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跟著大人過來的小孩很機靈,大聲說:“我去喊村長叔來!
都是干慣了活兒的鄉(xiāng)下婦女,幾個人動起來很快就分好了工,比如二大爺家的兩個孫媳幫著把屋里打掃一遍,她們婆婆就負(fù)責(zé)和另外幾個大嬸子幫著把院子里的雜草除了,本來還想把擦桌擦椅的任務(wù)包圓了,老太太連忙攔下來說總要讓他們也干點活兒,這么站著看別人幫自家忙活多不好意思?又不是自家以前的下人。
二爺家的孫媳就幫著提了兩桶水,院子里沒挖井,是從河邊提的,所幸離得不遠(yuǎn),倒是不費勁兒。
老太太自己拿了塊抹布,彎腰沾了水要擦桌兒,她不但自己動手,還扔了兩塊給陳氏和梅姨娘,“你們也幫著擦擦,別干站著不動!
“來了鄉(xiāng)下就是鄉(xiāng)下人,得勤快,得放下架子,日子才能過好了。你站在那邊什么也不干,還能指望別人幫你干一輩子?地里的莊稼你不去種,能長出來?”
老太太一番話,陳氏聽著好生尷尬,臉都紅了。
但哪有讓婆婆干活自己站著的道理?老太太年紀(jì)這么大了,享了一輩子福,當(dāng)了一輩子侯府老封君,到頭來站在鄉(xiāng)下這樣破舊的屋子里,還是得自己動手干活,她們還有什么可以挑剔嫌棄的?
陳氏忍著一身不自在,拿了抹布進屋,低頭沾水時看見抹布黑漆漆一塊,心里忍了好幾忍,用著極為生疏的動作,擦起了桌子。
梅姨娘能怎么樣?老太太和當(dāng)家嫡母都動手了,她還能看著?陳氏尚且能矯情一下,她給人當(dāng)姨娘的也就半個下人的命,沒這立場矯情。只好捏著鼻子幫著一塊干活。
虞憐將這些看在眼里,她從邊上也拿了塊布準(zhǔn)備一起擦,陳氏和梅姨娘動作太慢太生疏了,半天也擦不好一張桌子,她看著強迫癥都犯了,索性幫著一塊擦,要指望她倆,一個月都掃不完一屋。
虞憐剛沾了水兒,老太太就哎喲一聲把她攔住了,不讓她沾水,說:“你這細(xì)皮嫩肉的,一身嬌嫩肌膚,就別動了,一邊站著……也別站這兒,去院子,那邊空氣新鮮,沒灰塵!
陳氏和梅姨娘聽了:“……”合著老太太是雙標(biāo)啊。對著她們就說來了鄉(xiāng)下就是鄉(xiāng)下人,要放下架子干活,對著她孫媳就是細(xì)皮嫩肉別弄糙了,還嫌站屋里灰塵大,讓她去院子外呼吸新鮮空氣?
梅姨娘本來對這個華極媳婦沒什么意見,況且一路能平安過來,她在里頭出力不少,樣樣事都幫著安排,有情有義有能力,看著是個極好的人,只是老太太這樣明目張膽的偏心,她一時忍不住到陳氏耳邊嘀咕:“老太太真疼她,連夫人您這個婆婆都越過去了!
陳氏低著頭擦桌子,手上動作一頓,說沒什么,“憐兒人好,娘疼她是該的。”
梅姨娘自討了沒趣兒,也后悔多嘴一句,便沒再說什么。
很快在村里人的幫助下,一下午時間就把這間破舊屋子連同院子都打掃修整了一遍兒,村長也在這時候姍姍來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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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拿下 ◇
◎有這孫媳是福氣◎
村長一進來, 看這都打掃好了,本來臉色就不太好看,這下更臭了, 開口就問:“二爺這是要把他們安排在這住兒?住下也行,只這間屋子是當(dāng)初村子出錢出人蓋的, 理所應(yīng)當(dāng)要付些租賃費,我也不要多, 給個公道價,一月一貫如何?”
二大爺好懸沒被氣死,差點脫下拖鞋就砸過去了,顧著人多沒丟, 隨手把桌上的臟抹布丟過去,狠狠罵道:“公道?還一月一貫銀錢?你咋好意思說?”
一貫是一千文, 一千文就是一兩銀子,村里這些靠地里莊稼吃飯的村民興許半年都花不到一兩銀子, 再窮些的能花一整年, 他一個月就給人張口一兩銀子,這是敲竹杠啊?
“這屋子是當(dāng)初用的村學(xué)那十畝地產(chǎn)出的銀子去買來材料蓋的, 出力也是村里人出的力,干你這個村長什么事兒?你不過是吆喝了兩聲兒, 還真喘上了?”
