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斐低聲道:“說是沒帶戶籍,其實是指那些沒有戶籍的!
韓絳皺眉道:“沒有戶籍,憑什么來交稅?”
張斐道:“具體我也不清楚,但稅務司那邊是這么解釋的,沒有戶籍的,又沒有錢的,首先,他們不用交稅,其次他們也沒法去查,但是沒有戶籍,又有錢的,可能會被他們注意到,故此稅務司就認為應該給他們一個交稅的機會,免得到時候,他們上庭時,又說自己沒有交稅的機會!
這么嚴謹嗎?
司馬光愣了愣。
王安石聽得是頻頻點頭,覺得張斐說得很有道理,官戶都要交稅,沒有戶籍就不交稅?
韓絳好奇道:“稅務司還有著能耐?”
鄉(xiāng)村里面沒有戶籍的,多半都是一些隱匿戶籍的客戶,但這城郭里沒有戶籍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可想而知。
稅務司能抓得到他們嗎?
張斐搖搖頭道:“這我也不清楚,但他們就是這么解釋的!
第四百二十一章 溫飽線
“哥哥,那么多申報點,你不去,偏偏上這來,朝廷大員可就住在這附近,看看邊上多少官員盯著的,這里也是不可能出問題的!
馬小義熘達一圈,發(fā)現(xiàn)附近的茶肆、酒館都坐滿人,幾乎都是朝廷官員,關鍵這附近住了不少官員,不免向曹棟棟抱怨道。
曹棟棟道:“你去別的地方看看,哥哥在這里待著!
馬小義納悶道:“為何?”
曹棟棟道:“你懂什么,哥哥就是故意將張三拉到這里來的,讓他去應付那些叔叔伯伯,哥哥現(xiàn)在可不能跟張三分開,不然的話,肯定會被那些叔叔伯伯給擒住的,我咋知道解釋!
馬小義可也機靈,立刻道:“那俺也不離開三哥!
曹棟棟道:“你一個小隊長,誰會問你,問你你就說不知道,你快去別的地方看看,可別去岔子!
馬小義考慮了一番,“那行,哥哥,我?guī)巳e的地方看看!
“快些去吧!
……
“李哥,你那邊咋樣?”
一個年輕人頂著滿頭大汗地跑向一個年紀稍長的漢子,微微喘氣地問道。
那漢子撓著頭道:“俺不太清楚,俺方才說俺家還養(yǎng)了兩只母雞,可那警察卻在紙上畫了一把叉,也不知這是啥意思?”
“是么?俺方才也差不多,一般朝廷算戶等,家里的絲被也都得算上,結果那警察都不問,我還怕他故意不問,到時找說俺謊報,俺還主動告訴他,他說這些都不用記的,好像就記屋子、田和車馬。”
“要是這么記的話,俺們家可就沒啥錢!
“是呀!不會到時還得上家里再檢查一道吧!”
“應該不會,好像也來不及了!
“走走走,咱們?nèi)枂杽e人,看看是不是跟俺們一樣!
“對對,多找?guī)讉人問問,可別就俺們兩個,那肯定有詐。”
……
百姓來的時候,是緊張,是忐忑,但走得時候,又猶如做夢一般。
太快了!
太簡單了!
沒有前奏,沒有高潮,僅有的互動也是十分枯燥無味,那些警察的語氣就跟問你“吃了飯沒有”一樣。
不可思議!
百姓們申報之后,都沒有離開,相互聚在一起,詢問彼此到底申報了什么,生怕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這其實很諷刺,這足以證明,之前計算戶等時,肯定有很多貓膩。
吃一塹長一智,百姓們可不會再上這當。
可結果一問,大家都一樣。
路旁的茶棚下,坐著幾個白發(fā)老者,他們默默聽著這些百姓相互之間的交流,臉上也透著疑問。
這幾個老者正是富弼、文彥博、呂公著和趙抃。
這里是左一廂西北角,就在潘樓邊上,離皇城非常近,宰相們基本上都住在這附近,他們今兒一早就相約來此,看看這主動申報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們一直都很期待,以前就沒發(fā)生過。
然而警署的申報方式,在看他們眼里,這可不是毫無波瀾,而是大吃一驚。
呂公著緊鎖眉頭道:“看來他們的目標是非常明確。”
文彥博點點頭道:“之前朝廷規(guī)定的家什、農(nóng)具、茶器,他們統(tǒng)統(tǒng)都不問,就只問屋業(yè)、田地、車馬,可普通百姓哪會有這些。”
富弼搖搖頭道:“還不止如此,他們還問了每年所要繳納的稅務,我估計他們在統(tǒng)計的時候,或許會將這部分稅務給扣除!
呂公著道:“要是這么算的話,大多數(shù)市民都會成為免稅戶,而根據(jù)募役法的條例,這多半將由富戶、官戶來承擔。”
趙抃點點頭道:“那這募役法倒是好法,不會加重百姓的負擔。”
富弼與呂公著相視一眼,都透著一絲擔憂。
這到底權力不在百姓手中,你這么強的針對性,那對方反撲起來,可也會非常兇狠的。
如果大家這么聽話,那慶歷新政也不會失敗。
……
潘樓!
“豈有此理!”
