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木彝)便耷拉著腦袋,委屈巴巴地道:“我愿意留下,我喜歡在學堂,將來也希望能和同窗們一樣,留在衛(wèi)里!
張安世道:“那到時再說吧,不過……我之所以給你看這些,還有一個緣故,你見了此人,是怎樣想的?”
“他害皇嫂,我自然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
“碎尸萬段?”張安世帶著幾分戲弄的意味看著他道:“我給你一把刀子,你真的肯將他碎尸萬段嗎?”
朱(木彝)很認真地點頭:“真的!
張安世卻也認真起來,道:“可你有沒有想過,將人碎尸萬段,是會讓人上癮的!
“上癮?”
張安世道;“一個人,經歷了血腥之后,就會越來越暴戾!
朱(木彝)顯得不解:“可錦衣衛(wèi)不就是干這個的嗎?”
“錦衣衛(wèi)是匡扶天下,誅殺不臣,豈是干這個的?”張安世氣咻咻地道:“若是將錦衣衛(wèi)當做暴戾的機器,那么這就與紀綱沒有任何分別了,不過是用來排除異己,最后暴戾會掩過理智,會越來越不分是非黑白!”
“你希望,最終這錦衣衛(wèi)變成這種樣子嗎?”
朱(木彝)立即搖頭,卻道:“可這也沒法子啊。”
“既要讓人直面黑暗,也得讓人有光明的一面!睆埌彩勒Z氣漸漸平和起來:“所以我有一個打算,要在衛(wèi)里還有官校學堂,推廣一些興趣愛好,讓人都參與,譬如踢蹴鞠,還有下棋,或者是其他的文娛活動,如此一來,緊張殺戮之后,難得放松下來,可以緩解這樣的暴戾。可是萬事開頭難,總要鼓勵大家這樣干才好……”
張安世頓了頓,繼而道:“我左思右想,要在衛(wèi)里還有學堂里舉辦一些比賽,譬如棋賽,又如蹴鞠賽,亦或者是舉辦一些衛(wèi)里人的書法展,除此之外,還要設一個內部的刊物,負責搜羅一些衛(wèi)里人的事跡,撰寫成文章,既有褒獎的,也得有批評一些現象的,也愿意去收衛(wèi)里和學堂里的人投稿,總而言之,就是要培養(yǎng)興趣,要將血腥的工作和平和的興趣分開來。”
“噢。”朱(木彝)點點頭:“原來是這樣,不過……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張安世道:“你耳目靈通,可以在學堂和衛(wèi)里幫我打探一下,大家都有什么其他的愛好,當然要健康的愛好!
朱(木彝)想了想,卻問道:“什么叫健康的愛好?”
張安世耐心道:“就是好的愛好!
“我明白了,總教習為何不早說,交給我吧,我能辦得妥妥當當的。”朱(木彝)拍著胸脯道。
張安世道:“好了,回學堂吧!
朱(木彝)哦了一聲,轉身走了幾步,卻突然駐足,回過身來,這一刻,他眼淚婆娑:“總教習……”
張安世道:“什么事!
“皇嫂……不會有事的,對吧?”
張安世嘴唇嚅囁一下,卻沒有立即回答。
朱(木彝)好像一下子長大了不少,他看著張安世,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轉身便走了。
……
張安世打道回府。
眼看著同樣身懷六甲的徐靜怡,張安世不禁后怕地道:“哎……所以我一直說,做人一定要小心為上,看來我這些年來謹慎小心是對的!
徐靜怡已到了待產的時候,大概是因為將要為人母,整個人似是更顯得溫柔隨和。
她聽了張安世這沒頭沒腦的話,便奇怪地道:“怎么了?”
張安世搖頭,并沒有將宮里的事說出來,怕她擔心,便岔開話題道:“這幾日,你要多加小心,孩子應該要出生了,不過……我這幾日可能會忙碌一些,到時……就怕顧不上!
徐靜怡溫和地笑了笑道:“夫君放心,我能照顧好自己的,再說身邊還有這么多的人看著呢!
張安世忍不住道:“真是虎父無犬女啊。”
徐靜怡道:“什么?”
張安世忙搖頭,道:“沒什么,我只是想到泰山大人了。”
一夜無話,到了次日,張安世入宮覲見。
人一至午門,便看到宦官在此等著。
那宦官一看到張安世,急匆匆地道:“威國公,陛下有口諭,威國公直入大內。”
張安世很默契地點點頭,火速趕往大內,小跑著到了徐皇后的寢殿。
寢殿外頭,許太醫(yī)翹首以盼,一直等著張安世來。
“如何?”
