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脖子上有一圈暗褐色花紋,腦袋足足有拳頭般大小且成三角形,一看就有劇毒的蛇,昂著頭,嘶嘶的吐著猩紅的信子,兩雙邪惡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徐易揚,其中一條距離笑彌勒的臉,都不到兩尺遠了。
這一剎那間,徐易揚想叫,但卻叫不出聲來,想爬起跑卻又沒那個勇氣。
——一下子來了兩條一看就曉得是劇毒的蛇,這不活要命啊。
最為恐怖的是——都這季節(jié)了,這兒居然還有蛇!
咋辦?徐易揚動也不敢動叫也不敢叫,笑彌勒只盼著能夠及時發(fā)現(xiàn)這里的情況,趕緊過來救駕,殊不知笑彌勒好似心事重重,一直都只看著被苞米桿遮掩住的鬼吹山,半點兒也沒有要轉過身來的跡象。
徐易揚不叫、不動,那兩條蛇只是緊緊地盯著他,不住的吐著信子,倒也沒主動發(fā)起攻擊,一個人兩條蛇,就這樣不聲不響的僵持著。
不多時,徐易揚的汗水,差點兒連眼睛也給迷糊住了。
左邊那條蛇似乎不大耐煩了,絲絲的吐著信子,開始緩緩的游動著靠近徐易揚。
這是最要命事情,徐易揚一動也不敢動,更不敢發(fā)出半點兒聲響,唯恐自己稍微動一下,或者稍微發(fā)出一點兒響聲,那兩條蛇立刻就會暴起,在自己的臉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使勁的親吻一下。
右邊那條蛇待在原地,只盯著徐易揚嘶嘶的吐著信子,但左邊那條蛇,終于還是貼到了徐易揚的身上。
好似仔細打量了一下徐易揚,然后居然從從容容的攀上徐易揚的手臂,茶杯粗細的身子,在笑彌勒是手臂上稍微纏繞了兩圈,隨即沿著手臂,緩緩向上。
徐易揚的三魂七魄都差點兒一齊飛到了河對岸去了,只心里默默的叨咕著護身法術,企圖以法術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只是這個時候僅僅只是念誦咒語,卻不結出手印,更要命的是一動也不敢動,光是念誦咒語也根本不頂事。
而最要命的是,到了這個時候,徐易揚也是在情急之下,腦袋幾乎轉不過彎來。
或許是太過緊張和激動,徐易揚的腮幫子肌肉稍微抽搐了一下,攀上手臂那條蛇,陡然之間腦袋往后一挫,張大了嘴,露出森然獠牙,發(fā)出的聲音不再是嘶嘶的聲響,而是嗤嗤的叫聲。
這一瞬間,待在原地沒動那條蛇,也是腦袋往后一挫,嗤嗤的叫著,獠牙大張,身子微曲,立刻就要彈射而起,直咬徐易揚的面部。
“我要掛了……”徐易揚在心里長嘆一聲,只緩緩的閉上眼睛,等待自己毒發(fā)身亡的最后一刻。
奇怪的是,過了好一會兒,徐易揚卻沒感到那種冰冷邪惡在自己的臉上親吻,被蛇纏著的手臂,也漸漸放松了下來。
“別動……”
耳邊,是徐易揚最盼望、最親切的笑彌勒的聲音。
徐易揚是一點兒都不敢動,但緩緩地睜開眼睛。
稍微定了定神,徐易揚才發(fā)現(xiàn),那兩條蛇,居然都有些委頓,待在原地的那一條,閉上了嘴巴,雖然還是在嘶嘶的吐著信子,但是身子明顯有些軟癱了。
而纏在手臂上的那條蛇,則是已經(jīng)掉轉了頭,如同爬上徐易揚的手臂時一樣,緩緩從手臂上下去。
笑彌勒卻拿了一把不知名的干草,點燃,卻沒讓生出明火正在用煙熏著。
這時節(jié),笑彌勒只想大叫一聲:“師叔祖啊你來的真是時候……”
但徐易揚的喉結動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敢叫出聲來。
大約過了五六分鐘,兩條蛇終于調(diào)轉腦袋緩緩鉆進草叢,消失不見。
直到這時,徐易揚這才一下子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大張著嘴,只帶著哽咽的聲音叫了一聲:“師叔祖……”
可是笑彌勒并沒停手,只扔了手上的草,一把抓住徐易揚的后衣領,逃也似的強行把徐易揚拖開。
遠遠的離了那蓬荊棘野草,笑彌勒把徐易揚往地上一扔,喘著粗氣,罵道:“混小子,你想嚇死我了……讓你別動你非不信,現(xiàn)在好了,竟然把這玩意兒都招了出來……哎,快起來,有人來了……”
一聽有人來了,徐易揚趕緊一翻身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沙,又換上一副笑臉,嘿嘿的笑道:“這事兒,我算是承了師叔祖你一個情……”
笑彌勒又好氣又好笑的瞪著徐易揚:“你這混小子,你以后少給我惹麻煩,這地方不簡單得很!”