只見一個須發(fā)黑白參雜,道貌岸然的老者一拍桌子,憤憤不平道:“此與衙前役有何異?如此簡單草率的詢問,最終這免役稅不還是平攤在富戶頭上。不行,我得上奏參警署一本!
此人名叫趙文政,算是根正苗紅的皇親國戚,同時又是宗正寺長官知寺事,又兼左諫義大夫,當然,這個左諫義大夫只是五品寄祿官,是福利來的。
這宗正寺不但管宗親,還管和尚、道士,不少和尚、道士都向他抱怨,他本就很不爽了,結果今兒一看,就更是離譜,今日過后,就會有更人來抱怨。
“趙知事切勿沖動,且等等再說”
身邊一個年紀稍輕的老者趕忙勸說道。
此人名叫李道敬,乃是判禮部事。
趙文政疑惑地看向他。
李道敬就道:“目前警署只是統(tǒng)計,尚未給出具體的計算法,咱們現(xiàn)在上奏彈劾,是師出無名!”
坐在李道敬對面的孟乾生就道:“可事實已經(jīng)擺在面前,屋業(yè)、田地、車馬,不都是針對官戶、富戶嗎?普通百姓哪有這些東西,他們就是想籠絡百姓,然后將這稅全都攤在咱們官戶頭上。可憐那些富戶還傻乎乎地跑去張三的事務所計算戶等,不知自己已是待宰羔羊!
“那也不盡然。”
戶部副使謝筠道:“我可是聽說不少同僚,他們都不會據(jù)實已報,他們就只報自己的俸祿,家里那些田業(yè)、屋業(yè)是一律不報!
李道敬道:“這會不會太冒險了,萬一真被告了,可就得不償失!
謝筠道:“他們的許多田地、屋業(yè)、買賣全都是掛在別人名下,即便查到,也難以查到他們頭上去!
趙文政道:“謝副使,稅務司到底是算在你戶部名下的,你對這稅務司知道多少?”
謝筠苦嘆道:“最近人人都來我這個問題,但我是真的不清楚,稅務司雖是掛在我戶部名下,但是其中官員任命,全都是上面直接任命!
說到這里,他稍稍一頓,“但是我絕不認為稅務司能夠手眼通天,他們沒有什么權力,又如何去調(diào)查,我看八成就是嚇唬人的!
孟乾生道:“但是許多人還是被稅務司給嚇唬到了,不過若是有人帶頭的話,估計大家都不會理會那稅務司。”
趙文政與李道敬對了對眼神,然后道:“那咱們就找些人試試這稅務司到底是不是嚇唬人的!
謝筠又道:“但是我認為稅務司很可能會使出殺雞儆猴手段。”
趙文政呵呵道:“就是賠點錢又如何,且看稅務司能夠查到多少,如果他們查不了多少的話,那他們這個自主申報就只是一個笑話。”
孟乾生立刻道:“不錯,我就不信他小小一個稅務司,能夠做到算無遺漏,他們沒有這么大的本事!
……
今兒幾乎所有的官員都在各個申報點打探,因為此法是真的關乎到他們的權益,得知這情況,個個都是非常憤怒,而且他們都認為這是王安石的主意。
殊不知王安石也很冤,這不是他的打算,他現(xiàn)在也得在朝中籠絡人心,他不可將官員們都給得罪了。
而且,他是要為國斂財,百姓要都不計算在內(nèi),這收不到多少錢。
此時他正與司馬光、韓絳拷問張斐。
“朝廷統(tǒng)計戶等,是有專門的條例,你為何不用?”
韓絳拿著申報表向張斐質問道。
張斐訕訕道:“抱歉!下官只是受雇于人,這……這是稅務司定得規(guī)矩!
王安石豈不知這都是張斐的主意,但他也不點破,又問道:“那你又是否知道,稅務司為何要這么定?”
張斐點點頭道:“這下官倒是知道,因為之前那種統(tǒng)計方式,稅務司是很難去調(diào)查的,為了避免有人以此剝削百姓,渾水摸魚,故而定下這規(guī)矩!
司馬光好奇道:“此話怎講?”
張斐道:“根據(jù)之前的統(tǒng)計方式,這百姓的家具、農(nóng)具、茶器統(tǒng)統(tǒng)都得計算在內(nèi),然后再折算成錢,但這是要建立在派胥吏去百姓家里統(tǒng)計,但如今可是自主申報。
而這些物件,都是小物件,百姓來申報的時候,家里可能沒有,等到抽查時,他卻買了,然而,買個茶杯也不需要簽契約,就沒法證明,這是申報前買得,還是申報后買得。
一旦出現(xiàn)這種誤會,百姓就會認為稅務司是借機盤剝剝削他們,也必然會有人這么做。
反之,宅子、田地、車馬,這些都非常容易調(diào)查清楚。”
司馬光是恍然大悟,稍稍點頭。
確實!
之前那種計法,并不適合自主申報,也不適合抽查,今天統(tǒng)計完,今年都不能買杯子了,這根本行不通啊!
但這宅子、車馬、田地,這三大件可是非常好查,一般情況下,是瞞不住的。
韓絳很是委婉地說道:“但是你這么個計法,只怕這戶等不好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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