么?要趕集嗎?”
這人回頭,悻悻然的樣子,只含糊不清道:“你也去太平府討生活?小心了,現(xiàn)在路引查得嚴(yán)……”
第341章 唐虞之治
朱椿聽罷,大驚失色。
仔細看這人,竟是攜家?guī)Э,似乎還帶著不少的家當(dāng)。
“太平府?為何去太平府?”朱椿道。
這人急著滿頭大汗,不斷地呼喝著自己的家人,免得他們走遠了,一面又拼命朝前挪。
只是朱椿追問,他倒還是客氣地道:“因為去了太平府,就有飽飯吃了啊。怎么,你是外鄉(xiāng)人?”
不過這人顯得有幾分疑慮,因為朱椿的官話很標(biāo)準(zhǔn)。
朱椿則是道:“這兒吃不飽嗎?”
“吃個屁!边@人怒道:“這兒日子沒法過了,再不走,非要一家老小餓死在此不可。你可知道……我家原本乃是此處佃戶……這兩年,地租連年上漲,而且他們還四處招募莊戶,動輒對咱們打罵,今年又遭了旱情,日子實在沒法過了。本來說人離鄉(xiāng)賤,可再不去太平府,便真沒有活路了!
一旁的婦人抱著手里抱著一個孩子,后頭又用麻布的背帶背了一個,催促男人道:“快走,快走,這一艘船要開了!
男人便死死地抓著自己的婆娘,拼命地朝前擠。
官差攔住他,口里大呼:“路引,路引……”
這人立即開始拼了命的從自己的身上掏東西,老半天,才掏出了一串錢,往這官差身上塞。
官差掂量了一二,彼此對視一眼,顯得不滿意,口里罵罵咧咧:“算你運氣好,今日爺?shù)男那楹,既然你有路引,那么……便走吧!?br />
男人立即千恩萬謝:“多謝差爺,差爺公侯萬代。”
官差只努努嘴,隨即又將后頭人攔住。
到了朱椿等人時,劉德生拽了拽朱椿的袖子,道:“馬上就到應(yīng)天府了!
朱椿淡淡地道:“不急,先去看看!
官差朝朱椿大喝:“路引,沒有路引不得過!
朱椿道:“我們乃讀書人,依大明律,生員可以……”
“我們這兒的規(guī)矩,便是要路引,你說你是讀書人,你回去學(xué)里開一個條子來。想去太平府……就要這路引!
這差役顛了顛手上的銅錢,原來……去太平府的所謂路引,卻并非是朱椿想象中的那種路引。
朱椿目瞪口呆,就去一趟太平府,竟還要塞錢?
塞錢倒也罷了,卻還有如此之多的人趨之若鶩。
他一時瞠目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
倒是那劉德生怕節(jié)外生枝,迅速地取出了一塊碎銀,交給那差役。
這差役才挺著大肚子,上下打量他們,嘿嘿一笑道:“喲,看來是我等有眼不識泰山,竟是撞到了貴人,船快要開了,下一趟還需兩炷香,快走吧,下一位!
朱椿便被人推擠著,登上了一艘客船。
這客船開了,蕩漾著波紋,隨即順著奔流而去。
朱椿坐在船尾,見所有登船之人,烏壓壓地擠在一起,不過許多人卻顯得興奮異常。
他們雖是衣衫襤褸,卻一個個眼里放光。
朱椿只聽他們嘈雜地閑聊著什么。
有的人是孤注一擲,拖家?guī)Э趤淼,既然打算去太平府,就不打算回去?br />
也有人,是因為這廣德州距離太平府不遠,因而在太平府有親戚,打算去投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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