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見夫子看著自己,分明是對自己說話,這老人的聲音平和無比,但卻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秦逍不自禁走上前,拱手行禮,夫子卻是做了個手勢,秦逍立刻明白,雖然有些奇怪,卻還是蹲在夫子身前。
夫子抬起手,輕輕拍了拍秦逍的臉頰,這個動作十分奇怪,夫子卻已經(jīng)笑著向秋娘道:“你能找到一個好歸宿,白衣很歡喜,老夫也很欣慰。”不等秋娘說話,看著秦逍道:“好好照顧她!
秦逍不自禁點頭。
秋娘這時候已經(jīng)上前來,將兩包糖炒栗子放下,輕聲道:“白衣去了江南,一直沒有回來,所以沒能過來看您!
夫子微笑頷首,并無多說。
池塘的水很清澈,幾乎可以說是清澈見底,陽光下,秦逍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池塘底部的石頭,只是這池塘并不大,只是隨便掃一眼,幾乎都能盡收眼底。
讓秦逍感到詫異的是,這池塘里幾乎看不到一尾魚的蹤跡。
“夫子是在釣魚?”
夫子含笑道:“否則你以為我在做什么?”
“可是池塘里好像沒有魚。”秦逍疑惑道。
夫子撫須笑道:“所以你覺得我不是在釣魚?”
“晚輩不明白!鼻劐袚u搖頭:“池中無魚,但夫子卻偏偏是在釣魚!
夫子道:“你站起來,往我身后走上七步。”
秦逍雖然不知道夫子意欲何為,卻還是起身,按照夫子吩咐后退七步,夫子這才問道:“你可還能看見池中無魚?”
秦逍搖搖頭,七步之遙再看池塘,只能看到水面上粼粼波光,自然看不到池塘中有魚無魚。
“那你現(xiàn)在看我是在做什么?”
“釣魚!
夫子笑道:“不錯,我若不讓你靠近,你便以為我是在釣魚。池塘里有魚無魚不打緊,只要我拿著魚竿坐在池邊,誰都以為我是在釣魚。”
秦逍只覺得這話有些深奧,似乎明白些什么,但細細一想,卻有難以明白。
“易書堂有一本【易論】,天色尚早,你去讀一讀。”夫子拿著魚竿,目光看著水面,溫言道:“便當(dāng)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
秦逍本想著試探一下關(guān)于自己身世的問題,但夫子那睿智的眼眸卻讓秦逍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忽然想到,如果夫子真的想讓自己知道一些什么,自己不用跑到書院,那也自然能知道,可是如果夫子不想讓自己知道的事情,自己就算在這里待上一年半載,恐怕也什么都不會知道。
秦逍躬身一禮,初次見面,還是不要太多話,跟著秋娘轉(zhuǎn)身離開,夫子卻是盯著水面,氣定神閑。
易書堂是書院藏書之所,比起書院其他簡陋建筑,卻顯得雅致的得多。
院內(nèi)一片幽靜,秋娘并沒有跟隨秦逍一起進院子,只是在院外等候,這畢竟是書院重地,夫子賜書于秦逍,秋娘倒也不好跟著一起進去。
初次見面,夫子賜書,秦逍雖然覺得奇怪,但老夫子一番盛情,卻之不恭。
院里似乎沒有人,秦逍進到堂內(nèi),四下瞧了瞧,見到屋里整齊擺放著書架,書架上面擺滿了各類書籍,卻并無看到人,心想難不成自己還要在這書堂里面自己找尋。
“有人嗎?”秦逍輕聲叫道。
但卻無人應(yīng)聲,秦逍心下詫異,這易書堂的院門沒關(guān),屋門也沒關(guān),滿屋子的書籍卻無人看守,看來還真是十分開放,按照常理,這里面怎么說也該有個管理。
他背負雙手,饒有興趣地順著書架緩步而行,見得書架上的書籍眾多,雖有各類古籍珍典,但其中卻也有大量的野史閑書,隨便抽了一本野史,卻見到封面上是一副十分滑稽的圖畫,人物夸張,唇角不由泛起笑容,心想這知命書院果然不一般,一般的書院多的是經(jīng)史子集,這類閑趣雜書肯定是不可能進入大書院之內(nèi)。
他將書籍放回原處,又往前走了幾步,正往書架掃過去,陡然間,卻發(fā)現(xiàn)一雙眼睛就在對面,這一下真是極為突兀,饒是秦逍膽大,但忽然從暑書架上看到一對眼睛,卻也是大吃一驚,“啊”的叫了一聲,對面那人竟然也是“啊”的叫了一聲,立刻轉(zhuǎn)身,背對秦逍。
“你是什么人?”秦逍立刻問道,但話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唐突,書架對面那人肯定是易書堂的管理。
“這里是書院重地,誰讓你進來的?”對面那人沉聲道,雖然故意壓著聲音,但秦逍一下子便聽出來,那聲音分明是傳授自己靈狐踏波的二先生無疑,驚喜道:“二先生?”