徐易揚連連點頭,依舊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嘿嘿,我曉得這地方不簡單,這不是為了……”
“你們還在這里干什么?”來的人是常悅,估計把那幾個孩子送回去之后,又才調(diào)頭來找徐易揚。
“也沒干什么……”徐易揚敷衍著說道。
“是啊是啊……我們什么都沒干……”笑彌勒一邊嬉皮笑臉的幫著腔,一邊有些心虛的瞄了瞄那一蓬荊棘野草處。
常悅微微皺了皺眉頭,稍微嗅了嗅,突然顯得有些詫異:“你們又碰上草膩子了?”
“沒有沒有……你怎么曉得的?”笑彌勒越發(fā)心虛,一邊抹著臉上的汗水,一邊訕訕的答道,可惜的是,這么一說明顯是自相矛盾了。
常悅又深深地吸了幾下,看著徐易揚:“這空氣里面有股煙味兒,而且這煙味兒里面還有風鈴草的味道,你們還說沒碰到草膩子!”
先前,草膩子在笑彌勒的屁股上咬了一口,徐易揚情急之下都沒仔細去看那草膩子的模樣,可剛剛這一下,徐易揚可是看得真真切切,那是蛇,而且是劇毒蛇,絕對不是什么草膩子。
當然了,就算是草膩子剛剛那樣對自己,徐易揚也能給嚇一大跳。
徐易揚干笑了兩聲:“是不是草膩子我不曉得,看樣子挺兇,他隨便扯了一把干草,熏走了!
笑彌勒卻嘻嘻的笑著問常悅:“你不送孩子們的嗎,怎么又回來了?”
常悅看著徐易揚,很是好奇,隔著兩個人兩米遠的地方坐下:“我就是擔心你們會再次遇上草膩子,所以才把那幾個家伙交給鐘小姐帶回去,怎么樣,你們沒被草膩子咬到吧?”
徐易揚苦笑了一下,當時笑彌勒形勢危急,徐易揚手上又沒趁手的家伙事,也只能算是急中生智。
至于什么風鈴草,徐易揚看是看了幾遍但還真的無法確定。
稍作解釋,徐易揚忍不住問道:“這亂墳崗上,埋葬的應該是這鬼吹山的先人吧,可怎的會這個邪乎法!
常悅一怔,但隨即終于露出一抹“你終于還是問了!”的神色,其中夾夾雜著得意。
“算你還有些眼力勁兒!”常悅得意的一笑:“經(jīng)過我們村子的人,十個人當中,少說也有四五個人問過這件事,格格……”
一聽常悅這口氣,好像并沒把獅子望月蹋金蟾之類的兇地、天煞、地絕之類的墓葬格局放在心上,這讓徐易揚忍不住一怔。
看徐易揚的樣子有些好笑,常悅也是淺淺一笑,神色和話語之間居然有些滿足:“既然你也不能免俗,我就告訴你好了……”
“我們鬼吹山,世代居住在這里,原本也十分興旺,據(jù)說最鼎盛的時候,有五百多人,可是那個時候少有的大村,不過,這人口多了,也就龍蛇混雜、良莠不齊,據(jù)說好幾十年前,村子里面就出現(xiàn)一些壞人,是很壞的壞人!”
