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目前是沒有答案的。
而張斐針對這個問題的解釋,確實令人眼前一亮。
仁政到底是恩賜,還是制度?
對于皇帝而言,看上去,恩賜顯然更能伸張皇權(quán),我可以善待百姓,我也可以不善待,這多么爽。但經(jīng)過張斐這么一番解釋,這又是屬于皇帝的權(quán)益,那就應(yīng)該得到保障,這就是需要制度。
張斐這番話,就是說儒家思想將仁政視為皇帝的一種恩賜,是儒家之法的一大弊端。
張斐又繼續(xù)言道:“而法制之法的理念就是保障所有人的基本權(quán)益,其實就是維護君主和國家的利益,那么在這個基礎(chǔ)上,你還能幫助皇帝達(dá)到目的,那就不是奸臣,而是能臣,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
反之,意圖破壞律法和制度去完成的,那就是奸臣,史書已經(jīng)證明這一點,奸臣往往滿足皇帝,從而導(dǎo)致皇帝丟了天下。而法制之法會讓這些奸臣無所遁形,且不用付出亡國的代價,去證明他是忠還是奸。
關(guān)鍵皇帝也能夠得到一個非常準(zhǔn)確的回饋,而不會受到奸臣蒙蔽,能與不能,只是能力的問題,而無關(guān)忠奸。”
趙頊微微露出一絲微笑,對于這個解釋,非常心動,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反而可以放開手腳去干。
“說得好啊!”
司馬光突然開口,然后馬上看了眼王安石。
激怒王安石,司馬光也是專業(yè)得。
王安石當(dāng)即是惱羞成怒,你看我作甚,我分明是屬于第一種大臣,只是我還未證明而已。
張斐權(quán)當(dāng)沒有看見,自顧說道:“這個判例對于國家而言,顯然是利大于弊,不但會有效地幫助君主勵精圖治,同時還能讓元學(xué)士這種能臣,大放異彩。更為關(guān)鍵的是,還能使得國家變得更加富強。”
一直沉默的趙頊問道:“張庭長此話怎講?”
態(tài)度明確,我的目的就是要讓國家富強,你們做不到,就別怪我信這小子。
張斐解釋道:“這就還得從司馬學(xué)士的那句話說起,天地所生財貨百物,止有此數(shù),不在民間,則在公家!官家認(rèn)為可是在理?”
這個問題問得好,司馬光默默為張斐點贊,偷偷看向趙頊。
趙頊遲疑了下,點頭道:“有一定的道理!
張斐又問道:“王學(xué)士所言,富其家者資之國,富其國者資之天下,欲富天下,則資之天地。結(jié)論就是,民不加賦而國用饒。官家認(rèn)為此話是否有理?”
趙頊點點頭道:“也有一定的道理!
張斐笑道:“若是二者選其一,估計就是魚與熊掌!
趙頊用力點點頭,你知道朕心里的苦。
張斐道:“但是法制之法,能夠使得二者兼得。”
趙頊驚奇道:“此話當(dāng)真?”
司馬光和王安石也都好奇地看著張斐。
法制之法與這兩句話有何關(guān)系?
張斐解釋道:“司馬學(xué)士的這一番話,在我看來,是說的現(xiàn)在,而非是未來。一個國家的財富增減,不是說一日就能翻天覆地,在這一刻,就是‘止有此數(shù)’,那當(dāng)然是不在公家,就在民間。”
這弄得司馬光這個原創(chuàng)都愣住了,我是這么個意思嗎?
可見他沒有見識過互聯(lián)網(wǎng),你想表達(dá)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多人是怎么理解的。
張斐又道:“法制之法恰恰是保障這一句話,也就是保障公家和民間的基本權(quán)益。”
趙頊點點頭,“此話在理。
司馬光說這句話,就防著官府收刮民間財富,法制之法的確是能夠保障。
張斐道:“而王學(xué)士的那番話,也沒有錯,只不過說得是將來,而非是現(xiàn)在,這是需要時日的,而法制之法恰恰也保障了這一番話,可以給予他時日去證明,能否做到民不加賦而國用饒,因為法制之法確保新政不能隨意加賦,而這個判例就是最好的證明!
王安石聽得都樂了,“這臭小子還真是能說啊!
一身酸味的蘇軾也是頻頻點頭,他與蘇轍對這一點是非常認(rèn)同,這也是他們加入公檢法的原因,他們反對王安石,就是認(rèn)為王安石在說謊,他就做不到條例所規(guī)定的的,搞了半天,肯定還是變著法要去剝削百姓,將民間財富,全部搬到公家去。
公檢法恰恰就是阻止王安石這么干,迫使王安石必須是“資之天地,富天下”,民不加賦而國用饒。
張斐道:“這普通人都尚且希望越過越好,皇帝當(dāng)然也希望國家變得越發(fā)富強,此乃人性也,也是皇帝的天命所在!
趙頊?zhǔn)切χ秉c頭,“妙。∶畎。埻ラL這一番話,還真是幫朕解惑了!
“官家過獎了!
張斐拱手一禮,又道:“可見法制之法是既可以保障當(dāng)下公家和民間的財富處于平衡,又可以滿足皇帝對于未來的憧憬,大膽用人。
尤其是這個判例,是能夠?qū)⒂构偌槌紦踉陂T前,因為投機取巧的機會變少了,讓他們不能隨意盤剝百姓,蒙蔽圣上,讓能臣在皇帝前面,盡顯本事。
從這一點來看,法制之法并非是要損害所有官員的權(quán)益,而是損害庸官的權(quán)益,但同時又捍衛(wèi)正直、有才干官員的權(quán)益!