那人也不回頭,含糊不清道:“誰是二先生?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秦逍卻是熱情高漲,饒過書架,那人見狀,再次轉(zhuǎn)身,背對秦逍,秦逍卻拱手道:“二先生,原來你在這里?多謝你傳授功夫,若不是你,我恐怕已經(jīng)死在擂臺上了。”
“不關(guān)我事!蹦侨硕愣汩W閃,沒好氣道:“我什么時候傳授你功夫?”
“二先生,這就沒意思了。”秦逍嘆道:“咱們相識一場,我現(xiàn)在登門道謝,你連正臉也不給我看,這豈是待客之道?”
那人道:“你跑到易書堂做什么?誰讓你過來的?這里是書院重地,可不是誰都能進來。”
“恕我直言,這易書堂大門敞開,我在這里轉(zhuǎn)悠半天,看管很不嚴格啊!鼻劐袊@道:“要是有人從這里盜書,只怕你都不曉得!
那人赫然轉(zhuǎn)過身來,惱道:“誰敢盜書?我在這里,誰敢盜書?”忽地想到自己臉孔被秦逍看見,抬起手,用一條手臂擋住了臉,似乎這樣秦逍便認不出來。
第882章 易論
秦逍總覺得這位二先生腦子可能有點小問題。
“沒人盜書。”秦逍笑呵呵道:“原來先生是書院的人!
他之前就懷疑二先生與書院有關(guān)系,今日在這書院親眼看到二先生,得以確定,心中一陣舒坦,至少自己先前的猜測確實沒有問題。
但他忽然卻想到一個問題。
二先生在易書堂看管,夫子卻讓自己前來易書堂取書,這樣的安排,也就注定自己一定會在這里遇見二先生。
如此說來,夫子并不打算隱瞞二先生是書院弟子的真相。
再回想之前二先生授藝的態(tài)度,分明不是自愿,而是有人吩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白,這次能夠擊敗淵蓋無雙,歸根結(jié)底是因為夫子在背后助力。
二先生向門外看了看,終于放下手臂,問道:“夫子讓你過來的?”
“是。”秦逍道:“夫子說易書堂有一本【易論】,他讓我讀讀!
“夫子賜你【易論】?”二先生頗有些意外,上下打量秦逍一番,竟然顯出尷尬之色:“你這個年紀,他就讓你讀【易論】?”
秦逍奇怪道:“讀【易論】還要看年紀?”
二先生一臉唏噓,道:“你等一下!”
秦逍拱拱手,走到角落處的一張矮桌邊,這顯然是專門用來看書的地方,桌上還擺放著幾本書籍,秦逍隨手拿了一本翻閱,發(fā)現(xiàn)里面內(nèi)容晦澀難懂,要讀通一句話都不容易,直接放回原處。
“這是你要的書。”二先生走過來,將一本有些發(fā)黃的書籍遞給秦逍,書籍并不厚,秦逍接過之后,二先生看了看天色,道:“太陽落山之前,你能記住多少是多少,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什么意思?”秦逍詫異道:“夫子不是將這本書送給我嗎?”
“送給你?”二先生立刻拉下臉:“開玩笑,易書堂所有的書籍,沒有一本能拿出院子,要想閱讀,就在這里看。太陽落山我就可以休息,所以你還有一點時間!
秦逍苦笑道:“今日看不完,明日是否可以過來?”
“別的書你可以,這本不行!倍壬鷵u頭道:“你若讀的明白,今日便能明白,若是讀不明白,讓你讀上一年半載也不明白。”卻不多言,轉(zhuǎn)身便走,鉆進了密密麻麻的書架之中。
秦逍撓了撓頭,只能端坐打開書卷。
二先生躲在書架后面望著秦逍,見得秦逍很快就顯出疑惑之色,唇角不自禁顯出笑容,也不理會,徑自到了角落,捧著一把書沉浸其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二先生將一本書翻完,看看天色,夕陽西下,眼見便要落山,起身來,輕手輕腳躲在書架后面向秦逍那邊看過去,卻見到秦逍似乎沉浸其中,而且眉宇之間甚至帶著興奮之色。
二先生有些詫異,忍不住湊近過去,站在秦逍身后,發(fā)現(xiàn)秦逍已經(jīng)將【易論】翻閱了大半,臉色更是詫異,而秦逍竟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二先生站在身后,好一陣子,二先生實在忍不住,問道:“你能看得明白?”
秦逍這才回過神來,回頭看了一眼,興奮道:“夫子果然是睿智無比,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為何修為一直在四品停滯不前!
二先生眼角抽動,顯出驚訝之色:“你能看出門道?”
