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彥博也是心力交瘁。
王安石忍不住了,他也是效率派,最煩他們爭吵不休,又在政事堂召開會議,張斐的建議才是最佳的方案。
羈縻制度,不但收不上稅,還得給錢,如今有了公檢法和稅務(wù)司,多個人,還能多收一份稅,有什么不好的。
什么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家都愿意向你交稅換取戶籍,天可汗都沒有做到這一步,你還要什么自行車,中原很多拿著大宋戶籍的百姓,特么都不愿意交稅。
你們要是挪不開面子,那就我來做。
十幾個宰相,想不出個辦法來,還要讓大庭長在做主,這不是笑話嗎?
文彥博現(xiàn)在也很惱火,他當初就是稍微放一點風聲出去,結(jié)果朝中屋頂都快吵翻了,現(xiàn)在好了,弄得大家下不得臺。
跟他們混,是真心沒前途。
干!
理他們作甚。
最終,他們一番合計,就還是采納了張斐的建議,但比張斐說得肯定是要復雜很多。
首先,之前發(fā)放的臨時熙州戶籍,全部改為大宋戶籍。
同時規(guī)定繳足五年過稅,期間沒有任何犯罪行為,將給予一種臨時戶籍,這種戶籍可以來中原做買賣,但不能參加科考,不能入仕,最多只能擔任皇家警察,或者當兵,如果有立大功,那倒是提前給予戶籍,否則的話,必須繳足十年,才能夠得到與中原百姓一樣的大宋戶籍。
其次,就是對于熙州的規(guī)范,熙州還是要對外開放,但當?shù)毓俑仨氁o予進入熙河地區(qū)商人的書面牒文,方便公檢法執(zhí)法,同時規(guī)定,外商在熙河,也必須遵守臨時法,一視同仁,但是他們都只能止步于熙州,如果要想要進入中原,還是必須通過向當?shù)毓俑暾,而且他們還制定了相當嚴格審查制度。
比如你要來京城,熙河答應(yīng)沒有用,必須還得京城答應(yīng)。
第七百九十五章 這才是第三把火
如喪考妣。
當朝中大臣們得知政事堂最終還是采納張斐的建議,人人皆是如喪考妣,仿佛這天都已經(jīng)塌了下來。。
這第三把火到底還是讓張斐給點上了。
這都沒有擋?
到底是為什么?
而文彥博也在自我反省,事到如今,他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在瞎折騰,還弄得自己顏面盡失,可真是得不償失啊!
權(quán)力嗎?
可最終不還是政事堂來做決策嗎。
反倒是之前,如果張斐在殿上提出這些建議,那可能真是會影響到政事堂的權(quán)力。
也可見其實權(quán)力一直是在他們自己手里。
嫉妒嗎?
那也不可能,因為如果對象是張斐的話,早就已經(jīng)過了嫉妒的時候,人家二十多歲,可就是一代宗師,而這恰恰是文人最為嫉妒的東西,至于說大庭長么,文彥博早就知曉,張斐遲早是要當大庭長的,這沒啥可嫉妒的。
黨爭嗎?
爭個毛線。
如張斐所言,京城一共兩庭長,那趙抃還是保守派這邊的,其余司法官員,也都是他們的好友,而王安石那邊也沒有說給予張斐太多支持,張斐就孤家寡人一個,就是想黨爭,也沒這條件啊。
那是因為這個建議不被他認可嗎?
