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前山座座弟子庭院,再走過一片廣地,便來到青山派正殿。
殿內(nèi)一片昏暗,虞還吩咐后,有侍童上前點燈。
“天亮后,我會將仙尊回來的事昭告宗門上下!庇葸命人呈上熱茶,又注意到奚長游身上穿的是粗糙布衣,就吩咐人去取幾套新的仙袍來。
“現(xiàn)在是為仙尊布置新住所,還是即刻打掃抱靈峰?”
他身為掌門,熟讀門內(nèi)史冊,知道奚長游的主峰是抱靈并不奇怪。
每位長老都有專屬長住的主峰。
主峰都有山靈,與其所屬者命脈相系。
主人活著,主峰一切如常;主人若是身隕,主峰則會落下封印,不再應(yīng)四時而變,陷入靜止,從此除了主峰的主人之外,誰也無法再解開封印。
奚長游死了多少年,抱靈峰就跟著沉寂了多少年。
奚長游死過一回,也知道愛惜身體了。
新生的身體脆弱,須得好好愛護,他披了件厚氅,乘坐著門派的御風(fēng)法器來到抱靈峰下。
四下的封印幾乎是剛一感應(yīng)到他的氣息,就開始劇烈震顫。
奚長游只需要將手掌覆上,這層牢固了千年的封印便輕易瓦解,轟然倒塌。
山上上一瞬還是春日風(fēng)景,下一刻就刮進了風(fēng)雪。
主峰私密,且一切事物都保存完好,不必過多打掃。
一路走來也將瑣事安排得差不多,是以留下幾個侍童后,虞還便開口打算告辭。
“你也進來。”奚長游打斷了他的話。
當(dāng)今修真界,能用這樣的語氣跟青山派掌門說話的,恐怕也只有奚長游了。
奚長游性格一向隨和,對生活的要求也不多,整個抱靈峰的風(fēng)格十分簡約素凈,且分毫未變。
一路走來,奚長游時不時會覺得自己此前只是出了幾天門。
侍童在外面打掃,兩道身影則一前一后,進了平日居住的庭院,又再往深處走,一直來到內(nèi)室門前。
房門推開,里頭的景象讓奚長游呼吸緊了緊。
虧有封印在,屋內(nèi)的一切事物都一塵不染地維持著原樣,處處都留有兩人生活的痕跡。
從窗邊矮幾上對弈到一半的棋局,到衣架上風(fēng)格迥異卻堆疊在一起的衣物。
再往里,竹榻上仍鋪著稍顯皺亂的被褥,兩只軟枕并列而放。
奚長游忽然記起自己趕去修補結(jié)膜前,就是在這里和虞還道的別。
修補結(jié)膜需要修為在大乘以上的修士。
兩位師兄已經(jīng)先一步趕去,只留掌門師兄鎮(zhèn)守門派。
那時奚長游和虞還都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或者說即使知道事態(tài)嚴峻,也從沒想過會有人當(dāng)場殞命,魂飛魄散。
臨出門前,因為不知道要去多久,虞還情緒不佳,皺眉請求:“我陪您一起去吧,師父,我實在不放心你!
“你該去上早課,”奚長游急匆匆換衣,抽空揉了揉自己徒弟的頭發(fā),“更何況,只留掌門師兄一個人處理門派事務(wù),他肯定忙不過來!
“你留下,我能放心點。”
虞還向來聽他的話,幾句話的功夫,就不再要求跟著,只低頭幫奚長游整理衣襟。
理完又靠過去,默不作聲在奚長游唇畔蹭了一下。
奚長游有心再哄他兩句,但又著急趕路,便笑著握了握虞還的手指,轉(zhuǎn)身匆匆離開,再沒回來。
……
踏入屋里,走近時,奚長游才注意到那堆衣物有一半已經(jīng)疊放整齊,另一半?yún)s胡亂扔作一團。
像是整理的人忽然有什么急事,急匆匆扔下了做了一半的事務(wù)。
他不由猜想,虞還或許就是在整理衣物時感知到情勢不對,于是急忙出門。
之后抱靈峰就因為他身死而落下封印,讓這堆衣服再沒整理完。
指節(jié)攥緊熟悉的布料,奚長游回過頭,卻見另一人并未跟著進來。
玄黑身影立于內(nèi)室之外,因為顧忌禮節(jié),神態(tài)及動作都克制而疏遠。
奚長游沖他招手時,這位情緒向來淡漠的新掌門罕見地露出幾分局促。
虞還自然也能將屋里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里面一看便知是這位仙尊與另一人共同生活的臥房。
仙尊先前有道侶在情理之中,但他一個晚輩進到如此私密的房間,未免會有悖禮數(shù)。
待虞還步伐拘謹?shù)貋淼礁,奚長游便將手中的衣服遞給他:“你可有印象?”
虞還還沒反應(yīng)過來這個問題是什么意思。
他接過衣物垂眸去看,便見衣領(lǐng)處的布料上,用銀線繡的歪歪扭扭的兩個字。
正是“虞還”二字。
“這是你的弟子服!鞭砷L游直到這時,才得以在夜靈珠的亮光下,將自己的徒弟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看一遍。
又長高了些,骨骼也變得更加壯實了。
這件弟子服肯定是穿不下了。
恰好虞還抬頭,眉間因為疑惑而緊皺。
“我是你師父,”奚長游的神情看似平淡,“當(dāng)真不記得了?”
周遭氣息凝固著。
奚長游與人對視,只能從虞還沉黑無底的雙眸中看到困惑,再沒任何別的情緒。
“我不曾有過師父。”虞還搖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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