“也不是能看出門道!鼻劐械溃骸啊疽渍摗恐性S多地方我還是不大明白,不過有些地方卻似乎與練功相通。二先生,這前面有幾句話說,不笑自嚴,不悲自靜,我一開始不大懂,看到后面,忽然明白,人的喜怒哀樂并非是因為自身所發(fā),而是因為所經(jīng)之事。就譬如你看到一人對你和善微笑,你無論如何也不會生出悲涼之心,可是你看到滿地尸骨,也絕不可能生出歡樂之心……二先生,你怎么了?”
二先生勉強笑道:“那又如何?”
“書里說的很明白啊,武道境界如果需要突破,不但要自身修煉,而且在修煉之時,要融入外意!鼻劐械溃骸暗婪ㄗ匀,萬物生靈,這人也是萬物生靈之一,與萬物相通,意念相融,自然就能有精進。我之前練功,只以為越是心無雜念越好,一心想著如何運行勁氣,在意的是勁氣運轉(zhuǎn)的脈絡(luò),現(xiàn)在終于明白,那樣練功,練的是形而不是意。”
二先生笑得更是僵硬。
“若是剛開始修煉武道,練形也并沒什么不好,可是越到深處,卻不能拘泥于形,而是要練意!鼻劐信踔疽渍摗,如獲至寶,目光閃著光:“【易論】的要義,便是教授如何練意。”
二先生已經(jīng)笑不出來。
“先生,不知道晚輩說的對不對?”秦逍彬彬有禮。
二先生看向門外,淡淡道:“太陽快落山了,你時間不多了。”
秦逍也不啰嗦,繼續(xù)研讀。
等到太陽落山,二先生本想催促,但見到秦逍只剩下幾頁,也就沒有出聲,只等秦逍合上書卷,二先生還沒說話,秦逍才道:“今日書院之行,獲益匪淺,多謝夫子和二先生。”
“你當(dāng)真都看明白了?”二先生還是有些懷疑。
秦逍笑道:“也不能說全都明白了,不過對我有用的地方,我都記下了。其實這本書就像是在沙子里淘金子,大部分地方晦澀難通,看起來大有深意,不過我覺得似乎是掩人耳目,其作用只是掩護里面有用的一些地方,如果提煉出來,也就四五頁篇幅有用!
“你可以走了!倍壬焓謱ⅰ疽渍摗磕迷谑种,臉色有些不開心。
秦逍起身行了一禮,這才出門,等秦逍出了院門,二先生才躡手躡腳躲在門后張望,看到秦逍和秋娘去得遠了,這才將【易論】拿在手中,一臉茫然,喃喃道:“不可能?這……說不通啊?”
池塘邊,夫子依然是靜坐垂釣,一包糖炒栗子已經(jīng)拆開,夫子很享受地慢嚼,聽到腳步聲傳來,也不回頭,問道:“如何?”
“他……好像看明白了!”二先生站在夫子身后,恭敬道。
“好像是什么意思?”
“他自己說看明白了,不過……!”
“他可說出【易論】的要義?”
二先生只能點頭道:“說出來了!
夫子撫須開懷一笑,道:“確實是天資聰慧。”
“夫子沒有事先提醒他?”二先生似乎有些不甘心。
夫子嘆道:“你花了一年時間才看明白,所以覺得一下午就能看明白實在是匪夷所思,是不是?”
二先生老臉一紅,尷尬道:“他怎能如此輕易看出來?老三當(dāng)年也是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才領(lǐng)悟出來,這……說不通。
“知道什么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嗎?”夫子含笑道:“【易論】是【太古意氣訣】的補篇,練過【太古意氣訣】,細心琢磨,就能從【易論】之中找到【太古意氣訣】的端倪。今日賜書,他心中自是明白所為何故,從一開始便會將【易論】與【太古意氣訣】連在一起,如此一來,要從中窺探要義并不難。”
二先生自然不笨,明白過來,道:“弟子當(dāng)年初閱【易論】,雖然知道其與修行有關(guān),但之前所學(xué)太雜,也就不能立時想到【太古意氣訣】!
“【易論】之中,有古代先賢的思想要義遍布其中,你們在接觸【易論】之前,博覽全書,【易論】中的圣賢要義,自然很容易讓你們走向岔道!狈蜃雍Φ溃骸斑@就像你們要送人禮物,家中都是古董字畫,不知如何挑選,而他只有一樣?xùn)|西拿的出手,卻不必神游其它了!
二先生頓時歡喜道:“如此說來,并非是他比我們聰明,而是我們的見識比他深,所以容易走岔道?”
“見識深不等于天賦高。”夫子淡淡道。
二先生有些尷尬,忍不住問道:“夫子,為何非要在【易論】之中布下陷阱,讓弟子們多走彎路?”
“因為……!”夫子輕撫白須,意味深長道:“我愿意!”
秦逍當(dāng)然不知道二先生在夫子那里又受了氣,回家途中,腦中卻是兀自在想著【易論】中的講義,心中卻是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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