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至然吞下口中的液體，坐直身體，從桌上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克里斯。
克里斯面色紅紅地用紙巾擦拭了下身，收拾了下下半身的殘局，起身盤起腿，坐在林至然的身邊。
林至然抬手揉了一把他柔軟的金發(fā)，道了一句：“多虧你來了，我總算能換換口味了�！�
“……”克里斯聞言，又是羞赧又是嫉妒，一時間僵在了原地。
“相信你也察覺到了，維德先生——凱恩與你一樣，也是直接感染者�！绷种寥豢粗蹲〉目死锼梗蝗粏蔚吨比氲亻_啟了重量級的話題，“他把握權(quán)勢，又性格強勢，之后的相處之中，可能還會像今天一樣挑起沖突。如果再有類似的事情發(fā)生，你要注意方式方法……”
克里斯靜靜地注視著林至然，像是在專心聽她說話。但若是對他足夠了解，便能從他逐漸暗淡的眼神中，看出那越積越多的沮喪。
——明明剛剛與他發(fā)生關(guān)系，卻毫不避諱地主動提起凱恩，除了提醒他忍讓，還能是為了什么呢？
林至然不是個對情緒變化敏感的人，沒讀出克里斯那千回百轉(zhuǎn)的小心思，一根筋地把話說完了：“……讓他知道你也不是好欺負(fù)的。”
克里斯下意識地點頭應(yīng)和：“你放心，我不會跟他起沖突的�！�
林至然見他點頭，也下意識地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一秒后，兩人齊齊皺眉，兩臉懵逼地：“……誒？”
反應(yīng)過來的林至然微笑起來，伸出手去，觸碰克里斯柔軟的金發(fā)。
青年人的發(fā)絲濃密，在發(fā)膠的幫助下，被塑造成具有活力的蓬松造型，襯著他白皙的膚色、湛藍的雙眼，給人一種別樣的脆弱與美感。
“是我不好，讓你誤會了。”她將手放在克里斯的頭邊，用手指有一搭無一搭地梳理著他耳畔的碎發(fā)。
“你對我很重要。與他沒什么不同�！彼缡堑溃曇魷睾投挥邪菪�，一雙眼含著笑意，注視著克里斯的雙眸，“我相信你，比相信他更多。所以……對自己有些信心，好嗎？”
克里斯聞言，有些難以置信地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似乎沒能理解過來林至然的這番話是什么意思。
林至然笑了下，將他的頭攬入懷中，以情人間呢喃的方式，將雙唇湊到他的耳旁，低聲道：“凱恩想要軟禁我，我正在找辦法離開，你愿意幫我嗎？”
克里斯瞪大了眼。
林至然從克里斯的房間離開，去電梯間與等候多時的安德魯匯合。
安德魯見到她來，順從地朝她躬身行禮：“您要回房休息嗎？”
林至然想了想，聞了下自己身上的氣味，道：“先送我回去吧�！�
由大理石墻面鑄造而成的浴室內(nèi)，淅淅瀝瀝的水流聲不斷，霧氣與毛玻璃的阻隔了光線的順利傳播，只能看見置身其中的一個影影綽綽的輪廓。
安吉小心地敲了敲門，得到林至然的許可后，將剪去了標(biāo)牌的新衣物端進了浴室中，放在隔離水霧的高臺上，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隨著安吉關(guān)門的聲音響起，林至然又回歸到了自己的思緒之中。
溫?zé)岬乃髟谏眢w上流淌著，濕潤著每一吋的肌膚與毛發(fā)，氤氳的熱氣使得她血液翻涌，面頰微紅，甚至感覺有幾分缺氧。
她張口深吸了一口氧氣，摸索著打開了淋浴間內(nèi)的換氣功能。
低噪音的電機運行起來，迅速帶走了充斥著整個空間的水霧，也帶走了彌散在空氣中的熱量。
林至然甩了甩頭發(fā)，抽下一條干燥柔軟的浴巾，包裹住自己裸露的身體。
她打開淋浴間的門，赤著腳踩上如云朵般的羊毛地墊，徑直走到浴室門口，拉開了門。
等候在門口的安吉朝她行了個禮，恭敬地詢問：“需要幫您擦拭身體嗎？”
“不必了，”林至然捋了一把因重力而垂落眼前的碎發(fā)，“聯(lián)系凱恩，問問他晚餐有什么安排。如果他要過來的話，準(zhǔn)備一份燭光晚餐�！�
“是�！�
