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知縣神色一變,沖著齊濟道:“你們就只是來拿個賬簿而已,不至于派這么多人來吧?你們想干什么?”
齊濟回答道:“由于這是極其重要的證物,不容有失,故此許主檢特意要求警署方面派人過來押送!
龐知縣畢竟是赤縣縣令,怎么可能被他們輕易嚇到,他兀自言道:“我從未聽說過檢察院有這權力,我得先向上面問清楚!
齊濟思忖少許,點點頭道:“龐知縣可以向上面問明,但是在此過程中,我們的人必須要看管好賬簿,此案事關重大,到時若出問題,龐知縣只怕也會被牽連其中!
“你說什么?”龐知縣沉眉道。
齊濟道:“抱歉!”
龐知縣糾結好一會兒,尋思著讓一百多個皇家警察待在這里,可不是什么好事,關鍵他才剛剛上任不久,也不知道情況,要真被卷入進去,那也忒冤了,于是道:“賬簿我可以交給你們,但是我一定會將此事向上面據(jù)實已報!
齊濟拱手道:“多謝龐知縣通融!
言下之意,你去問就是了,咱們一點也不虛。
檢察院方面的突然行動,頓時打了朝中大員們一個措手不及,一時間是方寸大亂。
但他們一時還未反應過來,認為這是稅務司在搞鬼,大罵稅務司不講武德,特么的當初說好就只查免役稅的,怎么又開始調(diào)查販賣私鹽和侵占官田。
這可就要了親命。
因為當初立法會頒布新稅法,降低刑罰,主要就是針對免役稅,說得是非常明確,而這些違法行為,可都不包括在內(nèi)的。
孟府。
侍御史裴文快步入得堂內(nèi),向在坐的人道:“我方才又收到消息,檢察院已經(jīng)派人去祥符縣縣衙,開封縣縣衙,還有三司,收集證據(jù)。而且,這的確是檢察院的命令,與稅務司并沒有關系。”
“我不相信這跟稅務司沒有關系,這分明就是一個陰謀,他們就是想借此逼著我們交稅!
孟乾生憤怒道。
裴文遲疑片刻,道:“這與稅務司也的確有關系,這也是我們之前所忽略的,稅務司的證據(jù)都是從哪里查來的?我也去徐家問過,那些買賣可都是非常隱蔽的,沒有幾個人知曉,但是在稅務司提供的收入中,卻寫得一清二楚,也正是因為如此,檢察院才看出問題來的!
謝筠納悶道:“當時徐家為何沒有發(fā)現(xiàn)?”
裴文嘆道:“就是因為當時大家都盯著免役稅,而且稅務司此番申報,查得是收入,而非跟之前官府一樣,查得只是財物,如販賣私鹽,若是不查收入,根本就查不到。其實之前秦家的收入也是有問題的,只不過檢察院并沒有發(fā)現(xiàn),稅務司又不管這些,故而當時沒有告發(fā)。”
謝筠懊惱的一跺腳:“我就知道會出問題的。”
在坐的人也突然醒悟過來,知道這問題出在哪里,就是他們還是嚴重低估了稅務司的能力。
這些收入本就是見不得光的,稅務司竟然也能夠查到。
要知道如今查收入是非常困難的,因為缺乏契據(jù)。
但是他們壓根就沒有想到,稅務司是提前一年布局,手中握著幾十戶的黑料,查得也是清清楚楚。
這時,趙文政又來到屋內(nèi)。
孟乾生忙問道:“趙知事,朝中是什么情況?”
趙文政先是癱倒在椅子上,一手扶著額頭,有氣無力道:“檢察院方面是證據(jù)確鑿,上面也都支持檢察院,誰也不敢?guī)托祆险f話!
