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輕媽媽輕聲細語地教育道,從背包里拿出小女孩的玩具,放在那塊小臺面上,“好了,要么睡一會要么玩一會,你自己選。”
耶爾將手收了回來,讓出空間來讓小女孩呼嚕呼嚕小汽車,余光無意識瞥到年輕媽媽左手上的鉆戒,愣了一下。
戒指。
他伸手捏了捏左手的無名指,彎了彎修長干凈的骨節(jié),總感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
戒指……求婚……機、機甲?
好像電視機信號接收不良一般,一些破碎的畫面閃過腦海,卻根本看不清也抓不住,讓人煩躁不已。
耶爾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沉默地深呼吸幾下。
等終于緩過來,他才聽到對面的年輕媽媽擔憂的聲音,“你沒事吧,要不要幫你叫乘務員?”
他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往嘴里塞了顆糖,半晌后終于緩解了那陣眩暈。
今天早上沒吃早餐,應該是低血糖了,連走馬燈都出來了。
火車終于到站,耶爾拎起背包下車,一邊回想一邊問路摸索,終于在中午的時候來到了老家的村鎮(zhèn)。
只是過了三年,這里的景色就已經(jīng)煥然一新,他穿過熱鬧的街巷,又拐了好幾條胡同口,進入了一片有些荒涼的地區(qū)。
當年這里還是一片繁榮,在他外出上小學之后漸漸沒落,現(xiàn)在只剩一些老人會留守著曾經(jīng)的舊屋子,守著回憶度過余生。
“阿仔回來啦?”
耶爾正出神,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回過頭才看到一個面容慈祥的老奶奶,“李婆婆!
拄著拐杖、滿頭花白的老奶奶笑瞇瞇地點頭,繼續(xù)嘮嘮叨叨道。
“你好像很久沒回來了,你外婆和你媽媽肯定都很想你,在外面打拼也不要忘記;丶铱纯窗!
他愣了一下,而后彎了彎眼睛,近乎嘆息地道,“是啊,真的很想念家里,所以連忙趕回來了!
一直到站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見到記憶中的景象,呼吸到塵土特有的氣息,他才驀地心安下來。
告別李婆婆,耶爾往前拐過幾十米,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眼前的院子荒涼,但能輕易看到頭頂大片天空,讓這一片的屋子采光都很好,也沒那么容易潮濕。
外婆的老屋已經(jīng)很舊了,以前只有他每年這個時候會回來住,然后打掃一下,因為昏迷而三年未歸,肯定已經(jīng)不能住人了。
吱呀——
他推開了那扇木門,生了銹的門軸頓時發(fā)出抗議的聲響,久違的陽光終于傾瀉而入,照亮了一片蛛網(wǎng)和灰塵彌漫的內屋。
“外婆,我回來了!
耶爾揚聲道,像是和屋子里的靈體打了一聲招呼,然后就能獲得安心入住的允許。
“好多灰塵啊啊,可能要打掃一天了……”
屋里基本沒有多少干凈的地方,連背包都沒地方放,但幸好水龍頭里還有水,他便先擦干凈了床,確保有個地方是能休息的。
對這間屋子進行深入打掃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放假時間少,來回加祭拜都已經(jīng)很趕,所以每次只是擦一下灰塵。
這會時間寬裕,正好可以徹底清掃一遍。
嘩啦——
一整張塑料布被掀下來,灰塵頓時漫天飛舞。
耶爾捂著口罩后退了幾步,用手扇了很久才把灰塵都揮開,慢慢認出來下面是什么東西。
一個老舊的儲物柜。
“我記得這個柜子破了個大洞,老鼠都進去了,那時居然沒有丟掉嗎……”
他低聲道,彎下腰打開柜門,是一見到老鼠就隨時打算逃跑的姿勢,但幸好里面并沒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只有腐朽而陳舊的灰塵氣。
屋子阻隔了外面的光線,耶爾只能打開手電筒,從里面一頓翻找后,拿出了一個鐵皮盒子。
“好眼熟的盒子,里面裝的什么?”
他抹了一把上面厚厚的灰塵,將盒子小心地打開,看見里面的東西時愣了一下。
一個護身符,小烏龜木雕,半個風箏,還有幾個木偶戲小人,剩下的七零八碎看不出來是什么——都是他童年僅有的幾個玩具。
護身符上的黃色繡線已經(jīng)散開,大半都變成了灰白色,耶爾隱約記得這是他剛剛失去雙親投奔過來時,外婆帶他去廟里求來的。
那個精干利索的小老太叉著腰,看著上氣不接下氣的他,表情很兇。
“快一點,按照你這個蝸牛速度,什么時候才能爬到山頂?!”
當時他短胳膊短腿的,真的像只蝸牛一樣在地上爬,很快占了一身的灰,外婆就一邊嘆氣一邊把他背起來。
“哎喲,你媽也真是的,管生不管養(yǎng),干脆把小孩也帶下去算了,省得在這里受苦受難,連飯都吃不上一口。”
那時他以為外婆不喜歡自己,卻還是在求護身符的時候,聽到了“保佑我的小孫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祈愿。
“……”
耶爾倏地垂眸,摩挲著那個護身符許久,還是放了回去。
他們只在一起生活了四年,從八歲到十二歲。
就算那些記憶隨著一場高燒而褪去顏色,源自內心的思念也會告訴他,這也是他最安穩(wěn)和快樂的四年。
當時他終于從醫(yī)院里出來,非常及時地進行了報復,然后恢復自由,精神不太正常,很多時候還挺煩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