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眠:“……”
很好,蓄意找茬的計謀被拆穿了。
皇帝也不惱,撂下紙卷,很輕地將手搭在漸眠肩上。
他時常在笑,笑的清雋柔和,平易近人,只是漸眠很難從他那雙眼睛里看出太多別的情緒來。
皇帝此人,絕不簡單。
漸眠暗自思忖,若他真是個千年老狐貍,又怎會養(yǎng)虎為患,放任川齊的鐵騎踏平雪封,自己也落得個死無全尸的下場。
“小明月,何時同耶耶如此生分,恩?”落下的尾音意味不明,他懲罰性地捏了捏漸眠的耳朵。
圓潤透白的耳珠頓時泛濫一片粉艷。
思緒回籠,漸眠僵硬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他懶洋洋地,并不正面回應(yīng):“耶耶政務(wù)繁忙,若是因兒臣耽誤國事,明月未免心生惶恐!
明著趕人的,這還是第一個。
就連定在一旁充當(dāng)木頭人的沈仰都不由將目光落在漸眠身上。
眼神復(fù)雜。
當(dāng)啷一聲。
小婢女手捧的漆盒摔落在地。
氣氛一時凝滯。
小福子率先站出來,指桑罵槐地:“你個不著心的蠢東西,若是因此驚擾圣儀,千百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滾,趕緊給我拉下去——”
誰都知道,如今的圣人不過是個被架空政權(quán)的花架子,什么國事政務(wù),平日里便是連個折子都摸不到邊。
太子如此言行,與踩在圣人的尊嚴上唾罵有何分別。
小福子將婢子遣散,連滾帶爬地撲到圣人面前,那張白面饅頭一樣的胖臉滑稽地顫動:“圣,圣人,那婢子年幼,老子娘又去的早,如此才失了教養(yǎng)。”
他咽了咽口水,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滑,砰地一聲,小福子的腦袋實實在在地磕在青石地板上:“還望圣人,垂憐。”
宮里誰人不知,小殿下幼年失母,又性格乖戾;实燮鹣缺鞠雽⑺偷狡渌鷭逄幗甜B(yǎng),只是漸眠性子實在與眾不同,從小到大,也只這么一個小福子自他落草便相伴身側(cè)。
感情深厚,自不可與旁人相提并論。
皇帝不知聽沒聽出言外之意,聲音淡淡,聽不出什么分明:“明月,你這宮里的奴才,是該好好管教了!
小福子抖了抖唇,顫聲:“奴才御下失儀,實在罪該--”
“這長秋殿,何時有你們說話的份了?”漸眠彎了彎眼睫,打斷小福子的話,眼神冷的滲人:“都給孤滾!
小福子還欲再言,卻被漸眠一腳踹中心口。
力道不大,為的什么卻心知肚明。
小福子紅著眼眶,跪伏在地。
漸眠: “還不快給孤滾出去!
小福子攥了攥拳,咬牙離去。
闔宮上下被遣散,偌大長秋殿岑寂冷清。
漸眠走到皇帝面前,輕輕地喚了一聲:“耶耶。”
長秋殿的地板是很冰,漸眠的膝蓋跪下去時都瑟縮一瞬,他垂眸,撲簌簌的眼睫顫著,多情又溫柔。
實在很能唬人。
貍貓收起鋒利爪牙,乖順又臣服地依附在主人身邊,任誰都不能狠下心來責(zé)罰。
“小明月!被实劢K于開口,指尖挑起漸眠尖尖下巴。
他聲音很冷,冷的搓冰,治的卻不是漸眠御前失語:“這是怎么回事?”
漸眠看不到,稍稍歪頭,自那段白皙長頸下,大片疊加蜿蜒的青紫。
不諳世事的少女看了都要臉紅。
而沈仰,一眼就能看出那絕非女人的力度能夠留下的痕跡。
第16章 管教
沈仰想起,他其實已經(jīng)很久沒有單獨跟漸眠說過話了。
這些時日,漸眠好像變了許多。
心頭泛起的陌生酸意蠶食著沈仰的心臟,他垂眼,目光落在漸眠潮濕的眉眼。
撞進那片氤氳的深海。
他抬手,指尖落在自己的側(cè)頸,中衣被輕輕撫開,他笑了笑,天真的像不諳世事的孩子,脫口而出卻又如此老練:“喔,耶耶說這個。”
漸眠臉上露出饜足神情:“昨夜一只偷跑進來的貓兒罷了!
他臉上的那種大家都懂的神情太過張揚。也是,皇家的孩子本也就比尋常人家知事要早,漸眠這個年紀,身邊也早已配了教習(xí)宮女,這實在再正常不過了。
沈仰想到這些,再看向漸眠時,臉上的神情便很好的收斂起來。
皇帝勾了勾手,捏起漸眠的下巴,力道之大讓漸眠覺得骨頭都滯澀。
“明月真不乖。”
轟。
白日驚雷落下,照亮皇帝臉上的神情。
那是所有物被拱手讓人的陰鷙和不爽。
他在生氣。
漸眠怔了怔。
一個父親,對兒子超出了分外的關(guān)心。漸眠甚至都要懷疑皇帝也被換了芯子。
只是好在這種僵局沒有持續(xù)太久,外頭內(nèi)侍來請,說是右相求見。
皇帝驀然松開鉗制的手,好似又退回那具溫雅病弱的殼子:“告訴齊雍,孤今日身子不適,讓他改日再來!
“皇上……”小太監(jiān)表情為難,跪在皇帝腳邊,聲音很輕:“為的是宮外安置營的事,右相說今日無論多晚,必要等到皇上。”
皇帝臉上驀然露出那種平日里常見的猶豫,他嘆了口氣:“起駕吧!
這是一個傀儡皇帝最尋常的表現(xiàn),所有人都習(xí)以為常,只有漸眠,看出皇帝眼中毫無波瀾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