可最終還是以張斐的建議為基礎(chǔ),制定了這個政策,如果真的完全不被他們認可,也是不可能妥協(xié)的。
思來想去。
文彥博漸漸想明白此事的本質(zhì)。
其實就是時代變了。
以前如這種事,肯定就是雙方不斷地爭論,因為以前的權(quán)力,是比較分散的,而且大家更愿意指出對方政策的問題,而不會輕易拿出自己的政策。
因為這種事一旦出問題,責任可是不小。
但現(xiàn)在可行不通了,這權(quán)力劃分的非常清楚,你不解決那就是你的問題,沒有完美的政策,所以政事堂必須得權(quán)衡利弊,而不是挑三揀四。而且節(jié)奏,明顯在變快,有問題就得馬上想辦法解決,這更考驗宰相的決策能力。
而這恰恰是以前大宋最為欠缺的,大家還是非常習慣于那個慢節(jié)奏的政治生態(tài)。
問題也就出在這里,他們不大愿意接受這個現(xiàn)實,甚至內(nèi)心是非常抵觸的,而不是在于政策的對與錯。
他們以前的治國方案,也不太適用于當下的制度,但他們又不愿意承認這一點,導致每件事,到他們手里,就變得很擰巴。
而張斐的每個建議,其實是非常符合當下的制度,也因此觸碰到他們內(nèi)心中最為柔弱的部分。
不是嫉妒,而是因為自尊心。
就好比你非常擅長跳遠,結(jié)果不是你跳不過別人,而是大家都更愛看跑步,大家也都改跑步。
這內(nèi)心肯定是非常失落,但根據(jù)人性,不會輕易妥協(xié),肯定還希望證明,跳遠更好看。
然而,更令他們失落的還在后面,這剛剛完善戶籍制度,最高皇庭就熙州一案給予了最終判決。
認定熙州商人的這種行為,屬于無罪。
同時,最高皇庭還建議熙州官府只需廣發(fā)通告,告知那些商人,西夏如今是嚴禁與熙州貿(mào)易,如果再去西夏貿(mào)易,其中是有非常大的風險,如果你一定要去,那你就得自己負責。
若無特殊理由,不能禁止熙州商人前往西夏貿(mào)易。
只能建議,不能禁止。
政事堂瞎折騰半天,瞻前顧后,受盡屈辱,好不容易,才推出這政策,其目的還就是要限制此類行為。
要不是呂大均他們說,邊境非;靵y,他們也不會這么緊迫。
結(jié)果你小子就只花了一夜,然后就給出一個與我們政策相反的判決。
這反差真是!
你這是在成心羞辱我們嗎?
還是說,這才是你的第三把火?
關(guān)鍵,你這判得也沒有道理,怎么就不違法了?
包括富弼都有些懵逼,于是派人將張斐請到立法會來。
“大庭長,請恕老朽愚鈍,不知你這判決,是基于何種理由?”
富弼是既虛心,又好奇地問道。
文彥博、司馬光、趙抃、呂公著他們也都在場,他們也是充滿困惑地看著張斐。
張斐神情嚴肅地回答道:“回富公的話,我這是基于法制之法。”
“是嗎?”富弼問道:“愿聞其詳!
張斐道:“首先,政事堂剛剛頒布的戶籍制度,并未有明文禁止這種行為,我的判決并不違反朝廷的制度!
“這是誰說的!
文彥博立刻反駁道:“上面是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外商也必須遵守臨時法,出入熙州,亦需要牒文,雖然目前只是西夏單方面禁止與我國貿(mào)易,而我們并沒有禁止,但是身在熙州的商人,若要去西夏貿(mào)易,也是需要牒文的。
官府可以以此為由,禁止商人進入西夏貿(mào)易,而在你的判決中,卻說什么若無必要理由,是不應(yīng)阻止商人進入西夏貿(mào)易的!
他們可也是非常精明的,因為當下朝廷也沒有決定,要禁止與西夏貿(mào)易,關(guān)鍵就連文彥博也認為,不應(yīng)該禁止,西夏要禁止,那我們也禁止,那成什么了。
但現(xiàn)在是熙州商人跟西夏邊境的守軍打了起來,這很可能就會引發(fā)戰(zhàn)爭,他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
那么如何限制,就想到這牒文,我不給你通過,你再要進入,那你就是違法,如此就可以進行限制。
可是張斐的判決卻說,除非你有必要理由,比如說,對方是細作,亦或者在本土違法,等等,否則的話,就不應(yīng)阻止,在這個判決下,官府是不能輕易禁止商人進入西夏貿(mào)易,你沒有充分理由,商人就可以起訴你,這可是大庭長說得。
你這不是專門跟我們反著來嗎?
