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繼續(xù)往前走出了不到十里地,忽聽得又是一陣馬蹄聲響起,從側(cè)后方傳來,沈度皺起眉頭,只以為是費辛陰魂不散,再次追上來,扭頭望過去,卻是臉色驟變。
側(cè)后方向,竟然出現(xiàn)了數(shù)十騎,騎兵后面,竟然跟隨著密密麻麻的兵馬,一個個如狼似虎,正如潮水般向自己這邊沖過來。
“將軍,不好!”有人驚呼出聲:“有大隊兵馬殺過來!”
押送的隊伍不過二百來人,可是此刻出現(xiàn)的追兵,少說也有數(shù)千之眾。
“傳令下去,所有人準備戰(zhàn)斗!鄙蚨饶樕@駭,在杭州地面上,除了杭州營和神策軍,又怎會出現(xiàn)這樣一隊兵馬?
神策軍抵達杭州之后,安興候第一時間就派人控制住杭州營,杭州營騎兵去了蘇州增援,但尚有兩千步卒留駐杭州城外,為免起變故,安興候帶人親自去了杭州營,接管了兵權(quán),派人坐鎮(zhèn)杭州營,沒有安興候的調(diào)令,杭州營一兵一卒也不得擅離營地。
神策軍官兵迅速列陣,那隊兵馬很快就追上來,隨即將押送的隊伍團團圍住。
沈度這時候才看清楚,追來的這支隊伍,并無統(tǒng)一的著裝,大多數(shù)人都是粗布衣衫,不過飄揚的幾名旗幟倒是十分顯眼,上面寫著“大唐忠勇軍”五字,裝備雖然簡陋,但氣勢卻著實不弱。
他心中詫異。
大唐忠勇軍?
自己的記憶之中,似乎從沒有聽說過大唐還有這樣一支兵馬存在,大唐什么時候多了忠勇軍這樣一支編制?
但他很快就看到了費辛。
費辛騎在馬上,不過在他身前,卻有一名灰色甲胄的年輕將官,腰佩一把刀鞘通體漆黑的大刀,胯下是一匹全身黑亮瞟肥腿長的高頭大馬,那盔甲似乎大了一些,穿在年輕將官身上并不算合身,而那匹高頭大馬更是神峻異常,與年輕將官略顯單薄的身體也不是很協(xié)調(diào)。
沈度按住佩刀刀柄,他不認識年輕將官,只能看向費辛,沉聲道:“費大人,你們這是什么意思?是要造反嗎?”
“秦大人,他就是領(lǐng)隊的游擊將軍沈度!辟M辛指向沈度,向那年輕將官道:“他剛才說,神策軍就是大唐律法,他就是大唐律法!”
第751章 劫掠民財
沈度臉色驟變,瞬間猜到這年輕將軍是何人。
姓秦的官員自然不少,但是如今在江南名聲最大的當然是大理寺少卿秦逍,能夠讓費辛畢恭畢敬稱呼大人,也只能是那位一度在京都掀起風浪的秦逍。
秦逍胯下的自然是黑霸王。
他此番下江南,帶著黑霸王前來,不過去蘇州城之時,將黑霸王留在了內(nèi)庫。
秦少卿的坐騎,姜嘯春當然不敢怠慢,從內(nèi)庫突圍之時,將黑霸王帶出,伏牛山之戰(zhàn)后,便將黑霸王還給了秦逍。
秦逍坐在馬背上,上下打量沈度一番,笑道:“沈?qū)④,看你身上也沒有一個字,你代表大唐律法,不知從何說起?”
“原來是大理寺秦少卿。”沈度知道秦逍的名聲,又見他帶著數(shù)千兵馬前來,心中吃驚,面上卻倒還鎮(zhèn)定:“這位費大人血口噴人,還請秦少卿懲處!
“哦?”
“神策軍是護國平叛的精銳,不是什么國法。”沈度道:“我也從未說過神策軍代表大唐律法,這位費大人胡言亂語,污蔑本將,自然要懲處。秦少卿如果顧及你們是同僚,不能秉公執(zhí)法,本將回到杭州城之后,就只能將此事詳細稟報安興候,相信安興候可以為我做主!
“你左一口安興候右一口安興候,是否想說,你做的一切,都是安興候吩咐?”秦逍面帶微笑,人畜無害。
沈度覺得這句話似乎有陷阱,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秦少卿帶這么多人過來,意欲何為?大唐有國法,地方調(diào)動兵馬,需要兵部的調(diào)令,你這里有幾千人,絕非杭州境內(nèi)的兵馬,自然是從蘇州帶過來。敢問從蘇州調(diào)兵過來,可有兵部調(diào)令?”
