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至親們的面,李喜周道:“官爺,你說炸皇陵是何罪?你說……造反是何罪?至于其他的罪,自不必提了,哪一條哪一件,都足以教我不得好死!而他們……也絕對不可能好活……你說說看……咳咳……咳咳……拿他們來威脅我……又有何用呢?”
他說罷,獰笑起來。
他已從精神崩潰之中,漸漸地回過神來了。
眼下……他還有一種辦法。
李喜周道:“其實……若是你們現(xiàn)在放了他們,給他們一艘船,送出海去,十天半個月之內(nèi),我確定他們安全無恙地離開,或許我會開口。只可惜,你們怕也等不及這十天半個月了,哎……一切都結束了,你們口口聲聲說我罪孽深重,哈哈……我即便是作孽,可那些無知的蠢人,你以為,他們不將自己的女兒給我糟蹋,他們這樣的愚笨,難道不會送給別人糟蹋嗎?他們的銀子,不給我騙了去,難道他們就守得住自己的財富嗎?”
說著,李喜周又狂笑,此時他已皮開肉綻,對著陳禮,露出幾乎已經(jīng)殘缺不全的牙。
他雙目死死地盯著陳禮道:“這不是我的錯,是他們愚蠢,是他們不可救藥,是他們知道世道艱難,所以才想走捷徑。捷徑是什么?捷徑就是……只要跟著念一段經(jīng),就可讓自己下輩子富貴。捷徑就是,只要自己獻上一些錢財,就可教自己一輩子安樂。所以……貪婪的不只是我,天下眾生,誰無貪欲?”
他像是為自己辯解一般,繼續(xù)大笑:“你瞧那些人,得知我便是佛父之后,是什么樣子!哈哈……他們還不是打死也不肯相信。你知道他們?yōu)楹尾桓蚁嘈艈?因為……越愚蠢,越自以為聰明,越無知,就越以為自己有真知灼見。你殺了我吧……”
陳禮瞇著眼,他面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片刻之后,這詔獄之中,很快又傳出了李喜周的慘叫。
……
回到了紫禁城。
朱棣徑直往大內(nèi)趕,張安世陪同,只帶著幾個心腹,先是火速趕到了徐皇后的寢殿。
這宮中,朱棣真正關心的,也不過是徐皇后罷了。
至于其他的嬪妃,多是朝鮮國的秀女出身,殘酷一點來說,這不過是朱棣的泄欲工具。
來到徐皇后的寢殿,這里一切如初,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倒是徐皇后得知朱棣和張安世來了,而且行色匆匆,心里也不免覺得奇怪。
她此時身懷六甲,行動很是不便,見著張安世的時候,竟帶著幾分羞澀。
張安世也很是尷尬,以至于不敢抬起腦袋來。
張安世畢竟比徐皇后小了一輩,娶的乃是徐皇后的侄女,又是徐皇后長子的妻弟,這樣的年紀,依舊還有孕在身,在小輩面前,確實有些不妥當。
此時,只見許皇后道:“陛下,這是怎么了,怎么殺氣騰騰的?臣妾聞到一股子血腥氣!
朱棣盡力穩(wěn)著聲音道:“無事,只是張安世非要來給你問安,說是許久沒來拜見,不來問安,心里就很不踏實。是不是,張安世?”
張安世連忙道:“是,是,臣……日思夜想……不,臣……聽聞娘娘有了身孕之后,就一直惦念著,想來瞧一瞧娘娘的氣色!
徐皇后指尖虛戳了一下張安世的腦門,溫和地笑了笑道:“你這小子,若想來拜見,何須如此!
徐皇后顯得從容,不過顯然她也絕不愚笨,顯然知道,這不過是朱棣和張安世的托詞而已。
朱棣陪著徐皇后說了幾句話,便領著張安世出了這寢殿,道:“會不會搞錯了?朕看宮里很平靜,不像有什么大事!