這一番話下來,場內(nèi)是一片寂靜。
誰反對,誰是庸官?
你他媽真會說啊!
革新派那邊,如王安石、曾布這些能臣干吏,都覺得聽著好像還不錯,這不就是我們革新派的理念嗎。
搞笑的是,保守派的官員也都認(rèn)為,這不也是我們的理念嗎?保障民間財富不流入公家。
然而,大多數(shù)反對派則是抑郁了,你們這么搞,就有些過分了呀!
我們是被賣了嗎?
豈有此理!
“由此可見!
張斐突然回到桌前,“我在河中府的判決,是徹底貫徹法制之法的理念,也絕非是特例,或者說因人而異,即便是最惡劣得情況下,只要堅持法制之法的理念,依然能夠保障各方的基本權(quán)益。故此,我非常希望立法會通過我的判例!
正聽得入迷的富弼,突然抬起頭來,看向張斐,小子,不對呀!你說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壓力全在我身上了。
這時,張斐剛好看向富弼,“富公,我說完了。”
富弼從他眼中,看到一絲報復(fù)的目光,暗罵,這個小珥筆,真是睚眥必報。
第六百五十四章 自食其果
為什么張斐這么敢說,就是因為他也就是說說而已,這里是立法會,又不是皇庭,他可沒有河中府那種權(quán)威,能夠一槌定乾坤,所以不管他說得是多么糟糕,還是多么好,最終決定權(quán)是在立法會。
這壓力全在立法會頭上。
但這不就是富弼安排張斐去檢察院的初衷嗎。
在京城,你的權(quán)威和資歷不足以服眾,你的判決,必然會得到很多質(zhì)疑,故此檢察院更適合你,真正的權(quán)力,應(yīng)該回歸立法會。
正所謂權(quán)力有多大,這責(zé)任就有多大。
接下來可就是考驗立法會的時候。
此時富弼顧不得頭疼,來到趙頊面前,詢問道:“官家可有要說的?”
趙頊搖搖頭道:“張庭長的這番解釋,朕一時也未能完全領(lǐng)悟,若是立法會有結(jié)果,富公可要來跟朕好好解釋一番!
言下之意,這個鍋,朕可不想背,你們自己看著辦。
富弼只能拱手道:“老臣領(lǐng)命。”
趙頊站起身來,“朕就先回宮了!
“老臣恭送官家!
趙頊立刻起身離去。
大臣們紛紛注視著趙頊,希望從他的背影悟到一點點圣意。
等到趙頊離開后,富弼便宣布今日立法會到此結(jié)束。
當(dāng)然,立法會不可能只開一天,是要一直開到過年前的,有很多問題是要討論的,只不過今日是張斐的專場。
趙頊一走,這場內(nèi)就立刻形成兩個大團體。
這革新派就圍著王安石,而保守派則是圍著司馬光。
個個臉上都是憂心忡忡。
因為張斐的這一番理論,可是觸碰到所有人的利益,都不僅僅是冗官的問題,還有平時,想要多收一點錢上來,可能都不行,那這官當(dāng)著還有什么意思。
“司馬學(xué)士,張三此番言論,可是非常危險的,不可輕易嘗試啊!
“他說得是有道理,但是也會因此得罪很多人!
“那小子就只管說,可得罪人的卻是我們,可真是太狡猾了。”
言而總之,總而言之,這人情世故,是在所難免,這個判例會令公檢法如履薄冰,必然會使得更多人反對公檢法的。
“那若是萬不得已呢?”
面對眾人地勸阻,司馬光突然反問一句。
萬不得已?
眾人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嚴(yán)重的問題。
司馬光目光一掃,道:“這青州的情況,諸位都清楚是怎么回事,是他們將我們逼到這份上的,難道我們要低頭認(rèn)輸嗎?”
此話一出,眾人恍然大悟,哎呦!這不就是青州問題的解決之法嗎。
如劉述等核心保守派,立刻要求讓青州官府直接債務(wù)重組。
不錯,這都是他們逼得。
而且,你不這么做,公檢法在青州必然是進退兩難。
如今青州的情況已經(jīng)是非常嚴(yán)峻,在呂惠卿的他們操作下,官府是拆東墻,補西墻,反而變得債臺高筑,如果不債務(wù)重組,亦或者朝廷不救,公檢法肯定玩完,進退都是死路一條。
但朝廷是不可能救的,即便皇帝愿意,司馬光也不會愿意,因為只要朝廷出手,那青州之亂就全得算在公檢法頭上,范純?nèi)仕麄兊氖送径紩媾R很大的打擊,司馬光也不可能讓范純?nèi)仕麄兂袚?dān)。
唯有債務(wù)重組,推倒重來,才能控制住局勢,避免公檢法毀于一旦,而且能夠減輕官府的負(fù)擔(dān),使得未來財政增加,做到反敗為勝。
更為關(guān)鍵的是,這債務(wù)重組,最受傷的是那官府官員,因為主要冗官就是集中在官府,畢竟公檢法才剛剛建設(shè),也不可能出現(xiàn)冗官。這搞鬼也是他們,那么債務(wù)重組,不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讓他們自食其果嗎。
這想想都爽,雖然也會觸及到他們的利益,但如果失敗,他們面臨的后果會更加嚴(yán)重。
黨爭已經(jīng)到這種地步,是決不能心慈手軟,先活著再說。
保守派紛紛支持張斐的這番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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