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張斐卻做到了。

  竅門就是寅吃卯糧，發(fā)布鹽債、鹽鈔。

  范純?nèi)史浅Ｇ宄�，他也想寅吃卯糧，但青州那點點海鹽規(guī)模，自給自足都夠嗆，是發(fā)不了鹽債的。

  故此，他是建議裁官，只要能夠縮減明年的開支，就能夠寅吃卯糧，而且對于這宋朝而言，意義將是深遠的。

  但是問題就在于，這塊蛋糕，誰敢動？

  張斐在河中府也只是裁軍，他甚至都不敢動官員的特權(quán)，他揚言不清算舊賬，其實就是不追究官員的責(zé)任，那些責(zé)任全部算在官府頭上。

  當(dāng)然，這也是為元絳改革送助攻，如果是人的問題，那把人弄走就行，只要證明是制度問題，才有改革的理由，那些官員心里也清楚，不是制度問題，就肯定是我的問題，逼得他們必須支持元絳。

  文彥博、呂公著、司馬光他們都認為，目前還不具備裁官的基礎(chǔ)。

  誰要裁官，那就是與所有官員為敵，那邊革新派正在收攏人心，你這時候這么做，可真是給對方送上大禮。

  可不這么做，范純?nèi)示蜔o法遵循張斐的判例，那些案子都沒法審，那就正應(yīng)了王安石的話，公檢法沒有新政支持就是玩不轉(zhuǎn)。

  唯一的解法，就是趕緊將張斐叫回來。

  你將牌坊立得太高了一點，你的判例，別得庭長也得遵循，那只能你來解決。

  于是司馬光與富弼是分頭行事。

  司馬光加緊調(diào)派人手去青州，富弼則是去找趙頊商量，這兩三年來，河中府皇庭創(chuàng)造出上百個基于法制之法的案例，許多案例，都是存有爭議的，我這搞不定，還需要張斐親自回來解釋一番，正好張斐三年任期將滿。

  趙頊是爽快地答應(yīng)下來。

  但此事很快就傳了出去，當(dāng)日就有二十多道奏章，阻止張斐回京。

  表示張斐在河中府干得很不錯，而且公檢法還未在陜西路徹底完成建設(shè)，他的任務(wù)還未完成，過些時候再叫他回來。

  這京城的權(quán)貴想得很簡單，反正陜西路已經(jīng)讓張斐給禍害了，就別再回來禍害我們，就用那塊地圈著張斐，慢慢耗著他。

  以前那小子是個珥筆，就能弄得他們焦頭爛額，如今他已經(jīng)是庭長，他要是回來，誰都不好過啊。

  關(guān)鍵目前局勢，對他們是非常有利的。

  富弼也非常精明，他表示，不需要撤掉張斐陜西路大庭長的官職，回來只是立法會的需求，因為這些判例，一旦通過立法會，就需要全國普及，這可不是小事，不能因小失大。

  最終，趙頊還是采納了富弼的建議，下旨讓張斐先回來一趟，配合立法會的工作。

  制置二府條例司。

  “恩師，他們此番要求調(diào)張三回來，定是為了青州。”

  呂惠卿道：“聽說范純?nèi)仕麄冊谇嘀萦龅搅撕艽蟮穆闊�，�?dāng)初可是說好的，他們不能在此事上面用張三，雖然此番只是調(diào)張三回京，但是張三一旦成為汴京的大庭長，那就有權(quán)管轄青州，他們這簡直就是在作弊�！�

  王安石點點頭：“我如何不知，但是我們也已經(jīng)盡力，況且此事是富公開的口，名義上又是立法會，這我也不好拒絕，不過我相信張三還是忠于我的�！�

  呂惠卿道：“雖然張三一直忠于恩師，但他能有今日成就，都是依賴于公檢法，如果廢除公檢法，對他也毫無益處，恩師也不得不防這一點�！�

  王安石問道：“那你說該怎么辦？”

  呂惠卿道：“恩師可書信一封，讓他慢點回，我看范純?nèi)誓沁呉矆猿植涣硕嗑�，拖得越久，對我們越有利。而且，他慢點回來，也不至于讓他又夾在恩師與司馬學(xué)士之間，左右為難。”

  王安石思索一會兒，點點頭道：“好吧！這封信就由你親自來寫�！�

  “是�！�

  “不過�！�

  王安石突然若有所思。

  呂惠卿道：“不過什么？”