常悅說到“壞人”、“很壞的壞人”時,徐易揚跟笑彌勒都是微微一笑,到底常悅單純,區(qū)別人的善惡,也就只用好人、壞人來形容,可不像現(xiàn)代都市里的女孩子一樣,“流氓”、“歹徒”、“小混混兒”之類的話張嘴就來。
頓了頓,常悅又才繼續(xù)說道:“據(jù)說,其中有一個壞人,看上了村子里面一戶人家的姑娘,但遭到那姑娘的父母以及村子里的人反對,那個壞人一氣之下,就把那姑娘一家殺了個干干凈,連那姑娘三四歲的弟弟都沒放過,最后還一把火燒了那姑娘的家……后來,那個壞人死后,就被葬到這亂墳崗上!
估計這樣的事情,常悅也是從小聽到大人們茶余飯后所說,聽得多了、也跟別人說得多了,又或者畢竟是久遠之前的事情,所以,即如是殺人放火這樣血腥暴行的事情,常悅也說得很是平靜,不過,常悅雖然說得平靜,徐易揚跟笑彌勒兩個人卻忍不住暗自咂舌。
均是心想,那“壞人”殺人放火,就算被村子里面的人一起活活打死,也確是死有余辜,但村子里面的人卻在他死后,將他葬到如同地獄的兇煞絕地,恐怕也不是無意而為。
這么說,這鬼吹山的先人們恐怕也不是省油的燈才是。
常悅沒去注意徐易揚跟笑彌勒兩個人的神色,又繼續(xù)說道:“其實說起來,這亂墳崗上所埋葬的人,大多是這樣的壞人,比如說,還有一個很壞的人,那人居然不惜聯(lián)合外族人,引導外族進來,把反對他的村民全部殺死,好多村民,都是不得不……不得不……離開此地,背井離鄉(xiāng),又或者忍辱負重……”
常悅依舊說得很是平靜,或許覺得,這是很久很遙遠,已經(jīng)過去了的事情,犯不著為這樣的事情去激動,去憎恨,但徐易揚跟笑彌勒兩個人卻就只有苦笑搖頭的份兒,這種為了一己私利,吃里扒外、聯(lián)合外族,對反對自己的人血腥鎮(zhèn)壓,更是萬死莫贖。
甚至徐易揚跟笑彌勒都暗自腦補,那聯(lián)合外人屠戮本族人的壞人最終的下場——死了之后同樣被扔到這地獄一般的亂墳崗上,讓他斷子絕孫!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之后,常悅又說了幾個聽來的典故,比如說,有個壞人喜歡挑撥離間,害死了十幾條人命不說,還使得鬼吹山的先人自相殘殺,又比如說,還有個壞人,將鬼吹山好些女子,騙、奸了不說,還賣到外面做妓,稍有不從,便是剜眼割舌挑斷手腳筋……等等等等!
甚至可以聯(lián)想,時至今日,整個鬼吹山也就只剩下十幾戶人家,不到五十來口人,多半便是這村子里的人相互傾扎,又遭外人入侵,經(jīng)歷過無數(shù)血雨腥風之后,才殘存下來的僥幸者。
總之一句話,那亂墳崗上所埋葬的人,無一不是十惡不赦,大奸大惡的兇煞之徒,但他們活該!
