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在官道上行駛,誰也不避諱,我想他手里拿著王后的令牌,那可不就是想去哪兒去哪兒了。
陸平對我很不耐,連和我說多說一句話都表現(xiàn)的很反感,但他倒不對我大呼小叫,委實難得。
我被關(guān)在馬車的夾層里,除了憋屈了點,旁的倒沒覺著怎么樣,我心里想的是,他會把我?guī)У侥娜,以及王后到底要怎么樣?br />
馬車逛逛悠悠的行駛,我不自覺地睡著了,再醒過來的時候,似乎已經(jīng)到地方了。
陸平粗魯?shù)膶⑽彝菩眩渎暤溃骸皠e睡了!
我一個機靈被驚醒,睜開眼睛,適應(yīng)了一下光線。
坐起身來,后背已經(jīng)被顛的麻木,陸平將我手上綁的繩子解開,我揉了揉紅腫的皮膚,看向四周。
這好像是一處山谷,四面環(huán)山,唯有一處進口,周圍是參天大樹,若非熟悉的人來,恐怕是找不到的。
陸平冷道:“走罷!
我身上還穿著被擄走時候的宮衣,因為天冷,陸平倒是把大氅借給了我穿,沒有過多的為難我。
身為一個人質(zhì),我很有自知之明,自然不會矯情的給陸平找不痛快,當(dāng)下按照他的話,一步步的跟著往里走,半句話也不多問。
一路上很安靜,只能聽見林間隱約的鳥叫聲,顯得寂寥又凄清。
山谷里的路很不好走,前面是小腿高的草叢,草葉很是鋒利,劃得我的腿好幾道血痕,往后走了一刻鐘多方才走到棧道,棧道是木制的,又架在陡峭的石壁上,光是看一眼就覺得害怕,更別提走上去了。
陸平冷然的站著瞧我,只對我說了一句話:“你今天是必須從這下去,至于是用走的還是什么別的方式,你自己決定!
我看著他冰冷的眸光,抿了抿唇角:“我,我還是乖乖走下去!
陸平微微揚眉,然后轉(zhuǎn)身走到棧道上,我趕忙小跑兩步,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后。
當(dāng)我安穩(wěn)的落地時,我重重的吐了口氣,額角已經(jīng)滿是冷汗,后背也被汗水浸透。
這么高的地方,別說誰來救我,就是讓我自己走出去都很費勁,這真的是插翅難飛的一個地方。
又走了一會兒,終于看見一處屋子,說屋子好似不太準確,這里像一處氣派的宮殿,只是這宮殿是修在山谷里的。
墨綠色的圍墻,一人多高,就連瓦片也是暗綠色,想必從遠處瞧過來,是什么也看不清的。
門口立著兩個青衣短打的侍女,腰間墜著劍,神情紛紛一絲不茍的冷然,很不好說話的模樣。
這兩個人問也沒問,就推開門,放我和陸平進去了。
我多少有些好奇,但今時不比往常,還是閉嘴方好。
陸平將我領(lǐng)到拐角的一處屋子,吩咐我:“你就先住這兒,也別想著跑,來的路你也看了,谷里最不缺的人是暗衛(wèi),憑你自己是跑不掉的,還是省省力氣。”
我說:“我知道,不用你來說!
陸平冷然瞧我一眼,然后轉(zhuǎn)身就走了。
懷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我在這地方住下,侍女仆人是一個都沒有的,什么東西都得自食其力。
在后院打了點水,期間遭遇了一個侍女的冷眼旁觀,大約是怕我投井自殺,這導(dǎo)致了我第一桶水由于緊張,直接撒在了她的腳上。
我發(fā)誓我不是故意的……
終于打好了水,洗干凈了臉,又將頭發(fā)打理妥帖,然后和一個看著面善的婢女借了套粗布衣服,我發(fā)現(xiàn)只要我不靠近大門,她們就不會管我。
這地方其實無聊到了極致,往常在宮里的時候,我還能看看話本喝喝茶水彈彈曲子,或是和碧拂還是誰插科打諢聊聊天也好,如今是只能看著天邊的一彎明月發(fā)呆。
就這樣無聊了三天,我真害怕自己在這樣下去會變成一個啞巴,
晚間風(fēng)涼,這個山谷其實比大都來說要暖和些,只是冬日的時節(jié),再怎么暖和也還是很冷的。
屋門輕叩的時候,我正躺在榻上假寐,聽見動靜,便一個機靈的坐起來,腦筋有片刻的停頓,在想會是誰。
“誰?”話剛問出口,就覺得自己大概是傻了,于是立馬換了說辭:“進來吧!