“照你這么說,真要算公道的, 那十畝地當(dāng)初是八錦叔爺買的, 你現(xiàn)在村學(xué)也不辦了, 是不是該還給人家?木頭他們是八錦叔爺直系后人, 繼承他的地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你也好意思用這詞兒?”
村長被兜頭一頓噴, 還真想了想,自己都覺得二大爺說的不無道理,頓時就心虛下來,重新說道:“那便……五百文,一個月五百文總行?”
話音落下,邊上在一旁干活的村民看村長眼神都不對了,五百文還不多。看彘L得飄到什么地步了?這是成心不想讓人一家落腳啊。
早先給華家把馬車趕進村的三樹家媳婦也來幫忙,她嘀咕說:“真要銀子的話,一百文都頂天了,這么個小破屋,村長也不害臊!
邊上的大嬸笑出聲,“他就是成心的,跟銀子沒關(guān)系,就不想讓人住下了。”
二大爺這下是真把鞋子給脫下來了,他也不打罵村長,提著鞋子就要出門,說:“我去找狗蛋說理去!
狗蛋是村長他爹,他爹有個叫文貴的大名兒,早先也是童生出身,只是考了半輩子也考不上秀才,才無奈回了老家種田,他在二大爺?shù)耐扑]下當(dāng)了村長,老了時候再把村長傳給自己兒子,這整個村里也只有二大爺敢喊他小名狗蛋。
狗蛋他兒子·村長臉都綠了,忙喊住了二大爺,“要不您說該多少錢?”
二大爺把鞋子都丟過去了,砸他身上,“還多少錢?你這村長是當(dāng)?shù)勉@錢眼兒里去了,還是怎么的?成心刁難人?要我說你讓鄉(xiāng)親們評評道理,看我二爺是仗著年紀(jì)大欺負(fù)人還是講道理的!”
在場村民紛紛說:“二爺您說!”
“我問你,這原先村學(xué)那十畝地是不是八錦叔爺買的?”
村長點點頭,村民也點頭。
二大爺又說:“這屋子是花了村學(xué)那十畝地產(chǎn)出掙來的銀子買的材料,請的鄉(xiāng)親們出力才蓋起來的,而木頭他們一家是八錦叔爺?shù)暮笕,你們說這租金能收不?再良心些的,你村學(xué)既然不辦了,干脆把地和屋子都還給人家得了!
村民也都還淳樸,認(rèn)真想了想,覺得應(yīng)該,是這么個道理啊,人家先人的東西雖說給了村學(xué),但你村學(xué)都不辦了,現(xiàn)在人家后人上門來,還給人家也有理可循。
還是有人小聲問:“二大爺,村長,這村學(xué)真不辦了?娃娃們以后都不識字咋辦?”
村長臉徹底繃不住了。怕這十畝地也沒了,忙說:“辦,當(dāng)然要辦!不能讓娃娃們不識字,以后沒出息的人。”
二大爺?shù)伤谎,懶得說這混賬無賴。
到底這么多人看著,村長這屋子租金也不好意思收了,只得同意免了這租金。
二大爺趁機說:“既然你這村學(xué)還要繼續(xù)辦下去,不把地給人家,那這屋子就送他們吧,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再說這破地兒本來就沒人住!
村長本來就要免費批地給華家人,聽到這里,干脆說:“行,那地兒就算這一塊了,不用再另外批!彼睦镄∷惚P打得啪啪響,反正這邊的地兒沒人要沒人住,不批白不批,批了也白批,不用浪費良田,是筆好買賣。
二大爺人老成精,能不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還是看向木頭,看他們什么意見?
虞憐聽到這邊扯了扯公爹的袖子,小聲說:“爹,我覺得這邊可以,只是這塊地太小了,我們得把臨河這邊整塊地拿下來,到時候建個自家的莊園,把那些地鏟一鏟,翻一翻,也能做良田,這邊有河水,不但生活方便,還方便澆田,這挺好的!
華詹當(dāng)慣了有權(quán)有勢的侯爺,經(jīng)手的考慮的無一不是朝廷大勢,天下之事,還真沒什么處理這種鄉(xiāng)間田野雞毛蒜皮之事的經(jīng)驗,他對這些也沒多感興趣,只是關(guān)系到一家老小日后的生活,他愿意花這個心思去好好想,去跟村長這種大壞沒有小心思一堆惡心人的小人物去打交道。
這會兒聽了兒媳的話,也看向親娘,老太太點點頭,他便皺著眉說:“這屋子我們租也行,一月一百文,麻煩您另外村里頭好一點的位置給批一塊地,我們一家老弱婦幼,我身體還未康復(fù),長期住在這邊還是太偏僻了些,若真有野豬下來,我們也應(yīng)付不了!