“沒有。”秦逍搖頭道:“我沒有兵部的調(diào)令!
沈度立刻冷笑道:“沒有凋零,擅自調(diào)動,秦少卿,你可真是膽大包天,難道要造反不成?”
“沈?qū)④,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們是朝廷的兵馬?”秦逍微笑道:“他們是民間鄉(xiāng)勇,蘇州叛亂,他們積極報效朝廷,為朝廷剿滅叛軍!
沈度哈哈大笑,指著旗子道:“大唐忠勇軍,秦少卿,如果不是官兵,怎能打出大唐的旗號?要么你是擅自調(diào)兵,要么就是冒充官兵,無論哪一條,你都是罪不可赦!
秦逍在京都雖然聲名大震,但對神策軍來說,他們自成一系,背后宮中,沈度還真不怵秦逍。
他此刻只覺得自己抓住了要害,無論秦逍如何辯駁,都是難逃一罪。
“不錯,確實打了唐軍的旗號!鼻劐泻Φ溃骸敖洗髞y,公主殿下臨時征召了鄉(xiāng)勇,掛了忠勇軍的旗號,但忠勇軍并沒有正式編制,所以算不得官兵?墒撬麄?nèi)缃翊_實是在為大唐平叛,公主殿下也給了旗號,所以這桿旗子咱們就打了出來。沈?qū)④,這樣解釋,不知道你是否滿意?”
“當年圣人登基,三州七郡叛亂,沈?qū)④娙绻有記性的話,應(yīng)該記得當時南陽郡叛軍猖獗,南陽郡境內(nèi)的黃興黃大人雖然只是一名縣令,卻組織了近千人抵抗叛軍!辟M辛在秦逍身后正色道:“黃興大人雖然戰(zhàn)死,但圣人對此事卻是大為表彰,賜予黃興大人長青伯爵位,世襲罔替,參戰(zhàn)的那些鄉(xiāng)勇,也都受到嘉獎。”
沈度嘴唇動了動,卻沒能說出話來。
“今次我們所為,正是效仿長青伯的忠義之舉!鼻劐锌粗蚨龋⑿Φ溃骸疤K州叛軍被殲滅,但還有叛軍殘部流竄到杭州境內(nèi),我們奉了殿下之令,前來杭州,除了要追剿叛軍,還要維持杭州的秩序,絕不允許別有居心之輩趁機為禍杭州,不知道我的解釋沈?qū)④娐犆靼讻]有?”
沈度冷哼一聲,道:“既然如此,你們盡管去追剿叛軍,為何要半道攔截我們?”
“好,沈?qū)④姷膯栴},我如實告知!鼻劐猩裆兊美渚饋恚骸敖酉聛砭驮撐覇柲懔!碧种钢糗嚨溃骸扒糗囍芯醒旱氖鞘裁慈?”
沈度心想你這是明知故問,淡淡道:“嘉興衛(wèi)家老小,都是叛黨,押赴杭州城。”
“我先不問是誰定了他們的罪!鼻劐猩焓值溃骸皩⒋读钅眠^來!”
沈度搖頭道:“沒有。我們是奉了安興候之令,前往嘉興逮捕叛黨。我們沒有逮捕令,只有軍令,軍令如山,自然要服從。如果秦少卿要看逮捕令,大可以去杭州城找安興候!
“你放心,安興候那邊,我自然是要拜會的!鼻劐芯従彽溃骸拔椰F(xiàn)在只處理眼前的事情。沈?qū)④,逮捕令你是不是拿不出來??br />
沈度冷哼一聲:“拿不出又如何?”
“來人,去查一下后面的車輛!鼻劐欣渎暦愿赖溃骸翱纯窜嚿隙际鞘裁!
宇文承朝一直沒有吭聲,這時候才沖身邊的趙勝泰一點頭,趙勝泰立刻帶了人往后面的車輛去。
沈度見狀,按住刀柄,厲聲道:“誰敢!”
“怎么?沈?qū)④娪幸庖姡俊?br />
沈度冷聲道:“秦少卿,車上的東西,都是贓物,你們沒有資格查看車輛。你當真不怕安興候到時候責怪下來?”
秦逍笑道:“天塌下來,我照樣扛著,今天車上的東西我是看定了。”大聲道:“誰敢攔阻,立刻斬殺!”