盡管林至然的“邀請”表達得如此高傲和婉轉(zhuǎn)，但凱恩仍舊欣然答應(yīng)赴約，時間定在七點。
安吉向林至然回報了凱恩的答復(fù)后，便與卡羅爾一同離開，去準(zhǔn)備晚餐了。
林至然看向因落單而有些局促的莉迪亞，朝她招了招手。
莉迪亞走到她的跟前，臉頰泛紅，不敢與她對視。
“嘿，別緊張�！绷种寥环湃崃苏Z氣，“在晚餐之前，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你能跟我介紹一下今后的課程安排嗎？——為了我能更好地接受訓(xùn)練？“
凱恩到達林至然房間的時候，是六點五十分。
彼時的林至然已經(jīng)換了一條正裝禮服裙，梳著高雅的發(fā)髻，坐在餐桌的一側(cè)，右手有一搭無一搭地把玩著一只盛了薄薄一層紅酒的酒杯。
“讓你久等了�！眲P恩陪著笑容往里走，腳步恰到好處的急促。
“沒有，你到的時間剛剛好，是我在等你�！绷种寥灰豢陲嫳M了杯中的紅酒，似笑非笑地看向了他，“——我想你也很清楚？”
“那還等什么？”凱恩臉上笑容不減，走向林至然，欲彎腰執(zhí)手，親吻她的手背。
林至然順勢反握住了他的手：“在這之前，我希望你能答應(yīng)我一個小小的要求�！�
“哦？”凱恩一臉詫異，“你盡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不必征詢我的許可。”
“——哪怕是讓克里斯去第十層工作？”
“——當(dāng)然。只要他能通過第十層的測試�！�
林至然聞言笑了：“凱恩，我不是傻子，我也不希望你把我當(dāng)成傻子。我已經(jīng)盡在你的掌控，你卻仍要對我有那么多的保留嗎？”
“——我對你全無保留�！眲P恩的神情無比真摯。
林至然只是看著他。
片刻后，凱恩嘆了口氣：“看來……這不是一次簡單的晚餐�！�
“對，中文里有一個詞，叫‘鴻門宴’，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绷种寥话腴_玩笑地道，“講的是中國歷史上一名正在爭奪君主之位的軍閥，以請另一位與他存在競爭關(guān)系的軍閥赴宴為名，實則欲在宴席之上置對手于死地的故事。”
“聽上去很有意思。”凱恩不置可否。
“瞧，哪怕我跟你開這樣的玩笑，你也半點不緊張�！绷种寥恍α似饋恚^凱恩的手背，落下一個俏皮的輕吻，“這還不能說明，我盡在你的掌控之中嗎？”
“讓克里斯加入第十層的實驗小組？”安德魯有些詫異，“這是……她的意思嗎？”
凱恩點頭。
“有說是哪個小組嗎？”安德魯聞言，為難不已，眉毛糾結(jié)成一團，“——您知道的，對于第十區(qū)的研究人員來說，那些研究不僅僅是研究……他們對待外來者……即便同為感染者，也會很排斥，”
“我知道�！眲P恩點點頭，“那就讓他先去斯蒂芬妮（stefani）的小組吧�！�
“好的�！卑驳卖斔闪丝跉猓盎榻M確實相對沒那么敏感。”
兩人又簡單溝通了幾句，確定了克里斯進入第十層工作的相關(guān)事項，而后凱恩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換了個話題：“re04號的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嗎？”
安德魯操作平板，打開一張報表，遞給凱恩。
凱恩一目十行地閱讀著先前視頻中未被感染的那名黑人婦女的檢查報告，視線停留在報表的倒數(shù)第叁行：“——又是一名異變者�！�
安德魯聽出了他這番話是陳述而非疑問，點點頭道：“實驗小組正在研究異變與感染之間的聯(lián)系，初步推測是異變影響了基因轉(zhuǎn)錄的過程，使得人體內(nèi)部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導(dǎo)致bs-2號微生物無法生存和繁殖�！簿蛯�(dǎo)致了‘異變者無法被感染’的現(xiàn)象。”
“預(yù)計多久會有確定結(jié)果？”
