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宇文將軍！”錢思益當然聽過這個名字。
宇文承朝和顧白衣是秦逍麾下名聲最響亮的兩員大將，遼東軍這邊對此自然是早有知曉。
“錢將軍兵臨城下，是要攻城？”宇文承朝淡淡笑道：“秦大將軍奉旨平亂，錢將軍可愿意棄暗投明？”
錢思益搖頭道：“各為其主，投降歸附這種廢話，咱們不必多說。宇文將軍，你日夜兼程增援而來，確實是本將沒有想到，不過現(xiàn)在你手下的將士人困馬乏，雖然有騎兵優(yōu)勢，但真要打起來，只會兩敗俱傷。”
“不錯。”宇文承朝倒是很直率，點頭道：“我并無必勝的把握�！�
錢思益笑道：“宇文將軍是個實在人。如果等到明天，你們恢復了體力，我這邊就麻煩大了�，F(xiàn)在交鋒，雖然本將也沒有勝算，但比拖到明天肯定要有利得多�！�
“所以錢將軍是準備拼死一搏？”
“沒有必要。”錢思益搖頭道：“本將雖然談不上愛兵如子，卻也不想眼睜睜看著麾下將士白白死去。想必宇文將軍也是同樣的心思�！�
“那你的意思是？”
“吉平城歸你們�！卞X思益道：“本將現(xiàn)在下令撤軍，不過還望宇文將軍能夠答允不要趁勢追擊。”抬手指向吉平城，道：“將軍可以領(lǐng)兵入城，本將立刻領(lǐng)兵撤走！”
第1515章 牛角開甲
宇文承朝并不廢話，點頭道：“我進城，你們撤兵！”
錢思益拱了拱手，不再多言，兜轉(zhuǎn)馬頭，迅速返回本陣。
他很清楚，此刻交鋒的風險實在太多，一旦戰(zhàn)敗，損兵折將，自此之后必將成為遼東軍上下的笑柄，自己多年攢下的威望，也會瞬間煙消云散，再無機會立足于遼東軍之內(nèi)。
如果能夠順利撤離戰(zhàn)場，保存了力量，至少汪興朝不會責怪自己。
而且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說明撤軍的緣由。
畢竟敵軍千騎增援，城內(nèi)外的龍銳軍加起來一千多人，并不比自己的人馬少多少。
回到陣中，錢思益立時傳令全軍準備后撤，但宇文承朝那邊沒有動靜，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如果對方言而無信，趁自己撤軍的時候奔襲過來，后果實在是不堪設(shè)想。
好在宇文承朝倒是一言九鼎，沒過多久，就見到對方騎兵隊開始向吉平城方向移動，等見到那隊騎兵入城之后，錢思益才長出一口氣，立刻下令全線撤軍。
吉平縣城的城頭之上，宇文承朝望著敵軍井然有序撤離，也是微松口氣。
“郡尉，要不要趁機出城追擊？”趙勝泰在旁問道。
宇文承朝搖頭道：“錢思益并非庸才。你看他令騎兵斷后，而且保持與主力部隊的距離，就是提防咱們趁機追擊。現(xiàn)在出擊，他們的騎兵會押后阻擊，為主力爭取時間�！彪p臂環(huán)抱胸前，道：“現(xiàn)在不宜交鋒，咱們主要的任務是守住吉平城，暫時還不是與敵軍決戰(zhàn)的時候�！�
趙勝泰道：“郡尉真是神兵天降。卑將還在擔心援兵不能及時抵達，做好了拼死守城的準備�！�
“大將軍從來不輕視敵人�！庇钗某谐溃骸八肋|東軍肯定會迅速出兵奪回此城，所以我們必須和他們搶時間�！笨聪蜈w勝泰，笑道：“老趙，為了及時趕到，我和弟兄們那可是馬不停蹄，連撒泡尿都要騎在馬背上�！�
趙勝泰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郡尉，你說他們就甘心這樣罷手？”趙勝泰望著敵軍漸行漸遠，皺眉道：“順錦那邊是否還會出兵？”
