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高文茵嚇得一跳,稍稍白了眼張斐,“又嚇我!
她來河中府這么久,真是連河中府市集都不知道在哪,成天就貓在自己的小天地,別提多開心了。
張斐笑道:“夫人,你澆花比別人看書更專注!
高文茵道:“看書專注的人,做別的事,也會很專注!
張斐愣了下,“夫人平時又不出門,這口才是向誰學得!
高文茵笑吟吟地瞧著他。
張斐哼道:“定是芷倩教壞了夫人!
“無賴!备呶囊鹧鹋刎嗔艘谎蹚堨。
張斐張望四周那百花驚艷的景色,突然道:“夫人,如果我們要離開這里,你會不會非常不舍?”
“啊?”
高文茵驚呼一聲,“我我們要離開了么?”
張斐道:“我們的家是在京城,這回只是出差而已!
高文茵點點頭,“也是,我們的家是在汴京。”
張斐瞧她神情落寞,道:“怎么?夫人很喜歡這里嗎?”
高文茵稍稍點了下頭,道:“相比起汴京,這里較為清靜。”
張斐道:“這很簡單,回去后,咱就上郊外買一間大宅子,跟這差不多的。”
高文茵忙道:“使不得,使不得,那得花多少錢,咱們京城那宅子,已經(jīng)是我住過最大的宅子了!
但跟這里還是沒得比,這里可是行宮改建的。
張斐擺擺手道:“夫人有所不知,要是我再不去買兩間大宅子,我都不知道我是個有錢人。真煩!”
青州。
在登州之時,范純?nèi)适浅商扉e得蛋疼,天天在家揮墨,發(fā)泄心中的抑郁之情,如今來到青州,是滿腔志氣,打算一展抱負。
結(jié)果還真如他們所愿,由于歐陽修坐鎮(zhèn),青州的官員對他們也是非?蜌猓芸,就為他們騰出官署,當然,也沒有張斐那種待遇,皇帝直接將行宮給他用,但也是非常不錯。
這官署剛剛開門,立刻就有人上門訴訟,公檢法很快就運作起來,這可是將范純?nèi)式o樂壞了。
終于有活可干了。
可是漸漸地,他們發(fā)現(xiàn)有些不太對勁。
檢察院。
范純?nèi)、錢顗望著那堆積如山的狀紙,目光都變得呆滯。
過得半響,錢顗緩緩轉(zhuǎn)過頭來,“這這里有多少狀紙?”
范純?nèi)实溃骸捌甙儆喾。?br />
“!”
錢顗只覺一陣頭暈目眩,“這這怎么審得過來。”
范純?nèi)实溃骸叭绻皇嵌,也就罷了,多派人手過來就行,但現(xiàn)在的問題,不在于多,而是在于許多案件非常難審。”
錢顗疑惑地看著他。
范純?nèi)孰S便拿起幾份來,遞給錢顗。
錢顗草草看得兩眼,全都是高利貸訴訟,拖欠軍餉訴訟,拖欠工錢訴訟,絕戶田稅訴訟,等等。
這十有八九,不是跟官府有關(guān),就是跟地主有關(guān)。
“這下可是糟了!
錢顗終于知道范純?nèi)蕿楹畏鸽y,片刻間,就已經(jīng)是滿面大汗:“這些案件,張三在河中府已經(jīng)給出判例,如果我們不那么判,如何叫人信服,但如果咱們真的那么判,這邊官府又是否會答應?”
范純?nèi)实溃骸罢且驗樗麄內(nèi)贾溃瑥埲龑Υ祟惏讣呐袥Q,故而才上門告狀!
那些衙差、士兵一聽,原來拖欠工薪、軍餉,還能夠跟官府打官司,不告那就是傻逼。
錢顗皺眉道:“河中府離青州上千里之遠,怎么可能這么多人知曉,你之前在登州可以聽聞百姓談論這些事?”
范純?nèi)蕮u搖頭,“這顯然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錢顗大概也猜到是什么人,道:“那可怎么辦,張三在河中府,主要是用兩招來解決這些問題,其一,鹽債、鹽鈔;其二,就是分期償還。但這可能都不適用于青州!
范純?nèi)实溃骸安,他還有一招!
錢顗問道:“什么招?”
“裁軍!”范純?nèi)实溃骸八壤貌密,為往后河中府的財政,打好基礎(chǔ),又用鹽鈔、鹽債,支付當下的賠償,往后節(jié)省出來的財政,剛好可以負擔鹽債帶來的利息。”
錢顗道:“這青州駐軍跟河中府可是沒得比,就算裁也省不了多少錢!
說著,他面色駭然,“你說得不會是裁官吧?”
范純?nèi)庶c點頭道:“這些問題皆是因為財政負擔太重,唯有縮減財政支出,才能利用張三的判決,去解決這些問題!
錢顗皺眉道:“如果我們一上來就要裁官,這只怕會得罪很多人,也不一定能夠成功。
范純?nèi)实溃骸暗酥猓莿e無他法,如果我們要求官府拿錢出來賠償,財政那邊肯定會出問題。”
錢顗思索一會兒,“這樣,我們先去跟歐陽知府商量一下!
范純?nèi)湿q豫片刻,心道,不錯,皇庭只能判決官府賠償,但不能要求官府裁官,這到底需要官府的支持。點點頭道:“好吧!