這回門吱呀一聲打開,我看見一抹玄色的衣擺,再往上是熟悉的一張面孔,也是我意料之中出現(xiàn)的那個人。
褚鈺的王后。
我似乎很久沒有認認真真的看過這個女人了,她在我的記憶里一直是一副和善卻又隱隱帶著疏遠的模樣,永遠不會和誰生氣,但威嚴起來卻誰也不敢造次。
可如今細細看來,她還是老了,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眼角的皺紋是無論怎么樣也遮不住了。
王后在我的床上坐下,好似以前我病了的時候,她來探望我一般,溫和的氣勢里帶著一點親昵。
“一晃眼,你已經(jīng)來了金國這么多年了,猶然記得那時候你總是要惹王上生氣,我還給你說了些好話,只道你還小,有些事情難免容易鉆牛角尖,可如今……”王后充滿溫和笑意的一雙眼睛里,霎時間布滿了怨恨:“可如今,你怎么就叫我容不下你了呢。”
我聞言,不由得蹙眉:“不知妾身哪里得罪了王后!
王后驀地冷笑,語氣隱約尖利:“因為你毀了他!
王后口里的他,肯定是褚鈺,不會是別人,可我怎么就毀了褚鈺,我聽不懂了。
“我不懂,還請王后娘娘明示!
我的坦然,讓王后一點脾氣也發(fā)不出來。
她一臉幽怨的對我說:“你永遠不知道我為了他付出了什么,為了金國又付出了什么!
“說句實話,我對你們的事情,也僅限于那些‘民間傳言’,所以我也很好奇,當(dāng)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后聽我這樣說,那股怨恨消散了些,她輕慢的笑了一聲:“不如,你猜猜看!
我撫了撫額間的碎發(fā),組織了一下語言:“王后是獨孤家的女兒,我想您不愛厲王!
“不錯,我并不喜歡厲王,嫁給他,完全是因為他是太子殿下,要知道金國的太子妃只能是獨孤家的女兒來做,旁的人沒有資格!
說這番話的時候,王后的表情是孤傲的,又帶著一股身先士卒的意味。
“不過,您為何要將我抓來,又為何此前要燒死我和錦陽,我現(xiàn)在還有些想不通!
王后聞言,唇邊勾出一抹笑意:“想不通不要緊,我正要一點點的對你說呢!
我點了點頭:“你說。”
——
王后的故事,發(fā)生在她還是厲王太子妃的時候。
那一年冬天,寒風(fēng)也像現(xiàn)在一般刺骨。
皖蘇跟在她的身邊,低聲道:“殿下又歇在趙良娣的屋子里了。”
她聞言,眼睛都沒眨一下,好似這是個不打緊的消息。
“父王的病怎么樣了?”
皖蘇些微遲疑了一下,方道:“醫(yī)官昨日說,恐怕是渡不過這個冬天了!
她的神情終于變了變,又問:“昨日的折子,殿下可看了?”
皖蘇蹙眉,吐出兩個字:“并未。”
這兩個字落進她的耳朵,腳步一頓,轉(zhuǎn)身就往趙良娣的屋子去了。
然而去了又怎么樣,一碗熱湯砸過來,她已懶得閃躲,那白瓷的碗不偏不倚的正砸在她的額間,熱流順著額角留下,分不清是湯還是血。
她對這個人心死,好像只在這一瞬間。
就在她來這里之前,甚至走到這個門之前的每一刻時間,也還是充滿信心的想要輔佐他,幫助他治理大金。
即便他想夜夜留在趙良娣的寢宮里,只要他跟著她走,去改完每日的折子,怎么樣都好。
他還年輕,這四個字勸說她渡過了好多個日日夜夜,足以讓她包容他的一切過失。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厲王被養(yǎng)的越來越壞。
她抹了把臉,年輕的臉上沒什么別的表情,抬腳走出良娣寢宮時,見墻角立著一個少年,玄衣玄裳,滿臉的冷肅。
少年似乎是在等誰,又似乎沒有,那一瞬間她在這少年身上,竟看出一抹屬于帝王的威嚴,不容小覷和褻瀆。
“蜀國連年侵擾大金,蒙古四部也蠢蠢欲動,長此以往,金國會滅亡的!鄙倌甑穆曇粑⑽⑸硢,但說出的話不可反駁。
她澀然道:“我知道!
“你準備怎么辦?”
她扭頭看了眼殿內(nèi)的燈火通明,淡聲道:“我不能再給他機會了,我能輸?shù)闷,大金卻輸不起!
少年聞言,只道:“沒有人比我更適合這個位子,我會成為大金最優(yōu)秀的王!
這番話聽起來很狂妄自大,但她看人的眼光從來都不會錯,褚鈺終于在她的幫助下,坐穩(wěn)了金國的王位,并達到了如今在九州里的地位,她很欣慰,也很高興。
然而,褚鈺偏偏得到了九州里最名副其實的美人,大周的熙和長公主。
她想這一切就在蘇平珺嫁過來的那一天開始,事情向未知走去,那時候她已經(jīng)無法掌控褚鈺的行事,更加無法控制大金的未來。(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