末了,常悅沒來由的嘆了一口氣,也不曉得在想些什么,只是一顆腦袋,微微的垂了下去。
徐易揚跟笑彌勒兩人卻是暗自松了一口氣。
若是不曉得鬼吹山還有這些歷史,這獅子望月蹋金蟾的格局,當真讓人覺得怪異和恐怖,但常悅這么一說,卻又完全合乎情理,幾乎算得上是一個完美的解釋。
——任何人對他們所痛恨的人,都是巴不得做到鏟草除根,讓那些十惡不赦之徒,生生世世不得翻身,絕對是人心所向!
笑彌勒吞了一口唾沫,干澀的笑了兩聲,這才看這常悅問道:“常大小姐你是說,這個什么兇煞絕地,是專門埋葬那些惡人的,這個是他們活該!嘿嘿,不過,常大小姐說的這些事兒,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之內(nèi)一起發(fā)生的吧,可那上面卻沒看見新墳,難道之后就再沒人埋那上面去了?”
笑彌勒這話又有些籠統(tǒng),但卻在無意之間提醒了徐易揚。
對啊,那些血雨腥風不會是發(fā)生在同一時間,兩場屠戮之間,很可能會間隔幾年甚至是幾十年的時間,而且就章二伯所說,幾乎每年都有人死去,但這些人沒一個去那上面?
想不到的是,笑彌勒這樣一問,常悅倒是一怔,過了好一會兒才答道:“對啊,最近幾年也是死過不少的人,可他們還真的沒一個人是埋到那上面,這是怎么回事?”
看常悅的神色,絕對不是在撒謊應該是真的不曉得。
笑彌勒在一旁,一雙眼睛不時瞄了一下埋著五帝錢的那一蓬荊棘野草,嘿嘿的干笑了好一會兒,跟徐易揚和常悅笑道:“算了,回吧,還在這里呆著,我忍不住又想要去洗洗!
徐易揚也不想在河邊多呆——本來還想著把亂墳崗的事情弄清楚之后,避開常家的人的耳目,再去那口古井看看,可現(xiàn)在五帝錢的事情雖然已經(jīng)被證實,但常悅殺了個回馬槍,古井自然是去不成了。
殊不知常悅卻有些不舍,沖著笑彌勒瞪了一眼:“回去,回去干嘛,回去還不是又悶又熱的,還不如這河邊涼快……”
“嗯?”徐易揚站起身來,本來要走,聽常悅這話里居然很是不滿,忍不住有些詫異。
常悅低聲咕噥了一句:“回去,我爸老板著個臉,回去有什么好……”
常悅聲音很低低,笑彌勒聽得模糊,但徐易揚卻是聽得很清楚,一剎那之間便釋然。
——常悅也是二十來歲的年輕大姑娘,真是人生當中最燦爛,最朝氣蓬勃熱情奔放的時節(jié),但是常家家教甚是嚴厲,在他面前,說話都的輕聲細語的,就更別說像別的年輕人一樣隨心所欲,這自然不是年輕人愿意融合進去的對象。
而最關鍵的是,回去之后,弄不好還得跟那個轉世的常思糾纏,那實在是沒趣得很的事情。
再說了,就算是常老太太死了,現(xiàn)在該做的已經(jīng)做了,而且還多的是人再繼續(xù)幫著做,常悅這樣的女孩子回去也跟本幫幫不上忙插不上手。
如此想來,常悅、應該都是生活在常家長輩們的威嚴之下,能偶爾避開家里那些長輩哪怕只是一小會兒,相信也會很開心。
由此,徐易揚倒是有些不忍,本來都站起來了的,卻重又坐下,笑問常悅:“常大小姐,對外面的世界應該也很向往吧!
笑彌勒都沒想到徐易揚居然會問常悅這樣的問題,可是,常悅居然想也沒想直接點了點頭,但有些黯然:“聽說外面的世界,發(fā)展很快,幾乎是一天變一個樣,可惜……我……我不能出去……”
從常悅的話里,徐易揚能感覺到,常悅對外面的世界何止是向往,簡直就是渴望,或者常悅也是想遠離經(jīng)常板著臉訓人的那些常家長輩,遠離那個給她壓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