趙勝泰帶著一群人如狼似虎過去,撬開了后面車輛的幾只箱子,很快就拿了幾件東西過來,稟道:“秦大人,箱子里都是金銀珍寶,還有不少古董字畫!
秦逍接過一只白玉蜻蜓,向沈度問道:“沈?qū)④,給一個解釋!
“什么解釋?”沈度憤然道:“你們敢撬開箱子,這件事情不會就此罷休!
秦逍厲聲道:“我讓你給我一個解釋,拘押囚犯,為何會裝載這么多的財物?”
“自然是抄家所得!鄙蚨炔⒉晃窇郑樹h相對:“奉命前去拘捕亂黨,順便抄家,將抄沒的資財運回杭州城,這有什么不明白?”
“抄家?”秦逍點頭笑道:“明白了!毕蛸M辛道:“費大人,你來說說看,這位沈?qū)④娪袥]有資格抄家?”
費辛沉聲道:“大唐律法,罪臣犯有重罪,朝廷可抄沒其家財。抄家需要大理寺奏請,有圣人頒下抄沒旨意,可有宮中禁衛(wèi)負責抄家。若是沒有明旨令宮中禁衛(wèi)抄沒,大理寺或是刑部衙差可領(lǐng)旨抄家。”
“明白了。”秦逍點頭道:“要吵架,具備三條,第一條是被抄家的對象一定要是重罪,其二則是需要圣人的旨意,其三,抄家不是誰都有資格去辦,需要宮中禁衛(wèi)或是法司衙差執(zhí)行。”
費辛點頭道:“正是如此!
“如此說來,沈?qū)④姾蜕癫哕娛菦]資格抄家?”
“其一,嘉興衛(wèi)家是否犯有重罪,需要三法司徹查清楚,在三法司沒有結(jié)案之前,無法定其罪。其二,沈?qū)④娺B逮捕令都沒有,自然更不可能擁有圣人的抄家旨意!辟M心緩緩道:“其三,即使要抄家,神策軍也沒有資格,他們是越權(quán)。”
秦逍笑道:“事情這就清楚了。當然,如果圣人特旨由神策軍抄家,咱們大理寺當然也是不能過問的。所以沈?qū)④娙绻軌蚰贸龀瓫]衛(wèi)家的旨意,我們立刻就走!鄙焓值溃骸吧?qū)④,逮捕令沒有,那圣人抄家的旨意可有?”
沈度隱隱覺得今日事情不能善了,只能硬著頭皮道:“我們剛到江南不久,也是剛剛查出嘉興衛(wèi)家叛亂,自然來不及向圣人請旨!
“這樣說來,你們不是奉旨抄家。”秦逍的臉色冷峻起來:“我常聽說,兵荒馬亂的時候,會有一些膽大妄為的兵士,趁亂劫掠民財。此次前來杭州之前,公主就囑咐過,不但要剿滅叛軍,還要保護百姓不受傷害劫掠。沈?qū)④,你帶著一隊人馬,沒有逮捕令,沒有抄家的旨意,卻抓了一大群人,還拉著十幾車財物,我想知道,你們是不是劫掠民財?”
沈度心下駭然。
其實神策軍每次出兵,在地方上順手牽羊一些民脂民膏也是司空見慣的事兒,不過這種事兒,也肯定不會有人過問。
畢竟神策軍不但是衛(wèi)戍京都的精銳兵馬,而且后臺就是宮里,甚至不受兵部直接節(jié)制,而是圣人直接握在手中的一把利刃,這樣一支兵馬,素來是目中無人,真要是做了些逾越之事,滿朝文武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誰也不會去與神策軍為難。
對沈度來說,帶著一隊兵馬去抄沒一戶士紳,簡直和吃飯睡覺一樣簡單,畢竟多少年來,神策軍都是這么干的。
當年在青州平定王母會,神策軍就沒少干過這樣的事情,如今江南世家直接卷入叛亂,那是再好不過,抄起家來名正言順,而且上面還有安興候夏侯寧頂著,沈度從沒覺得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
可是此刻秦逍一番話丟過來,他陡然間意識到,如果大理寺真要揪著這事情不放,還真是麻煩。
“秦少卿,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鄙蚨攘⒖痰溃骸罢f我們劫掠民財,簡直是豈有此理。我們是奉了安興候之令,難道你是說安興候讓我們劫掠民財?”
安興候夏侯寧是國相之子,更是當今圣人的內(nèi)侄,放眼滿朝文武,幾乎無人敢與安興候為敵。
小小的大理寺少卿,雖然最近得到圣人的器重,但臣子終歸是臣子,便算再受圣人器重,難道還能及得上夏侯寧在圣人心中的地位?