二人立刻去找到歐陽修。
“咳咳!”
歐陽修聽到范純?nèi)式ㄗh裁官,不由得咳了兩聲,又道:“當初我就跟你爹說,本朝之禍,在于冗官,可你爹卻偏偏認為是貪污腐敗所致,如今過去這么些年,這冗官變得愈發(fā)嚴重,昔日滿腔抱負的有才之士,如今也陷在三冗之中,想要裁官,談何容易。
當初君子黨意氣風發(fā),想要做很多事,可如今那些人都已經(jīng)是爺爺輩,自己的兒孫也當上官,他們還會答應嗎?
這冗官是越早處理越好,是不能拖的。
范純?nèi)室仓淅,但后悔已?jīng)來不及了,于是道:“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歐陽修一番思慮后,“老拙時日無多,就是答應你,又有何妨,但就怕會因此連累到公檢法。這樣,你趕緊寫一封信給司馬君實,看看他怎么說,他如果答應,那老拙就拼盡這最后一口氣,也要助你這一臂之力!
范純?nèi)实溃骸斑是歐陽叔父考慮的周詳,侄兒這就寫信給司馬學士。”
于是,他趕緊寫一封信,快馬送去京師,一方面談論冗官之事,另一方面,則是要求司馬光再多派一些人來。
這青州離汴京也不是很遠,快馬加鞭,很快信就送到京城。
司馬光看到這封信時,頭都是大的,“他這是想效仿張三,借機消除冗官之禍!
文彥博道:“就怕純?nèi)适窃跂|施效顰,為何張三建議裁軍,而不是裁官,就是他也知道,裁官將會使得他的努力,付之東流,目前時機尚不成熟。”
三冗之禍,誰不知道,但也不敢輕舉妄動,王安石也是另辟蹊徑,他的新法中就沒有提到過這一點,只是悄摸摸的去減一點,都不敢明說。
可見這其中的阻力有多大。
司馬光道:“那現(xiàn)在怎么辦,范純?nèi)室脖仨氉駨膹埲呐欣,可若是不削減支出,青州財政就無法給予這些判決支持!
呂公著不禁都質(zhì)疑道:“到底是公檢法的成功,還是張三的成功,還真不好說!”
富弼睜開眼來,“恰恰相反,這不是張三的成功,而是張三闖的禍,他那些判決,太過出色,自古都未有之,你們可有見過哪朝的官府,對百姓進行過如此大規(guī)模的賠償,如果沒有張三的判決在先,純?nèi)仕麄円彩悄軌蛱幚淼倪^來,當然,也沒有那么多人去告狀!
呂公著又點點頭。
確實,那種賠償,確實嚇人,真的就是鹽債、鹽鈔給兜底,但青州可不具備這些條件。
富弼又道:“如今唯一之策,就是將張三調(diào)回來!
司馬光忙道:“可是我們已經(jīng)在官家面前,承諾不用張三!
富弼瞧他一眼道:“君實啊,你真是死腦筋,不用張三,是不讓他去青州,但可以調(diào)他回汴梁,如此他就可以借用京官的特殊地位,去影響青州的公檢法。正好張三也快三年,本也應該調(diào)任!
司馬光還是想贏得堂堂正正,也是對公檢法充滿信心,又道:“但這遠水救不了近火。”
文彥博道:“富公說得一點沒錯,你真是死腦筋。案子不得一樁一樁的審,讓純?nèi)仕麄兿葘徱恍┤菀滋幚淼,我們還是有足夠的時日。”
司馬光糾結(jié)半響后,不情不愿地點點頭。
富弼又道:“還有,這人手可得馬上安排,他們兩個人,是寡不敵眾,你可別又拖著!
司馬光趕忙道:“這人選我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了!
文彥博詫異道:“這回你為何又這么快?”
司馬光訕訕一笑,道:“當初這一批人本是要調(diào)派他們?nèi)ズ又懈,結(jié)果張三自己培養(yǎng)一批庭長,那些人也得到官家的應允,故此我就沒有再做安排。”
富弼問道:“都有誰?”
司馬光回答道:“劉摯、粱燾、孫固!”
他一連報了三十多個名字。
全都是進士,三分之一是出自嘉佑年間,三分之二是出自元祐和熙寧的進士,反正就是一個一個年富力強的帶上兩個后起之秀。
文彥博呵呵笑道:“你真是慢工出細活。
這些人都是無可挑剔,道德、才華都屬上佳。
在識人方面,司馬光確實比王安石要強上n多個檔次,唯一一個看走眼的,還就是張斐,他生平做過最心虛的事,也全都是拜張三所賜,無一例外。
第六百四十五章 三年之期已到
這外行看熱鬧,內(nèi)行看門道。
一直在立法會研究張斐判例的富弼,心里是深知,張斐在河中府的成功,也并非大家想象中的那般簡單。
不是說審得有多么精妙,判得有多么精妙,而是在于最終的執(zhí)行。
誰不知道那些案子,都是官府的錯,官府應該承擔主要責任,最合理的辦法,就是官府進行賠償,但是天下沒有幾個人,敢于讓官府進行賠償,也包括他富弼在內(nèi)。
因為他明白,即便判了,官府是不可能賠得,讓朝廷吐錢出來,你可真是想多了。
如果賠不了,你又這么判,那公檢法也完了。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