張安世顯然還沒有放下心頭的擔憂,道:“陛下,排查一下吧,排查一下,總教人放心一些,臣……總有一種預感……”
見朱棣凝視著自己,張安世自己都樂了:“可能是因為臣天生就是烏鴉嘴的緣故……”
朱棣道:“你來排查,讓亦失哈配合你,這宮中任何事都可以查,都可以問,不必有什么忌諱!
張安世聽了這話,心里松了口氣。
這不啻是給了自己一顆定心丸,他就怕有些宮闈的事,比較犯忌諱。
張安世想了想:“臣想起了一個人,讓此人來做幫手……則再好不過了!
朱棣道:“誰?”
“伊王殿下!睆埌彩赖溃骸八麑m中最是熟悉,而且目光很敏銳,宮里有什么動靜,或者有什么不同,都逃不過他的眼睛,這不是臣說的,是他自己說的。”
朱棣臉抽了抽,深吸一口氣道:“去召他來!
張安世點點頭。
朱棣又回寢殿,現(xiàn)在宮里有事,他還是不放心徐皇后。
張安世則與亦失哈面面相覷。
亦失哈一臉苦笑,得知有宦官犯事,他心里也很忐忑,雖說那守陵的宦官,本都是一些犯錯的宦官打發(fā)去的,其實就相當于是流放,可畢竟……絕大多數(shù)的人事安排,還是要經(jīng)過司禮監(jiān),他好巧不巧,恰恰掌著司禮監(jiān)。
如今宮里可能還要出事,便更教他擔心了,再出什么事,他難辭其咎。
“威國公……你一定要查仔細啊,可不能出什么紕漏,現(xiàn)在開始,咱就在威國公身后頭,亦步亦趨,威國公說啥就是啥!
張安世道:“名錄,把宦官的名錄都給我,要記得詳細的,什么時候入宮,宮里擔任什么職位……這些應該司禮監(jiān)是有的吧!
亦失哈道:“對著名冊就可以找到……”
張安世道:“知道大數(shù)據(jù)嗎?就是從不同之處,找到疑點,而后再進行排除,說起來會比較復雜,不過內(nèi)千戶所的校尉,還有官校學堂,都要學這個的,我?guī)淼倪@些人,用的上!
第278章 將他拿下
亦失哈很多時候想撬開張安世的腦殼來看一看,這家伙到底腦子里裝著的是什么。
因為他發(fā)現(xiàn),這家伙的腦子是跳躍式的。
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shù)人的思維方式,在他身上都不適用。
當你在想著怎么從典故中尋找到解決辦法的時候,張安世卻永遠都在另辟蹊徑。
思維……
其實才是張安世與古人們有所區(qū)別的地方。
這個時代,尤其是最頂尖的那一群人,他們博覽群書,或者情商高得可怕。
可他們解決問題的態(tài)度,永遠都是想從祖宗們身上找到智慧以及方法。
這種崇古的心態(tài)已經(jīng)深入人心,以至于在后世,這樣的心態(tài)依舊留有不少尾巴。
比如治病,即便是江湖術士,都會打出“古方”的旗號,或者自稱老軍醫(yī)之類。
而張安世并不是不崇古,卻知道,過去的社會形態(tài)已經(jīng)改變了,必須得有新的思維方式,才能找到解決的方法。
這在這個時代,屬于離經(jīng)叛道,大抵屬爹娘恨不得生下來沒把他溺死的類型。
張安世隨即開始詢問這宮里的情況。
宮中有多少宦官,十二監(jiān)里哪一些地方的權力大一些,哪一些地方是宦官們都不喜歡去的。
亦失哈一一回答,隨即道:“威國公真的相信宮中有人想要圖謀不軌嗎?”
張安世道:“不是相信,而是一定是如此!
亦失哈皺眉,嘆了口氣道:“哎,都怪咱,咱沒為陛下看好這個家!
張安世道:“這與你有什么關系?這宮中上上下下兩萬人,公公能盯住幾個,那錦衣衛(wèi)……我也不敢打包票,有誰的心里頭沒有圖謀不軌的想法!
亦失哈喜道:“還是威國公知道疼人。”
張安世:“……”
這人……變態(tài)吧。
張安世受不了亦失哈說話的口氣,好在他很快定下神來,便又道:“你先陪我在宮中走一走,都介紹一二!