這時候直接將安興候抬出來,秦逍若是繼續(xù)過問,那就是與安興候過不去,沈度心中算盤打的很好,只要有安興候頂著,莫說抄沒衛(wèi)家家財,就算將整個嘉興士紳全都抄了,秦逍又能如何?
第752章 目無法紀
秦逍笑著點點頭,道:“明白了!
這話有些莫名其妙,沈度忍不住道:“你明白什么?”
“你剛剛說是安興候讓你劫掠民財!鼻劐袊@道:“我終于明白了!
沈度悚然變色,厲聲道:“秦逍,你血口噴人,竟然污蔑本將。本將……本將何時說過是安興候讓我們劫掠民財?”
秦逍緩緩道:“你們沒有圣旨,擅自抄家,依照大唐律法,這就是劫掠民財?墒悄銖念^到尾,句句話不離安興候,甚至說你們此次行動是奉了安興候之令,這難道還不是說安興候指使你們劫掠民財?”身體微微前傾,逼視沈度,冷聲道:“沈度,你帶兵劫掠,卻將罪名牽連到安興候的頭上,此事安興候若是知曉,不知會如何發(fā)落你!
沈度大驚失色,秦逍卻已經(jīng)拔出佩刀,刀身泛著烏光,沉聲道:“來人,將這些亂兵全都拿下了!”
沈度“嗆”的一聲,已經(jīng)拔刀在手,厲聲道:“誰敢?我們是神策軍,你們一幫鄉(xiāng)勇,敢動我們一根毫毛?”
忠勇軍將押送隊伍團團圍住,沈度拔刀之時,神策軍官兵也都已經(jīng)拔刀在手,雖然人數(shù)不多,但畢竟是帝國精銳,訓練有素,面對的又是一群鄉(xiāng)勇,并不畏懼。
秦逍凝視著沈度,忽然顯出微笑,收起刀,翻身下馬,向沈度走過去,道:“沈?qū)④姾伪胤且玫侗嘁?我也只是按律行事,將你們帶去杭州城,如果安興候承認是他派你們抄家,我也不敢多說什么……來來,將刀放下,不要傷了和氣……!”說話間,已經(jīng)走近沈度,伸手去拿沈度手中刀。
沈度經(jīng)驗老道,又豈會被秦逍所騙,知道秦逍這是故作親熱,想要多走自己的刀,厲聲道:“退后!鼻埔娗劐械氖忠呀(jīng)探過來,向后退了一兩步,卻猛地瞧見秦逍身影向自己沖過來,心下駭然,大叫一聲,揮刀劈過去,卻并不敢直接往秦逍身上劈下。
秦逍畢竟是大理寺的官員,而且是新近受到圣人器重的風頭人物,若真是一刀砍死了,圣人定然是要怪罪,所以這一刀只是想逼退秦逍,不想傷到他。
他這一刀本來沒有向秦逍身上劈去,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秦逍身形閃動之時,讓所有人都看的清楚,沈度這一刀恰恰是往秦逍的脖子砍去。
沈度也已經(jīng)察覺到情況不對,想要收刀,已經(jīng)來不及,臉上變色,也便在此時,卻聽得秦逍大叫一聲,沈度的大刀距離秦逍脖子咫尺之遙,秦逍已經(jīng)再次閃躲開去,沈度這一刀便劈了個空。
他心下一陣輕松,幸虧秦逍反應(yīng)快,否則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刀砍斷了大理寺少卿的脖子,自己肯定也難逃懲處。
可是還沒多想,卻感覺到一陣勁風襲來,扭頭瞧過去,卻見的刀光如電,甚至沒有看清楚,快刀鋒銳,已經(jīng)從他脖子上砍過,一顆首級已經(jīng)隨著血光直飛出去。
金烏刀竟然在瞬間砍下了沈度的腦袋。
無頭尸首在神策軍官兵驚駭?shù)哪抗庵校瘟艘换,往前栽倒在地,那顆首級落在地上,雙目暴突,這一刻兀自不相信秦逍竟然一刀邊讓自己身首分離。
死一般的寂靜。
秦逍卻是喘著氣,一臉驚恐之色,退了兩步,看著撲倒在地的尸首,終是顫聲道:“他……他要殺我,他要砍死我!”
費辛和宇文承朝也都已經(jīng)下了馬,上前一左一右扶住秦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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