宇文承朝冷笑道：“若是甘心那還真是見了鬼。不過皇甫云昭絕不敢輕舉妄動。顧將軍坐鎮(zhèn)草場，他麾下有近萬兵馬，這就足以牽制順錦駐軍�！眽旱吐曇舻溃骸靶橇_堂在順錦城內(nèi)時不時給皇甫云昭添些亂，城中也不太平。如今順錦還能太平，不過是因為皇甫云昭手中的兵馬在鎮(zhèn)住，一旦他出兵，導致順錦兵力空虛，不但要面臨顧將軍的壓力，城中也會生亂�！�
“如此說來，順錦無法出兵？”
“除非遼東那邊調(diào)軍出陣�！庇钗某谐p手放在城垛上，“要吃下營平郡，順錦城是肯定要拿下來。顧將軍在順錦西北部，廣寧在西部，如果我們再控制吉平城，那么營平郡的南部也會在我們的掌握之中。”看了趙勝泰一眼，淡淡一笑道：“如此一來，我們便可以三面困住順錦，順錦實際上就成了一座孤城�！�
趙勝泰笑道：“所以拿下吉平，不但切斷了順錦的糧道，而且為日后拿下順錦做好部署�！毕肓艘幌拢诺溃骸翱の�，如果汪興朝孤注一擲，真的調(diào)動遼東軍主力前來，那又當如何？”
“大將軍想到這一點，所以在我出發(fā)之前，已經(jīng)派人去往寧化港那頭，吩咐屠統(tǒng)領(lǐng)帶領(lǐng)一支水軍去往遼東長生港附近轉(zhuǎn)悠一圈�！庇钗某谐溃骸爸灰蹅兊乃姵霈F(xiàn)在遼東海域，汪興朝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趙勝泰道：“遼東水師上次已經(jīng)被打的元氣大傷，屠統(tǒng)領(lǐng)一旦出現(xiàn)在遼東水域，汪興朝擔心水軍襲擊長生港，甚至可能在長生港登陸，如此一來，對他們的威脅不小�！�
“莫忘記還有渤海人�！庇钗某谐溃骸斑|東軍不過兩萬之眾，皇甫云昭帶出來一半，剩下的兵馬還要提防渤海人趁虛而入，汪興朝那是絕不敢輕舉妄動。最近一陣子遼東那邊一直在征募兵勇，他這是臨陣磨刀，要在短時間內(nèi)訓練出一支兵馬，談何容易？”向城下望了一眼，道：“等大將軍抵達之后，咱們再商議一番。這吉平縣城建在平原上，沒有天險作為屏障，一旦敵軍拼力攻城，那是易攻難守，還是需要加強防務。”
趙勝泰點頭道：“郡尉所言極是。我入城之時，就發(fā)現(xiàn)這座城不容易守衛(wèi)，防御太過簡單�！�
“東北的城池，大都如此�！庇钗某谐Φ溃骸斑|東軍控有四郡近百年，東北諸城不挖護城河，易攻難守，就是為了防止有人作亂。這些縣城若是有人起兵，遼東軍發(fā)兵打過來，很容易就能平定亂局�！碧ь^看了看天色，道：“弟兄們一路辛苦，讓他們今晚吃過飯后好好歇一宿。趙校尉，你多辛苦一些，今晚你帶人守備，天亮后我派人換防�！�
“郡尉也要好好歇息，這里都交給我�！壁w勝泰拱手道。
宇文承朝和趙勝泰談笑風生之際，錢思益卻是心情沉悶。
撤軍之時，他派了人前往南門，傳令在南門牽制的龐拓所部立刻撤離。
后撤之時，他倒也小心，唯恐宇文承朝出爾反爾，所以下令騎兵在后掩護，主力兵馬迅速向北撤走，走出二十多里地，才確信宇文承朝守約，松了口氣，可是到嘴的鴨子就這么飛了，心中既是惱怒又是無奈。
夜色之中，全軍上下都是沮喪。
忽聽得東北方向傳來一陣馬蹄聲，錢思益先是一驚，但很快就放下心來。
東北方向不是龍銳軍的勢力范圍，龍銳軍只會從西邊出現(xiàn)。
而且聽馬蹄聲，來騎也并不多。
錢思益微皺眉頭，夜色之中，隱隱見到十余騎正從側(cè)前方過來，他勒馬停住，抬手示意后方兵馬停下腳步。
十余騎速度快極，轉(zhuǎn)眼間便已經(jīng)是近在咫尺。