“——十天內(nèi)�！卑驳卖斚肓讼�，給了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承諾。
凱恩點點頭，將平板遞了回去：“一個星期內(nèi)，我要看到最終的研究結(jié)果。——你知道為什么。”
安德魯本想說些什么，但聽到后半句話時，苦笑著摸了摸鼻子，閉上了嘴。
“你覺得我做得不對，”凱恩看著安德魯，突然發(fā)問道：“是嗎？”
安德魯有些別扭地：“——我只是覺得……”
凱恩淡淡道，一語道破安德魯心中所想：“——你只是覺得，我應(yīng)該把這些事都告訴她，讓她來決定該如何做�！�
對上那雙透徹而敏銳的灰色雙眸，安德魯覺得很難做出違心的回答。于是他艱難地點了點頭，并試著解釋：“——當(dāng)然，我也知道你所做的決定，都是為了她好……”
凱恩反倒笑了出來：“沒有這樣的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自己——或者說，是為了我們�！�
安德魯?shù)念~頭滲出汗來，他下意識地掏出了正裝內(nèi)袋中的手帕，一邊擦拭，一邊囁嚅著：“……您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安德魯，你還要再自欺欺人下去嗎？”凱恩開口，毫不猶豫地戳穿了安德魯試圖維護的那最后一層窗戶紙，“——如果按照蜂群的說法，她就是我們的‘女王’，主宰著整個種群的生命。我們理應(yīng)服務(wù)于她，服從于她，為她獻上我們的全部。但我們終究不是蜂群——如果我們真是，你剛剛就不會為了‘克里斯要加入第十層’的事情感到為難——我們只要心無旁騖地完成她的吩咐就夠了，為難什么呢？”
“那不一樣……”安德魯虛弱地開口，試圖辯解。
“沒什么不一樣的，不過是因為你有你的利益和考量。而在這些私人的利益和考量之下，便是我們與蜂群的根本區(qū)別——蜂群只有女王，而我們?nèi)杂小摇�。�?br />
“——請不要再說了。”安德魯面色發(fā)白，表情都忍不住抽搐起來，似乎在與什么極為可怕的東西做抗?fàn)�，“您不該這樣想，更不該這樣去說——”
“不該什么？誰告訴你的不該？被那些微生物所控制，連性能力都不配再擁有的身體嗎？”凱恩的額上青筋暴起，顯然也并不輕松，但他仍要大力地一拍桌子，猛地逼近了瑟瑟發(fā)抖的安德魯，“在那之前，我了解過你的野心，在這段時間里，我看到了你的能力。我希望你能好好回想一下，被感染之前的自己……接近我到底是為了什么�！�
安德魯聞言一怔。
“你想把‘感染者’當(dāng)成你的全部，那是你的自由。但在我看來，‘感染者’不過是一重身份，和學(xué)者、教授、政治家、社會活動家，甚至異變者……并沒有什么不同。”凱恩用極具誘惑力的語氣說道。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后，甚至恍若耳語。
可安德魯?shù)碾p眸卻隨著他的訴說而逐漸變亮。
“我想——”他語調(diào)激動地開口，卻被凱恩的一抬手打斷。
凱恩淡然道：“不要著急做決定。多想想�！�
安德魯老實閉上了嘴，卻又面露遲疑：“我……”
“也不要著急問問題�！眲P恩將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很多東西，沒有想清楚之前，如果說出口，或者做出決定了，你的身體……可能會有別的意見�！�
安德魯愣了一瞬，露出一個悚然的眼神。
“沒有別的事的話，你可以去安排其他工作了�！眲P恩點點頭，伸出手朝著大門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這段談話已經(jīng)結(jié)束。
安德魯點點頭，起身欲走，但走到門口，仍是忍不住轉(zhuǎn)身發(fā)問：“您之所以跟我說這些——”
“當(dāng)然是因為……”凱恩垂眸，下意識地?fù)崦艘幌卤涣种寥挥H吻過的手背：“我們的‘女王’……已經(jīng)有新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