  王安石若有所思道：“不過這事倒是可以拿來，氣氣那司馬君實�！�

  “？？？”

  翌日。

  司馬光剛剛來到皇城，就見到一個他最不愿意見到的人。

  王安石。

  “呵呵！”

  見到司馬光，王安石嘴里就發(fā)出笑聲。

  司馬光一瞅王安石這賤樣，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不理會他，權(quán)當(dāng)沒有看見，徑直往里面走去。

  王安石哪里肯罷休，追上去，呵呵笑道：“早就說了你的司法改革是離不開張三，沒有張三，你們公檢法就是一塌糊涂�！�

  司馬光道：“官家調(diào)張三回來，那不過是正常調(diào)任，你休得在此借題發(fā)揮，含沙射影�！�

  王安石呵呵笑道：“是嗎？那邊青州剛遇到麻煩，這邊富公就建議將張三調(diào)回京城，哪有這么巧的事，咱們隨便找個人去問問，看看他們信不信。”

  司馬光也是被這廝給逼急了，“那也好過你，至少我并沒有違反當(dāng)初的約定，只是將張三調(diào)回京城，而并未調(diào)他去青州，哪像你這小人，顛倒黑白，搶奪他人功勞，還在此恬不知恥�！�

  王安石立刻道：“這回青州一事，便可證明，到底是誰搶誰的功勞，同樣的案例，在河中府，因為有新政的配合，發(fā)放鹽鈔、鹽債，才使得公檢法的審判，變得有效，而如今在青州可沒有新政的配合，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何辦法去審理這些案件�！�

  這一番話，懟得司馬光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只道：“那咱們走著瞧�！�

  王安石笑道：“還用走著瞧嗎？這是明擺著的事，歸根結(jié)底，這些問題，都因為國家財政入不敷出，不解決這個問題，是什么問題都解決不了，你怎就想不明白�！�

  司馬光道：“你說得不錯，正是因為財政入不敷出，故此官府才拼命的盤剝百姓，才導(dǎo)致出現(xiàn)這些問題，我們?yōu)槿顺甲�，必須解決這些問題。而你的做法，就是繼續(xù)加大盤剝力度，從百姓手中收上來更多財富，來解決財政問題，請問你這是解決問題之法嗎？”

  王安石道：“你想得真是膚淺。我可不是加大力度盤剝百姓，而是減輕百姓的負擔(dān)，就說青苗法，要真說盤剝，也是從那些地主口里奪糧，他們所得變少，百姓負擔(dān)變輕，官府財政增多，豈不美哉。你若有能耐，你倒是讓那些官紳地主拿更多的錢來解決財政問題，你要能夠做到，我愿為你做牛做馬。”

  “自欺欺人�！�

  司馬光一揮手，“懶得與你說。”

  王安石哼都：“頑固不化，我才懶得與你解釋。”

  沒有張斐這潤滑劑，二人照面，要不吵一架，幾乎是不可能的。

  那邊，王安石的書信和趙頊的圣旨一前一后來到河中府。

  “看來青州那邊是真的遇到了麻煩�！�

  許芷倩很是憂慮道。

  張斐笑道：“財政才是萬惡之源，既要混青樓，又要立牌坊，哪有這么容易的事。”

  許芷倩當(dāng)即瞪他一眼。

  張斐忙道：“抱歉！抱歉！跟衙內(nèi)他們學(xué)壞了�！�

  “也不知誰教壞了誰�！�

  許芷倩小聲嘀咕一句，又問道：“那現(xiàn)在怎么辦，司馬學(xué)士他們盼著你早點回去，但是王學(xué)士卻又盼著你晚點回去�！�

  張斐笑道：“當(dāng)然是晚點回去，我不是說過嗎，得將他們都逼入絕境，雙方才有妥協(xié)的可能性，現(xiàn)在回去，只能去受夾板氣，吃力不討好的事，我才不干�！�

  許芷倩道：“那到時我們怎么向司馬學(xué)士交代。”

  張斐道：“官家的圣旨上面，說得非常明確，讓我處理好河中府的事務(wù)再回，事實上，我們確實也有很多事務(wù)尚未處理完，比如說《藍田鄉(xiāng)約》，還有未來公檢法在陜西路普及的事宜�！�

