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正中央是一張病床,病床上拱起一個單薄的鼓包,上方是一張同樣慘白的布。
帶路祁言來的人打開門,輕聲說了句:“請節(jié)哀!
路祁言緩緩走進了這間過分空蕩的房間。
這里除了他的腳步聲,幾乎沒有其他聲音,路祁言覺得剛才消退下去一點的耳鳴又一次席卷而來了。
三米。
兩米。
一米。
他和中間那張病床的距離一點點縮近。
白布蓋的并不算很嚴密,有一只白皙細瘦的手從邊緣的縫隙中露了出來。
路祁言走過去,輕輕蹲下來,將那只手握在了掌心之中。
他的手心滾燙,但掌心中的那只手卻無比冰冷。
路祁言記得郁舟身體不好,夏天也有時候會手腳冰涼。
但現(xiàn)在……那只手卻冷到幾乎失去了所有能被感知到的溫度。
路祁言幾乎是瞬間紅了眼眶,嗓子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樣,疼到如同被火燎。
好一會兒,他才動了一下手指,輕聲叫:“舟舟?”
他的聲音回蕩在這一方小小的空間中,除了回音之外,得不到任何別的回答。
路祁言用他能用的最溫柔的力度扣住了對方熟悉的手,半晌,將額頭貼到了那只手上。
眼中似乎有水汽在積聚,但他沒有眼淚,好一陣兒才能從喉間擠出一句話:“你理理我,好不好?”
掌中那只屬于少年的手一動不動。
“我給你做了早餐,說好了要和你一起吃的,現(xiàn)在早餐都涼了!
依舊沒有任何回答。
路祁言失了力氣,嗓間涌上來一股血氣,跪在了地上。
他將郁舟的手抓緊了一點,越來越用力,就好像只要不放手,一切就可以回到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的樣子。
他就這樣,伏在床邊一動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路祁言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待了多久。
直到有人走到了他的身邊,小心翼翼地通知:“您好,探看時間已經(jīng)過了,節(jié)哀順變。這里還有一份文件需要您作為關(guān)系人簽字,后續(xù)事宜也需要您的安排!
路祁言終于抬起了頭,松開了郁舟的手。
那人看到路祁言的臉,愣了一下。
一般來說,不管是親屬還是關(guān)系人,見去世的人最后一面時都會悲痛欲絕。
但是面前俊美的男人卻既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哭過的痕跡,看起來甚至有些冷靜。
……不,也不是很冷靜。
看起來有些可怕,像是被掏空了靈魂一般,面無表情。
“我會簽字的!甭菲钛詫⒂糁鄣氖州p輕放進了蓋在上方的慘白布料中,再把最后一點縫隙掖好。
三天后,路祁言舉辦了一場葬禮。
第180章 那些夏天(16)
郁舟沒有家人,能通知的頂多也就是朋友和當初孤兒院的長輩們。
路祁言沒有告訴太多人,僅僅是把關(guān)系最好的朋友通知到位。
去墓園時,天下起了雨。
雨不大,降溫帶來的寒意卻徹骨,路祁言沒帶傘,靜靜地站在墓碑前的一小塊土地上,垂眸看著郁舟的照片。
雨把他的一身黑衣打濕,顏色更如同浸了墨一般沉重。
徐晗和楊飛是同時到的,兩個人都不敢哭出聲,只能死咬著唇,眼淚洶涌而下。
“我前天還在想……為什么舟舟不回我的消息,”徐晗把花放下后再也忍不住,哽咽到差點說不出話,伏在楊飛肩膀上崩潰大哭,“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事……”
楊飛用紙巾摁著眼睛,沉默不語。
路祁言沒有要求任何形式的吊唁,孤兒院照顧他們長大的那些人來了又走了,徐晗和楊飛在一邊站了半天后,也被禮貌地請出去了。
徐晗一直到走也沒能停下來眼淚,又想到郁舟一定不想看到自己因為他而這么傷心,拼命捂著臉想不再哭,最后擠出了一個無比難看的表情。
他一步三回頭,看著小小的石碑一點點消失在被淚模糊的視線中。
就好像是最終的永別。
陳淮從其他市直接飛了過來,撐著黑傘走到路祁言身邊,拍了拍對方的肩。
除此之外,陳淮也不知道要怎么辦。
路祁言的郁舟的親密程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就算是說再多的話,陳淮也沒辦法保證能讓路祁言得到安慰。
他就這樣陪著站了一會兒。
路祁言不動也不說話,整個人像一座雕塑,被雨淋到濕透也渾然不覺。
良久,陳淮總算忍不住了,小聲開口:“郁舟的事情……節(jié)哀,你還好嗎?”
路祁言過了一會兒才回答:“還好!
僅僅兩個字,他的聲音啞到不像話。
陳淮心里一緊,覺得這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你難受!标惢窗褌阌滞菲钛阅莻方向斜了一下,不過其實對渾身濕透的人來說,這已經(jīng)沒什么作用了。
陳淮頓了幾秒,接著低聲道:“要是實在難過,就哭出來吧,我來的路上也哭過!
路祁言把陳淮的傘推開了,繼續(xù)淋在雨里。
他懷里捧著一大束香檳玫瑰和桔梗的花束,花瓣在雨中被洗去塵埃,只是看過去都能感受到清新和馥郁。
陳淮站到腳都快麻了,路祁言才終于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