“還是那個樣子!痹S太醫(yī)道:“這一夜,都在聽胎心……可一直都是八十次上下……娘娘也覺得身子有些不適……”
許太醫(yī)壓低聲音。
實際上,他現在已不算是大夫了,而是醫(yī)官,也就是,管理天下的醫(yī)館。
可現在,該來還得來,每一次來宮里給貴人們看病,他都覺得心驚膽戰(zhàn),只有見著了張安世,才安心一些。
張安世點點頭,隨即與許太醫(yī)一起進入寢殿。
朱棣見了張安世,道:“你來,其他人退下。”
那許太醫(yī)如蒙大赦,又忙與其他的宦官和宮娥退出殿去。
張安世上前,先行了禮,便道:“娘娘還好吧?”
朱棣嘆口氣,低聲道:“她剛睡下!
說著,偷偷瞥了徐皇后一眼,聲音更輕:“她也覺得肚中的孩子……你說說看,現在的情況,最壞的結果是什么?”
張安世道:“最壞的結果,是大的和小的,都保不住。”
此言一出,朱棣倒吸一口涼氣,臉上也霎時的白了幾分。
他努力地克制著自己,依舊輕聲道:“好一些的結果呢?”
“想辦法……保住娘娘!睆埌彩赖。
朱棣聽罷,喉結滾動:“孩子保不住了嗎?”
張安世只能沉默。
朱棣蒼涼道:“哎……老年得子,她受了這樣多的苦,好不容易捱到了現在,不知該有多傷心。”
張安世道:“其實臣也擔心這個!
“你說!
張安世道:“娘娘乃至情之人,如今受了這樣的打擊,必然精神不振,再加上……救治的過程中,身子怕也不好,這雙重打擊之下……”
他沒有說下去,可這意思不明而喻了。
朱棣背著手,他下意識地點頭,他當然清楚張安世的意思,徐皇后的身體本就不好,再加上喪子之痛,心中郁郁,這絕對是致命的打擊。
朱棣便道:“無論如何,你想辦法……拿出一個章程出來,朕……望她……”
朱棣說到此處,突然變得溫柔起來:“朕望她好好的!
“咳咳……”
一聲清咳,卻是打斷了朱棣和張安世的話。
張安世和朱棣俱都看向遠處的鳳榻。
“陛下,臣妾有一言!毙旎屎笸蝗徽f話了。
原來她根本沒有睡,之所以“睡下”,是害怕朱棣擔心,實則從張安世入殿,到與朱棣的嘀咕,她都聽了一清二楚。
朱棣便忙上前道:“怎么了?”
榻上的徐皇后朝張安世招手,她坐起,靠著墊枕,凝視著張安世道:“張卿家,孩子能保住嗎?”
她問得極認真,朱棣在旁看著,臉色驟然之間變得難看起來。
朱棣是最了解徐皇后的,徐皇后是個極有主見的人,平日里都說朱棣脾氣倔,可一旦徐皇后打定了某些主意,便是朱棣也拗不過她。
張安世忙低頭,不敢去看徐皇后的眼睛。
徐皇后道:“張卿家,你直言,不必有什么避諱!
張安世只好硬著頭皮道:“孩子月份還小……而且……這個時候……已經在腹中有危險了,臣……臣……”
“也就是說,并非沒有希望?”
“會有危險!睆埌彩赖溃骸岸揖退隳艹錾,也不能確!
張安世覺得這話很殘忍,他再也說不下去。
徐皇后閉上了眼睛,沉思片刻,才道:“靜怡現在還好嗎?孩子應該這個時候要生了!
張安世點頭。
“哎,你們是不知道做母親的感受啊,若是靜怡,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張安世只耷拉著腦袋,好像在受訓斥。
徐皇后接著道:“我早年為陛下生下三個兒子四個女兒,如今……最小的孩子,也都已經長大成人了。如今……又有身孕,許是年紀大的緣故,所以……總覺得這一次懷胎,格外的辛苦?蔁o論再辛苦,我也沒有抱怨,這是因為,這些日子,我總盼著,能見一見這孩子……”
朱棣顯得難過,道:“現在說這些做什么,哎……”
徐皇后道:“張卿家是有本事的人,倘若……這孩子有一丁點活下來的可能,也請張卿家,不要放棄!
她竟一下子伸手,將張安世的手握住,慈和地道:“我希望張卿能體諒我的感受。”
張安世慌忙道:“是,是!
徐皇后隨即松開張安世的手,笑了笑道:“張卿是子弟里,最有出息的,所以……該說的我也說啦,終究還是張卿來拿主意吧!
張安世道:“臣……臣先去想一個章程來!
說著,給了朱棣一個眼神。
朱棣起身,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殿。
一出來,朱棣道:“這是婦人之仁,張卿……”
張安世道:“陛下……臣……在想……”
朱棣安靜下來,嘆口氣道:“說罷。”
張安世道:“臣在想……一旦孩子沒了,娘娘是否能扛得住,歷來……她身子不好,精神也不甚好……”
朱棣難得的顯得很無力,嘆了口氣道:“那你說怎么辦?”
“可能會有一些危險!睆埌彩赖溃骸岸页计鋵嵰矝]太大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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