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燭光下,一個老者正坐在小火爐旁,心無旁騖,廢寢忘食的工作著。
忽然,一陣帶著寒意的夜風竄進屋來,微弱的燭光劇烈搖曳,又見一道長影照入屋來。
老者一手護住燭火,回首看去,只見一個年輕男子入得屋來,老者立刻站起身來。
“先生無須多禮!
這年輕男子正是宋神宗。
而這位老者也不是別人,正是王安石。
宋神宗突然看向王安石對面的座位,空空如也,頗感意外,“今夜司馬學士沒有在此與先生作伴?”
王安石笑道:“方才與他爭執(zhí)了幾句,他回家去了!
很是得意。
宋神宗笑了笑,又問道:“先生在看什么?”
王安石忙道:“臣在審查店宅務的賬本!
宋神宗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王安石嘆了口氣:“問題不少,但是人人皆知,店宅務與私牙勾結,將朝廷的租公房以私屋租售,從中獲取利益!
宋神宗稍稍點頭,問道:“不知先生打算如何處理?”
王安石重重嘆了口氣,“改是要改,至于是否追究他們的責任,臣對此倒是有所保留!
宋神宗好奇道:“先生向來嫉惡如仇,今兒怎么對他們網(wǎng)開一面?”
王安石道:“因為這是朝廷默許的!
宋神宗稍稍點頭,又問道:“不知先生以為該如何改之?”
王安石道:“暫時還未有頭緒!
宋神宗沉吟少許,道:“朕倒是有一策,不知是否可行?”
王安石忙問道:“陛下有何良策?”
宋神宗道:“以資格來論,將租公房租給那些勤勞、善良的百姓,而不是租給那些懶漢閑民,亦或者誰人的親戚,以百姓交稅服役的情況來獲取申請資格。”
王安石眼中一亮,道:“陛下此策甚妙啊!”
宋神宗笑道:“我也是受到高人指點。”
王安石問道:“高人?臣可認識?”
宋神宗卻是笑而不答,轉而道:“不知先生對于司馬大學士的建議是否認同?”
王安石愣了下,問道:“陛下問得可是有關建房一事?”
宋神宗點點頭。
王安石沉吟少許,嘆道:“雖然臣有自己的看法,但臣也不否認,司馬君實所論,亦是為百姓著想,也未嘗不可!
這事他已經(jīng)打算不與司馬光爭,畢竟這不涉及到他的核心訴求。
宋神宗欣慰道:“朕也有打算再撥一些地出來,建造租公房,一來可以幫助百姓,二來,也可警示那些富紳,朝廷并不希望房價上漲!
“陛下圣明!
第六十四章 樂極生悲
帝王的首要任務,始終是維護自己的統(tǒng)治。
而目前神宗面臨最為棘手的任務,就是這財政問題。
說是三冗之禍,但冗兵、冗官造成的后果,就是冗費,可見三冗是全部反應在財政上。
說白了,就是錢。
宋神宗最初是更偏向于王安石的建議,既然賣房這么賺錢,那朝廷為什么不自己干,比起那些為富不仁的奸商,朝廷是更有分寸的,還能夠抑制房價上漲。
這個邏輯是沒有一點問題。
可最終宋神宗還是采納了張斐的酒后之言,就因張斐的一句話,稅都能漲,要真能賺錢,你能保證房價不漲嗎?
其實建租公房也能賺錢,只是沒那么快而已,而且還有一筆看不見的利潤。
宋神宗再三思考后,認為朝廷即便自己干,這房價來帶的利潤,也難以彌補財政上的缺失。
如今房產(chǎn)玩得再溜,也就那樣,不像……
這最終還是得依靠變法,那何不在這建房上面選擇細水長流。
王安石在得令之后,立刻對外放出消息,表示朝廷將撥地建造租公房。
其實這租公房跟買房的人沒有多大關系。
住租公房的人是不可能買得起房子的。
但這是一個訊號。
表示朝廷不愿見到房價上漲。
中低層官員對此非常擁護。
他們可是踏踏實實要買房的人。
而那邊馬家也表示只認陳家的契約,而陳家作為中介商,又對賣房方施壓,不能坐地起價,你要坐地起價,挨罵得又是我,來賣房的人,我也惹不起,你去找別家。
可別家又得不到貸款。
這頓時陷入一個死循環(huán)。
原本有上漲趨勢的房價,又開始放緩。
不過降價是不可能的。
畢竟需求擺在這里。
之前那房價可是實打實的,不含水分,只不過如今出現(xiàn)房貸,有一定漲價的空間,不過暫時是給抑制住了,就只是漲了一點點。
而始作俑者張斐如今也正在為房子奔波,不過是租房,不是買房,便宜一點,他不想住,貴的他買不起,就連首付都付不起。
今日陳懋遷的侄兒陳德財就帶著張斐、李四來到外城蔡河以西的宜男橋。
“這里環(huán)境不錯。
張斐站在院中張望著,這真是前有小庭院,后有小水榭,左右兩邊還各有一間客房,目測比許府還要大上一些,他不禁又向陳德財問道:“你確定這里每月只要十二貫錢?”