亦失哈點點頭,一面領著張安世四處游走,一面耐心地介紹。
其實朱棣的宮闈之中,倒沒什么隱秘的事,不過是因為人多,而且又是天下權柄的中心,自然不會少得了許多的紛爭。
張安世一面聽,一面琢磨。
“怎么,威國公在想什么?”
張安世若有所思地道:“我在想,如果……宮里真有白蓮教的人,那么這個人……會是什么樣子,我得先作一個側寫。”
“側寫?”亦失哈很是詫異,道:“什么側寫?”
張安世道:“就是……心里有一些關于這些人的特征。打個比方吧,如果我要抓小偷,那么首先……就要根據(jù)小偷的習慣,對他的特征進行判斷!
“比如……小偷往往善于觀察,所以街上若是那種眼睛不定的人,是否更有可能?其次,他們?yōu)榱搜谌硕,一定穿著很普通。斷不會光鮮亮麗的示人,引人注意。再者,他們的家境一定偏下,如若不然,不會以此謀生。”
亦失哈道:“可若是有人家里有銀子,就愛這一口呢?”
張安世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這不是抬杠嗎?那我是不是還要說,有人家里殷實,還做了官,就愛做宦官,非要割了自己入宮?”
亦失哈急了,道:“這倒不是沒有,當初五代十國的時候,有一國,曰南漢,那里有一個皇帝,只信任宦官,所以大家為了求官,或想讓自己高升,這朝廷的大臣,紛紛閹割自己以求上進,以至這南漢朝堂,盡是閹人!
張安世:“……”
這天是不是無法聊了?
亦失哈看他不吭聲了,便關心地道:“威國公,你咋不說話了?”
張安世嘆道:“我讀的書少,多謝公公相告!
亦失哈嘿嘿笑著道:“其實奴婢也沒讀什么書,之所以知道這個,是因為……這畢竟關系到咱們閹人的事,所以記了下來!
張安世道:“我見其他的閹人,一說到閹人的時候,都顯得忌諱,公公倒是對此不在乎!
閹割對于宦官而言,本就是奇恥大辱,是傷疤,所以一般宦官都羞于提這檔子的事,你若在他面前提,他就急,比如鄧健。
亦失哈倒是和顏悅色地道:“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有什么可忌諱的呢?身上少了一樣東西就少了,人要想開一些,若是心里處處存著這個忌諱,那個忌諱,反而是自尋煩惱。人活著都不易,咱這些閹人為奴為婢不容易,可這天下眾生,又有幾個活得自在的呢?只是有的苦,是藏在心里說不出罷了!
張安世卻是很不解風情地道:“好了,你不要扯開話題,說正經(jīng)事!
亦失哈這時候臉色不太平和了,入你張安世,分明方才是你先閑扯的,現(xiàn)在倒來怪咱了。
亦失哈道:“威國公有什么想問的,但問都無妨,咱什么避諱都沒有。”
張安世道:“先等那邊篩查吧。對了,伊王怎么還沒來?”
伊王朱(木彝)終于來了,他還穿著官校學堂的校尉服,不過官校學堂作為準錦衣衛(wèi)機構,里頭的學員,其實都已授予了校尉,算工齡的那種。
朱(木彝)先去見了朱棣和徐皇后。
徐皇后一見朱(木彝),很是高興的樣子,朝他招手道:“我怕你在外頭受苦,瞧一瞧你,瘦得跟猴精一樣!
朱(木彝)便道:“苦是苦,不過里頭的東西,學來挺有意思的!
朱棣坐在一旁,板著臉,瞪著他道:“好了,好了,張卿叫你來的,去給他打下手,打完了繼續(xù)回學堂讀書,不要丟先帝的臉。”
朱(木彝)本想說一句,你怎么敢這樣跟自己兄弟說話?
可見朱棣臉有些駭人,便道:“是,皇兄,臣弟這便去!
他乖乖出去,身后,聽到徐皇后埋怨朱棣:“他還是個孩子,陛下怎的這樣不通人情?哪有兄弟之間,如仇人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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