當先一人身披甲胄，戰(zhàn)盔樣式十分特別，左右各有一只牛角般的裝飾，所以看起來也是異于常人，而他身后眾騎，清一色都是遼東騎兵的裝束。
錢思益看到那牛角盔，立時變了顏色，急忙催馬上前，距離幾步之遙，翻身下馬，匆匆迎上前去，到的那人馬前，單膝跪下，拱手道：“卑將錢思益，參見唐將軍！”
大唐將盔很少有這種奇怪的樣式，反倒是北方草原諸部中，有不少將領(lǐng)的頭盔奇形怪狀，甚至渤海人也有奇特的頭盔。
而遼東軍與北方諸部和渤海人經(jīng)常打交道，不少將領(lǐng)受了影響，也喜歡私下打造一些奇特的頭盔作為賞玩，但不過真正上陣卻很少戴上那種奇形怪狀的戰(zhàn)盔。
唯有一人特立獨行，那便是遼東明威將軍唐開甲。
唐家是遼東軍六姓之一，在東北的實力，僅次于汪家和皇甫家。
原因很簡單，遼東軍第一任大將軍正是唐順德。
唐家在遼東軍根深蒂固，即使是汪興朝，那也要給唐開甲幾分面子。
跑馬圈地最早也正是唐開甲發(fā)動起來，若論財富之盛，即使是汪家和皇甫家，那也是無法與唐家相比。
唐開甲在軍中嫡系眾多，上上下下對他也是頗為忌憚。
錢思益雖然是汪興朝嫡系，亦是朗將的身份，可是在唐開甲面前，那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看到牛角盔，還沒看清臉，就知道是唐開甲到來。
他心中著實疑惑。
營平的軍務，如今都是由皇甫云昭掌理，按道理來說，皇甫云昭既然坐鎮(zhèn)順錦，唐開甲就不會跑到營平來摻和。
眾所周知，皇甫云昭和唐開甲的關(guān)系算不得融洽，兩派人馬甚至明爭暗斗多年，而汪興朝冷眼旁觀，也樂得看到麾下最強的兩股力量互相制衡，這只會讓他的大將軍位置更加穩(wěn)固。
不過如今皇甫云昭掌理營平防務，事關(guān)整個遼東軍的利益，此種情況下，汪興朝應該是全力支持皇甫云昭，讓他后顧無憂。
此時派來唐開甲摻和這邊的事務，很容易就會引起爭斗，這對大局而言，有害無益，以汪興朝的智慧，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是以錢思益心中十分疑惑，不知唐開甲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
“錢思益，吉平城打下來了？”唐開甲的坐騎也是正宗的草原馬，瞟肥腿長，十分健壯，再加上唐開甲人高馬大，此時就宛若一尊鐵塔橫在錢思益身前。
“回稟將軍，龍……龍銳軍的援兵到了�！卞X思益忙道：“他們有上千騎兵前來增援，此種情況下，實難攻下吉平城。為免損兵折將，卑將這才撤軍，從長計議。”
唐開甲粗須如針，眼睛也如銅鈴一般圓睜，顯出怒色道：“你的意思是說，龍銳軍的援兵一到，你連打都沒打，就帶人倉皇撤離？”
“這……！”錢思益聽唐開甲語氣，就覺得情況有些不妙。
唐開甲一只手按住腰間佩刀，冷笑道：“你是大將軍的親信，如此不戰(zhàn)而退，傳揚出去，丟的不是你的臉，而是大將軍的臉。龍銳軍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上了戰(zhàn)馬，依然是一群無能之徒。你麾下的可是我遼東軍的精銳，面對一群騎馬的烏合之眾，就狼狽而逃，簡直是豈有此理�！�
“嗆！”
唐開甲已經(jīng)拔刀出鞘，錢思益心下一凜，后背生寒，卻聽唐開甲厲聲道：“立刻調(diào)轉(zhuǎn)方向，向吉平城進發(fā)，錢思益，你若是打不下吉平城，老子親手砍了你腦袋，拿你的人頭去向大將軍復命！”
第1516章 得失