這里等于是在外城的西南角,雖然離汴河大街有段距離,但不管怎么說,這里好歹也是在城內(nèi),整個汴京都是寸土寸金。
陳德財點點頭道:“是的。這里每月租金只要十二貫錢!
李四怯怯道:“這里是不是死過人?”
他這些天跟著張斐混跡于各大富豪之間,動不動就是幾百貫,如今已經(jīng)不會被這十幾貫給嚇到,而古人又比較迷信,一般兇宅都非常便宜。
“沒有!沒有!”
陳德財趕忙道:“我怎敢將兇宅租給你們,二位初到汴京,可能有所不知,這蔡河以西,租金都比較便宜,若是在河東,那租金可就得漲上三四倍之多!
如今他可不敢在張斐面前賣弄,真是畢恭畢敬啊!
張斐納悶道:“這是為什么?”
陳德財?shù)溃骸斑@都是因為武學是放在河西,而國子監(jiān)、太學都是在河東,故此那邊租金非常昂貴,可不比汴河大街便宜多少!
這北宋雖然重文輕武,但還是保留唐傳下來的武學。
“原來如此!
張斐點了點頭。
這北宋重文輕武,那是眾所周知的事,也直接反應在房價上面,雖然同在外城,且僅一河之隔,但兩邊卻是天壤之別。
文人富人都住在河東,那邊就非常繁榮,高檔的勾欄瓦舍,酒樓全都建在那邊,河西其實也很熱鬧,人也不少,但多半都是一些販夫走卒。
當然,這些販夫走卒,恰恰又能夠為對面的富人服務,獲得生計。
“就這里了!
張斐呵呵笑道。
他反倒是不喜與那些文人在一塊。
當日,雙方就回到牙行,正式簽訂租賃契約,雖然租金是十二貫,但由于牙行的高昂的傭金,以及需向朝廷繳納的稅,最終的數(shù)額達到了十五貫錢。
光租一間宅子,都得多出這些錢……
就這,北宋政府還窮得是叮當作響,在封建王朝,這北宋中央財政的赤字,那真是達到前無古人,后無……
可話說回來,北宋有很多方面是比較人性化的,不盡是負面的,比如說,朝廷規(guī)定立契五日之后,才開始算租金,換而言之,就是給你五天搬家的時間。
從這些細節(jié)可見,北宋其實一個高度商業(yè)化的社會,服務方面比較完善。
待一切安排妥當之后,張斐便讓李四先去打掃新家,自己則是去到許府正式拜別許遵。
“你這么急著搬出去,是因為小女嗎?”許遵還真有些舍不得張斐,有張斐在,他在家還經(jīng)常能夠跟張斐討論一些律法問題,關鍵每次與這廝談,都能夠受益匪淺。
“當然不是!
張斐搖搖頭,道:“其實許娘子對我是非常不錯,我也將與她繼續(xù)維持合作關系。只不過我想自己去闖一番事業(yè)。如今李四又跟著我,住在這里就更加不方便。同時我的事業(yè),也有可能會給恩公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畢竟這瓜田李下,難免也會引來流言蜚語!
許遵稍稍點頭。
自房貸出現(xiàn)后,張斐涉及得就不是那種小官司,如果張斐繼續(xù)住在許府,那他干得每一件事,都會引人猜想,這是不是他許遵在背后操縱的。
這會令他們兩人都很難受。
凡事都得顧及到彼此。
可他們又各有各的志向。
也確實該分開了。
許遵笑道:“你自己決定就行,改日我再上門道賀!
張斐拱手道:“張三在家恭候恩公大駕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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