張斐道:“我方才已經(jīng)說過,這是因為法制之法的理念。眾所周知,熙州財政,完全是依靠貿(mào)易在支撐,否則的話,朝廷每年將要支付數(shù)百萬貫的財政,而西夏更是與熙州貿(mào)易大戶,換而言之,任何限制與西夏貿(mào)易的行為,都會傷害熙州百姓的利益,從而導致連累國家的財政。”
趙抃突然道:“人家呂庭長、范檢察長來信,說是由于制度和律法不完善,故而公檢法不好管理,而你之前可也是這么說的,朝廷剛剛完善這方面的制度,而你這個判決難道不會又使得熙州皇庭無所適從嗎?”
“不會!
張斐搖搖頭道:“其實不管是禁止,還是允許,都是可以的,只是要朝廷給出一句明言,那就很好管理,就比如說現(xiàn)在,熙州皇庭完全不需要在意,那些商人與西夏貿(mào)易。
官府都已經(jīng)給出建議,那邊很危險,如果你要去,你就自己負責,這已經(jīng)是做到仁至義盡!
趙抃道:“可是呂庭長在訴狀上面,也提到過,正是因為無法管制,而西夏又是禁止貿(mào)易,導致西夏邊境士兵,經(jīng)常與熙州商人發(fā)生沖突,以至于邊境一片混亂!
張斐道:“制造的混亂的是西夏,而不是熙州的商人,他們只是想去做買賣,這是他們的生計,但由于西夏禁止,導致他們求生之路變得充滿兇險,于是他們雇人保護自己的買賣,雖然混亂,但錯不在熙州的商人。恰恰相反,是他們在努力維持熙州的繁榮,而我們應(yīng)該給予鼓勵!
這樣也行?
但仔細一想,好像也是這么回事,主要是因為熙州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完全是依靠貿(mào)易,光憑農(nóng)業(yè)根本養(yǎng)不活那么多人。
如果是從熙州本土利益出發(fā),那確實是不應(yīng)該阻止。
司馬光是直截了當?shù)溃骸暗沁@么下去,可能會引發(fā)與西夏的戰(zhàn)爭,到時熙州只會生靈涂炭,這怎么算是在維護熙州利益!
富弼、呂公著他們也都紛紛點頭。
這其實是他們最為擔憂的事情,目前國內(nèi)欣欣向榮,誰想在這時候打仗。
張斐反問道:“如果西夏要求我朝每年給四百萬貫歲幣,如果不給他就開戰(zhàn),司馬學士認為應(yīng)該答應(yīng)嗎?”
司馬光道:“這當然不應(yīng)答應(yīng)。”
“這就是了。”
張斐道:“防止戰(zhàn)爭的手段,不應(yīng)是懼怕戰(zhàn)爭。此事錯不在我們,而是在西夏,是他們先挑起事端的,他們毫無理由的單方面禁止與我朝貿(mào)易,這對熙州造成重大的損失,而我們已經(jīng)是非?酥,到底官府并未介入,這是熙州商人自己的選擇。
如果他們因此就對我朝開戰(zhàn),那我們就是打個噴嚏,他們都有可能會對我們開戰(zhàn),這不是止戰(zhàn)的辦法。
我們皇庭是必須要維護國家和百姓的權(quán)益,熙州百姓有求生的權(quán)力,我反對任何一切,寧可困死自己百姓,也要向?qū)Ψ酵讌f(xié)的政策!
司馬光皺眉道:“誰說要困死自己的百姓,我的意思是要以大局著想,如今可不是對西夏作戰(zhàn)的好時機!
張斐道:“首先,我并沒有說要與西夏開戰(zhàn),司馬學士方才也是說西夏可能發(fā)動戰(zhàn)爭。其次,不知司馬學士有何應(yīng)對之策,既能維護熙州的利益,同時又能夠確保不與西夏沖突。”
司馬光問道:“難道不與西夏貿(mào)易,熙州就會困死不成!
張斐道:“不與西夏貿(mào)易,是會傷害熙州許多商人的利益,此外,司馬學士能夠確保,如果我們做出妥協(xié),唃廝啰那些吐蕃部族,就不會效仿嗎?
如這種關(guān)乎生存利益,我們是不能有絲毫讓步,一旦退讓,對方一定會得寸進尺,相反如果我們有所堅守,他們反而會忌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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