他天生生得一張正直英俊的臉,那臉板起來皺著眉的樣子給人感覺像那么回事,他就是在說實話,他就是嫌棄這里。
村長本來還在算計是不是白給一座屋子虧了,一聽這話,忙說:“村里都沒什么地兒了,這邊哪里不好?而且這屋子是現(xiàn)成的,你們也不用費錢再另起,馬上就能住了!
華詹:“還是住村中安全些!
虞憐不失時機地說:“爹,還有先祖給村學(xué)的地能不能也要回來啊,畢竟我們現(xiàn)在困難……”
村長一聽,眉毛都要炸了,“這不可能,當(dāng)年是說好了給村學(xué)的,這村學(xué)我馬上又要辦起來,把先生請回來又要花錢。”
二大爺幫腔說:“那你就劃一塊好地給人家,就一間破屋算怎么回事兒?”
虞憐這時才說:“爹,辦村學(xué)是正當(dāng)事,我們犧牲點,讓娃娃們念書識字將來有機會科考掙前程這沒什么,要不就讓村長把臨河這片的地兒給我們多劃拉一些?我們一家八口人來這邊,沒地沒屋,總不能坐吃山空?這邊地雖然偏僻些,我們勤快些開墾了也能種上點什么自給自足,好歹不會餓死!
這一通話說得村民還挺感動挺不好意思的,剛才因為二大爺讓村長劃一塊村中的好地,他們都沒吭聲幫腔,是因為村里良田好地是有限的,多劃走一塊就代表他們將來少一塊,這才沒吭聲,但人家卻為了大義鼎然只為了村里娃娃著想,如此一來,卻顯得他們不夠大氣,太小人之心了。
所以這下在場的大嬸子小媳婦都紛紛開口幫忙說話,讓村長趕緊答應(yīng)下來,“人家都不要那十畝地了,一心為著咱村里的小娃娃想,村長我們可不能做這種忘恩負(fù)義的人,趕緊把地劃給人家!
“是啊,痛快點!這地這么偏,劃給人家怎么了,又不虧你!
村長礙于在場村民和二大爺?shù)膲毫,只好捏著鼻子答?yīng)下來,但細(xì)細(xì)想來確實不虧,村學(xué)重新辦起來,人家也不計較這十畝地的事了,再把這偏僻的地兒多劃一點給他們,也能堵上二大爺?shù)淖,省得將來總拿這說事。
村長想明白了就帶他們出來看地,一行人跟在后面一塊,當(dāng)做個見證,等劃好了在場見證的還得在契書上一塊按手印。
村長指著這座屋方圓一百米說:“這這片兒吧,這片總夠了?”
村民們給了村長一個鄙視的眼神,說他是鐵公雞都侮辱了鐵公雞,方圓百米夠種個啥啊?
華詹嘆了口氣,搖搖頭。
村長咬咬牙:“再加一倍。”
華詹沒說話,問兒媳說:“咱家現(xiàn)在你掌家,兒媳你來說,爹聽你的!
虞憐便走了出來,村民們才發(fā)現(xiàn),這八錦叔爺家原來是這個漂亮得像仙子的年輕女子做主的,本來之前不了解還以為是華家的女兒,沒想到是人家的兒媳,那兒子呢?怎么沒瞧見兒子?
村民們不了解華家的事看得一頭霧水,虞憐已經(jīng)說開了。
她指著這條河的上游和中游部分,直言道:“我要這一片!
那座屋是在山腳下的平坡上,再屋前便貫穿了一條小河,沿著河流向下,這一段前后都有一大片土地,在虞憐看來,這片土地只要有水就是寶地,到時候興許連別的田地都不用買了,只要把這地適度開墾一些出來,種上莊稼瓜果蔬菜就能足夠自給自足。
新房子也能建在這邊,比去村里面跟別家擠來得強。
村長指著她,手指都哆嗦了,“這么多?不可能!”
“再說你指的那片地還有別人家的房子,你也不能把人家房子給推倒了啊。”
虞憐說:“這屋子我聽二大爺說都是不住了的,既然如此,到時候該多少錢我們愿意賠!
正好有一間是三樹家的老屋,本來這屋放這就基本廢了,沒人會來住,再說搬到村中之后,已經(jīng)另外起了房子,這屋就空著了,丁點用處沒有,一聽這話,三樹媳婦立馬說:“行,我們家的房子愿意給你推倒,看著給點就行!