他現(xiàn)在也慌得一批,他的馬仔王洪進也被弄進去了,現(xiàn)在還不知道,稅務司到底握有多少證據(jù),檢察院是否又能注意到。
他們同樣也意識到,他們不但低估了稅務司,還低估了檢察院,其實稅務司到底也只是要錢,你將稅交了,他們理都不會理你,但是檢察院可是來要命的,你交不交錢,跟他們半毛錢關系都沒有。
第四百三十九章 稅戰(zhàn)(十三)
這檢察院的突然行動,立刻使得整件事情的性質(zhì)發(fā)生了劇烈的變化。
之前司馬光、文彥博他們也都知道這些大地主就是故意虛報,要跟稅務司對著干。
雖然他們并沒有說支持這種行為,但他們還是默許朝中大員給予他們支持。
基本上就是采取置身事外的態(tài)度。
這都是因為募役法本身就是存在爭議的。
如那些官戶、女戶、僧道本來就不用繳納這錢的,如今算下來,卻要繳那么多。
這將心比心,人家當然不情愿。
歸根結底,這還是政令之爭。
這是不可避免的。
可如今這情況變了,販賣私鹽,侵占官田,這可不是什么政令,這是純粹的法律問題。
之前如果發(fā)生這種情況,肯定也是要嚴查的,開封府就多次懲罰這種行為,也涉及到諸多達官顯貴。
這該判還是得判,只不過如果你要有背景的話,判得是比較輕一點。
但絕不是說,這滿手的證據(jù),卻視若無睹,如果是這樣的話,宋朝的司法體系早就崩了。
不管是中書門下,還是三司,他們立刻都在朝中都表示支持檢察院。
趙頊也是雷霆大怒,親自下令,督促檢察院對此要嚴懲不貸。
這非法收入,你們特么還不愿意交稅。
簡直欺人太甚。
……
王安石、韓絳、司馬光他們也終于明白過來,這才是張斐隱藏許久的殺手锏。
真要只是罰這一點錢,那對方不得跟你耗到天荒地老。
這也是為什么,即便稅務司連戰(zhàn)連捷,他們還是看不到勝利的希望。
可為什么張斐要拐這個彎,拿這非法收入來對付他們,而不是說直接將虛報財物的刑罰給拉高,那樣的話,豈不是更加簡單有效。
其實這道理跟文彥博他們的做法差不多。
就是免役稅不管是朝中,還是在民間,都存有極大的爭議。
甭說富人、窮人,這到底就是在問百姓要錢,而不是在給百姓發(fā)錢。
說得更直白一點,就是要增稅。
如果增稅再加上重刑,那就是拿著刀去搶錢。
關鍵不少宰相,也都認為這募役法反而會加重百姓的負擔,就不說文彥博、司馬光,向來鐵面無私的趙抃也非常反對。
故此,張斐修訂的條例都是非常非常溫和的,這稅錢是根據(jù)收入算得,這一算就能夠判斷出,不會使得百姓交了錢,還沒法吃飯。
而且是自主申報,就不會說官府去亂評戶等。
這也是司馬光、文彥博他們最為擔心的事,王安石口口聲聲說,之前的戶等有問題,但是你王安石重新統(tǒng)計的戶等,就會沒有問題?
你王安石要為國斂財,如果戶等不算多一點,哪來得錢。
自主申報,就令他們這個擔憂,不攻自破。
哪怕是官戶,主要也是針對除俸祿之外的額外收入,要只算俸路的話,也只要繳百分之三,而且還只是算料錢,就是現(xiàn)金,不算補貼。
當時就贏得不少官員的認同。
不僅如此,連刑罰都給修改了。
至于說稅務司的暴力,那也是在證據(jù)確鑿的情況下,才會使用的。
如此種種,才令文彥博等大臣們,無話可說。
這確實不會加重百姓負擔,但問題是,你這稅收得上來嗎?
到后來稅務司接手后,司馬光他們反而開始擔心,這稅錢收不上來。
即便稅務司那么給力,他們還是不看好。
手段是厲害,但解決不了問題。
如今他們才知道,原來張斐是打算利用不法收入去對付他們,稅務司就只是一個引子,真正殺招其實是檢察院。
而檢察院方面也沒有令人失望,在調(diào)查過祥符縣的官田賬目后,是鐵證如山,便立刻就向皇庭提起訴訟。
并且他們還回過頭去,重新調(diào)查秦彪、劉屏等人的賬目。
……
李家書鋪。
但見一個國字臉,面容剛毅,頗具氣場的男人,皺著眉頭,偏頭看著坐在家主位上的李國忠。
此人名叫徐稷,乃是度支部的判官。
“徐判官。”
李國忠額頭上有些冒汗,“那些收入到底是……”
徐稷道:“如果是真的?”
李國忠吞咽一口,“如果是真的,而且檢察院手握實證,那……那我真是愛莫能助。”
徐稷又問道:“賠錢也不能解決嗎?”
李國忠道:“這……這我真的沒有把握,關鍵還是要看檢察院是什么態(tài)度?”
其實就是暗示徐稷,你去找檢察院通融一下,他們?nèi)羰且览锔,那我沒有辦法。
徐稷倒也不廢話,起身道:“我知道了,我先告辭了。”
“徐判官慢走。”
“免送!”
說罷,徐稷便轉身大步離開了。
李磊走上前來,擔憂道:“義父,他們會不會因此不信任咱們呢?”
李國忠撫須呵呵笑了起來。
李磊好奇道:“義父為何發(fā)笑?”
李國忠瞧他一眼,呵呵道:“你呀,把心思都放在了爭訟上面,卻忘記了這買賣之道,你想想看,這么一鬧,那些人不都得上門補交這免役稅,咱們可是要賺得更多啊!
關鍵,如這種事,只能怨他們自己不小心,與我們何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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