  許芷倩道：“關(guān)于《藍田鄉(xiāng)約》，似乎與你的預(yù)測差了少許，確實引發(fā)了一些分裂，但也只是有些人搬到城里居住，整個河中府就只有五個鄉(xiāng)村，明確表示，不愿接受，而這五個鄉(xiāng)村，全都是在鹽池邊上�！�

  張斐呵呵道：“這世上的事，十有八九，都難以盡如人意，事實是這樣，那就這樣吧。”

  許芷倩問道：“你會如此罷休？”

  張斐瞧她一眼，“我的目的是要他們成立鄉(xiāng)委會，方便公檢法管理，我介意的只是其中的禮教，但總得來說，目的已經(jīng)達成，只不過未能盡善盡美罷了。”

  許芷倩本也覺得這鄉(xiāng)約挺好得，但經(jīng)張斐那么一說，他又有些擔(dān)憂，問道：“這不會影響到公檢法嗎？”

  “說實在的，我也不大清楚�！�

  張斐搖搖頭道：“我最初是設(shè)想，讓鄉(xiāng)委會作為公檢法的補充，顯然他們不愿意接受這個位子，他們還是想爭取更多的自主權(quán)，但也能對公檢法進行補充，所以，到底好不好，還得觀察一陣子再說，出了問題再說吧�！�

  夫妻正聊著，元絳突然來了。

  見到張斐，元絳不免嘆息一聲，“官家未免也太著急了一點，原本陜西路一片大好局勢，你這一走，又是橫添變數(shù)�！�

  對于他而言，這局勢本來已經(jīng)徹底掌握在手里，結(jié)果皇帝又要將張斐給調(diào)走。

  往后跟誰打配合�。�

  張斐卻笑道：“我倒是認為，我的去留，已經(jīng)是無關(guān)緊要�！�

  “誰說的！”

  元絳道：“目前也只有河中府和京兆府建設(shè)了公檢法，那稅務(wù)司在第二年又能否成功，也都猶未可知，這都與你息息相關(guān)，怎就無關(guān)緊要。”

  張斐點點頭道：“但是規(guī)則我都已經(jīng)定下，大家按規(guī)矩辦事就行。關(guān)鍵在于，河中府的財政，肯定是會穩(wěn)步上漲的，這能夠讓很多復(fù)雜的問題，變得更加簡單。

  就好比說去年收稅，許多商人都是如實交稅，不是他們愿意繳，而是他們認為今年能夠賺得更多，就不愿意因小失大，如果要出問題，也應(yīng)該是等到財政停止增長后，現(xiàn)在我待在這里，反而沒啥事可干。”

  錢袋子變得愈發(fā)充實，沒有人會在意那磕磕碰碰，反之，你就是走在大路上，就會嫌這路不平。

  只有錢包才能決定人生態(tài)度。

  元絳稍稍點頭，又問道：“那你走之后，我們又該跟誰交涉？”

  “蔡京！”

  張斐道：“我已經(jīng)傳信京兆府，讓蔡京立刻回來一趟�！�

  元絳皺眉道：“此人信得過否？”

  張斐笑道：“元學(xué)士只需要與他商量怎么解決問題，而不用與之交心。”

  元絳道：“他要是透露出去，那怎么辦？”

  張斐道：“此一時，彼一時。以前你我都難，都未站穩(wěn)腳跟，這商量事情，自然是要偷偷摸摸，但如今不同，如今局勢一片大好，變得大家都有所顧忌，誰也不愿意這么好的政績從手中白白溜走，且規(guī)矩都已經(jīng)定下，到時元學(xué)士為了政績，去跟蔡京商量，或者蔡京跑來跟你商量，這都無可厚非。”

  “有道理！有道理�。　�

  元絳笑著點點頭，“你小子年紀輕輕，看得卻比誰都透徹，你到底拜得哪家名師�！�

  張斐張口就來：“這當(dāng)然是跟我岳父大人學(xué)得，司馬學(xué)士能教我這些嗎。”

  元絳呵呵道：“下回我見到許仲途，我就這么跟他說。”

  張斐趕忙道：“元學(xué)士，你可不能出賣我�。　�

  很快，張斐要回京的消息，在河中府傳開來。

  立刻引發(fā)恐慌。

  河中府的百姓，似乎都不能接受沒有張斐的河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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