如此一來,又關(guān)乎到了在這片有房子的人家,這里連同給華家這間屋總共是五間,也就是有四戶人家可以得到賠償,雖然另外三戶沒在這里,但從三樹媳婦的反應(yīng)可以看出來,人家樂意著呢,到時候又是一番折騰。
村長頭都大了,他按按太陽穴,皺著眉頭來回踱步數(shù)次,到底是不想一口氣答應(yīng)下來,他肉疼,就推脫說:“容我回去思索一晚上,明天再說!
村長是說明天再說,可當(dāng)天晚上三樹媳婦回去宣傳了一波,村里其他人家也知道這事了,別的人家還好,畢竟事不關(guān)己,再說人家也不要村里面的好地,就那偏遠(yuǎn)的山腳下的地兒給人家也沒什么,就沒一個出來反對的。
倒是村里在河邊有屋子的四戶人家當(dāng)天晚上組團去了一趟村長家,千勸萬求讓村長一定得同意下來。
他們是說得好聽,說人家是八錦叔爺?shù)暮笕耍思蚁热藢Υ謇锊槐,是有大恩的,也是村里的驕傲,照顧著人家一點這沒什么,不就劃一塊地?人家都不管你要十畝良田你給塊地怎么了?
村長自己算了下,感覺那片地興許還不止十畝,那是獅子大開口啊。
“地再大又如何?能比得上十畝現(xiàn)成的良田?那片長滿了荒草樹木哪怕要開墾種莊稼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得費好大功夫,還得請人干活才行,不然憑他們家從京城那樣的地方出來的,能干得動這種活兒?村長你真不虧,你就快點批了吧!
村長讓氣了個好歹,等這些人走后,他啐了一口,分明是為了點人家賠償?shù)男″X,就著急慌忙地來勸他,話說得好聽,全把他當(dāng)壞人,還不是為了自己?!
村長他爹華文貴把兒子叫到跟前說:“你別鬧得過了,回頭二大爺又來找爹算賬,既然不過分就批了,否則人道你小氣又忘恩,將來你這個村長如何在村里立足?”
村長點點頭說知道了,卻是扭頭跑去找兩個族老商量。
族老卻關(guān)門謝客沒理會他。村長氣壞了,把這事拖了兩天實在拖不過去了才答應(yīng)下來,只是這地兒雖歸屬村里,給官府的登記是屬于荒地,但凡荒地只要村里出了證明村民自己開墾便不要銀子買賣,但也是仍需要上繳一筆稅費,這筆錢就要華家自己去交。
村長還出了個難題,他說這塊地給官府登記是一整塊的,若是要拿就要全部拿去,所以剩下的十畝地以外的面積,需要虞憐全部花錢買下來,雖然單畝價格不貴,但總得加起來仍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再加上稅費等……
村長扔下這么一手,本來以為這樣一說能把他們嚇退,沒想到那邊回去商量了下,卻同意了下來,只是要求簽了田地契書后,村長還得另外給他們簽一份保證書,要求他保證以后上邑村必須將他們當(dāng)成上邑村的一份子,不得有排他之舉,也要保證無論他們用那塊地做什么,村里都不能干涉。
村長看完這份保證書感覺被內(nèi)涵了,他覺得這保證書就是在防著他的,但因為有銀子收,就臭著臉簽了。
“四戶人家每戶賠償二兩銀子,總共八兩銀子,另外買地加田地稅總共九十八兩八百六十文,一手交錢一手交契書!
虞憐笑道:“明兒去了官府登記,那邊蓋了章就給您銀子!
村長伸出的手尷尬放下,氣得背著手就走人。他邊上另外四個人,卻高高興興從虞憐那各自拿到了二兩銀子,這四個大嬸子小媳婦拿到銀子就感覺是天上掉下來的,白來的,一座棄之無用的爛屋子能換來二兩銀子,這是多好的事?今年過年過節(jié)能切上點豬肉加餐了。
翌日,華詹在三樹和二大爺孫子的陪同下,駕著馬車和村長去縣衙門把田地登記了,稅交了,官府章蓋下去,這地就成了華家的了。
華詹拿著契書發(fā)了會兒呆,他本來不在意這種小農(nóng)小事,鄉(xiāng)野間的雞毛蒜皮,從前侯府財產(chǎn)田地莊園不計其數(shù),他也未曾在意過一分,何況一塊鄉(xiāng)間貧地?
只是不知為何,在這一刻,他心里產(chǎn)生了一種踏實感和復(fù)雜的真實感,他們?nèi)A家是真的從東元侯府變成了鄉(xiāng)野間的平民小家,而手上這份代表著田產(chǎn)所有權(quán)的契書也是他們家在這里的立足之本,將來的生存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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