錢思益額頭冷汗直冒，回頭看了一眼，還是壯著膽子道：“唐將軍，并非卑將不戰(zhàn)，實在是……！”猶豫一下，卻是起身來，湊近上前，到得唐開甲邊上，道：“將軍，敵方大將是宇文承朝，他是秦逍麾下頭號戰(zhàn)將。而且……而且卑將觀察到，他率領(lǐng)的騎兵動作嫻熟，騎術(shù)精湛，而且令行禁止，絕非……絕非烏合之眾啊�！�
唐開甲皺眉道：“什么意思？”
“將軍，卑將麾下有一千弟兄那可是大將軍的嫡系�！卞X思益低聲道：“如果都斷送在吉平城下，卑將……到時候?qū)嵲诓缓孟虼髮④娊徊�。如果到時候大將軍質(zhì)問死傷緣故，卑將……卑將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說的吞吞吐吐，但唐開甲當然明白他意思。
如果強迫錢思益回軍攻打吉平，一旦損兵折將，到時候汪興朝追問起來，唐開甲自然也是脫不了干系。
遼東軍在外人眼中是鐵板一塊，但內(nèi)部將官們都清楚其中是派系林立。
多年以來，諸派都在發(fā)展自己的力量，汪興朝自然對待嫡系將士也是看得極重，如果不是必勝之戰(zhàn)，汪興朝很少派出嫡系兵馬出戰(zhàn)，往往都會調(diào)派其他派系的人馬廝殺。
錢思益和他手下一千兵馬是汪興朝的嫡系，如果被唐開甲逼迫毀在吉平城下，汪興朝自然不會輕饒?zhí)崎_甲。
唐開甲冷哼一聲，扭頭向身后望過去，錢思益正自忐忑，見唐開甲回望，也是忍不住循著他目光望過去，夜色之中，隱隱見到不遠處出現(xiàn)密密麻麻的人影，就像是黑色的海浪正向這邊席卷過來。
錢思益一怔，但瞬間意識到什么，很快，便瞧見黑壓壓的兵馬隊形整齊地向這邊靠近。
“唐將軍……！”見到無數(shù)兵馬出現(xiàn)，錢思益驚喜交加，激動道：“是……是援兵？”
唐開甲不無得意道：“大將軍下令，由本將率領(lǐng)三千兵馬來援。錢朗將，你手下有兩千將士，合兵一處，咱們五千人馬，可能打下吉平城？”
“那自是攻無不克�！卞X思益振奮不已，興奮道：“唐將軍親自出馬，別說有五千人，就算只有兩千人，也能輕易攻下吉平�！笨谥羞@樣說，心下卻更是疑惑，尋思著唐開甲這三千人馬難道是從遼東帶過來？
皇甫云昭從遼東帶了八千兵馬入駐順錦，加上城中原有的駐軍，也不過只有萬人左右。
宋世信敗戰(zhàn)，死傷加上歸附龍銳軍的兵士又近兩千之眾，實際上除去部分傷員，城中真正可戰(zhàn)之兵也不過七千人左右。
這其中還有不少是從上次敗戰(zhàn)中撤回順錦的敗兵，士氣低迷。
皇甫云昭撥出兩千兵馬奪取吉平之后，城中兵力更是削弱，也就五千人出頭。
這點兵力用于守衛(wèi)順錦城，已經(jīng)是最低限度，如果再調(diào)出三千兵馬，城中立時就會兵力匱乏，皇甫云昭那是絕不可能讓自己陷入那般困境。
而且順錦城內(nèi)的將士，都是皇甫云昭的人馬，自然不可能輕易調(diào)撥三千兵馬交給唐開甲指揮。
所以這三千人馬，只能是唐開甲的嫡系。
可是從遼東趕過來，三千人的隊伍，而且以步卒為主，即使日夜兼程，沒有四五天的時間也根本不可能趕到。
吉平失陷也才短短兩天時間，汪興朝又怎會事先就派出援兵？
但既然援兵抵達，他也就不多廢話，先回到自己的軍陣前，下令全軍掉頭，準備再次向吉平城開進。
其實他才撤退不久，此地距離吉平城也就不到三十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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