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這句話對李娟來說再適合不過。
她以為她和尤墨經(jīng)歷過那么多的分明,嘗過那么多的相思之苦后,終于撥云見日,能夠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了。
結(jié)果卻沒想到,生她養(yǎng)她,讓她覺得虧欠很多的父母,會用如此決絕的態(tài)度,將她的心血燃燒怠盡。
確認(rèn)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后,她沒有憤怒,也不想問個究竟,她只覺得累,需要睡上一年半載。
或者十年八年,或者一輩子。
她不想鬧騰,也不想以死相逼,因為兩邊都值得她托付性命,所以她索性置之事外,用自己的下半輩子,讓他們后悔莫及。
她沒說出口,但她知道自己做的到。
她甚至都沒告訴正在廚房收拾碗筷的老太太,就搖搖晃晃地回自己房間了。
李明倫頭低著,既沒看她,也沒看他。
沉默了大約一分鐘之后,尤墨把兩張卡放在一起,推到一邊,面無表情地說道:“這是我答應(yīng)過她們的,并不會因為其它事情改變,如果你們覺得受之有愧的話,交給她自由支配好了!
李明倫楞了一下,頭抬起,想確認(rèn)對方的表情。
結(jié)果有些失望。
沒有憤怒,沒有悲傷,甚至連情緒波動都欠奉,仿佛這一切早已在意料之中一般,平平淡淡,尋尋常常。
“金額太大了,她與你是戀愛關(guān)系,不是夫妻間因為離婚而分割財產(chǎn)!
“金額是相對的,于你們而言可能很大,對我來說只是聊表心意!
沉默。
李明倫有種全身無力的感覺,想了想,點頭。
“這樣......也行!
“那就這樣吧,娟姐情緒波動很大,比我更需要你們的陪同。”
“嗯,這個你放心,她的脾氣我們清楚!
對話結(jié)束,尤墨出聲提醒道:“可能我還要在這叨撓幾天,如果不方便的話,麻煩您把附近的酒店介紹個給我!
“不用不用,大老遠(yuǎn)的過來,哪能讓你住外面!”李明倫連忙擺手。
“那我回房間了!庇饶砸稽c頭,起身離去。
瞧著他的背影,李明倫嘴皮子動了動,卻沒有發(fā)出聲音來。
又轉(zhuǎn)頭瞧了瞧桌子上的兩張卡,苦笑滿臉。
五分鐘后,李娟房間里。
李明倫進(jìn)來之前先打了個電話給周海霞,通氣之后心里稍稍踏實了一些,一進(jìn)門就粗著嗓門安慰道:“哎呀,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何必為一個花心的男人傷心難過?”
說罷,把兩張卡遞了過去,“他說這是他答應(yīng)你們的,交給你自由支配。”
趴在桌子上對著窗外楞神的李娟,總算轉(zhuǎn)過頭來,伸手接過,面無表情地說道:“恭喜你們,心想事成了!
李明倫被嗆的咳嗽起來,臉紅脖子粗的,“什么叫心想事成?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爸媽加起來一百多歲了都看不透他,你憑什么相信他說的話?”
說完還嫌力度不夠,又補充道:“你也不想想,他值得你一直等嗎?沒你在身邊,他左擁右抱的盡享齊人之福。你呢,這么些年錯過了不少優(yōu)秀的男人吧?”
李娟依然面無表情,直楞楞地看著對方,“既然錯過了不少,應(yīng)該找他多要一點才對,你說是不是?”
李明倫拉下臉來,聲音轉(zhuǎn)厲,“我們是為你好,今時不同往日了,你現(xiàn)在的條件,外面的男人排成隊來追你!這錢是他自己不要的,說金額對我們來說很大,對他來說只是聊表心意,你說這是不是瞧不起人?”
聽了這話,李娟一臉驚奇,仿佛眼前的男人突然變成了個陌生人一般,讓她只覺得怪異。轉(zhuǎn)過頭,她繼續(xù)望著窗外。
那兒同樣種了一顆合*歡樹,只是葉子掉光了,只剩枝丫在寒風(fēng)中顫抖。
“他說的實話而已,有什么好激動的?難道在您看來,一年能掙2000萬的家伙,應(yīng)該把200多萬捧在手心里,說這是自己的血汗錢,一分一厘都不容易?”
李明倫又被嗆住,這一次有些惱羞成怒,“他那是錢來的太容易,不知道珍惜!你知不知道為了湊這270萬,我和你*媽費了多大勁?求爺爺告奶奶的,到處要帳,到處借帳!”
“哦,原來早有準(zhǔn)備,看來我想多了。”李娟隨手把兩張卡從窗外扔了出去,聲音疲憊不堪,“去補辦吧,就說我弄丟了。”
說罷再也支撐不住,趴在桌子上,頭埋在臂彎里,任憑大滴的眼淚涌出,滴落,濺起小小的水花。
“你這孩子!”李明倫原本揚手欲打,抬到一半?yún)s軟了下來。
聲音也軟了下來。
“那你別和他說哈,沒這錢公司會運轉(zhuǎn)不下去!
李娟沒有抬頭,只是哽咽著。
“出去把門帶上!
......
到了晚飯的時候,老太太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
尤墨沒在,李娟沒出來,只有兩口子坐在餐桌前,悶頭吃飯。
“咋個回事嘛?”
李明倫知道瞞不過,索性和盤托出。
老太太一聽急了眼,抬手就打,“你個龜兒子,有種就別要錢......不對,老王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說完起身,手一掀,一張八人吃飯的桌子楞是沒扛住,叮叮咣咣摔了一地碗筷。
夫婦倆正端著的碗沒地方擱,兩張臉更是沒地方擱。
“媽,你還講不講理了?”李明倫把碗放在一邊,臉紅脖子粗的。
“講理?”老太太正往外走,聽了這話站定了,手指過來,“不想把女兒嫁給別個,就別收彩禮!你們這個樣子,好講理哦!”
說罷又抹眼淚,“我去找娟兒,我們倆個搬出去!”
李明倫頓時著慌,起身就想攔住,結(jié)果沒想到老太太腿腳麻利的很,還沒走攏面前就已經(jīng)到了李娟房門口。
“來來來,敢作敢當(dāng),一起進(jìn)來,咱們憑理說話!”老太太轉(zhuǎn)身,一把拉住兒子的手。
李明倫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手直往后縮,“媽你消消氣,不是我們不愿意,是他那邊水太深,娟兒要是進(jìn)了門,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他是他的事,我只說你們的做法!”老太太冷笑一聲,松了手,敲門,“娟兒開下門。”
等了一會不見動靜,老太太頓時著慌,手指著一邊木頭人一樣的兒子,“瓜娃子你要鬧出人命,趕緊給老子把門撞開!”
聽了這話,李明倫也頓時慌了神,用腳踹了兩下沒使上勁,又后退幾步,準(zhǔn)備用肩膀發(fā)力。
結(jié)果還沒等他退好位置,門已經(jīng)打開,李娟揉著眼睛,楞楞地瞧著門外。
老太太一開口就是哭腔,步子也挪不動了,“娟兒喲,可不敢做傻事,嚇?biāo)览贤鯂D.......”
李明倫也嚇的夠嗆,伸著腦袋往里瞧了瞧才放下心來,“娟兒懂事,不會像你說的那樣。”
“懂事?”老太太往地上唾了一口,伸手就去夠?qū)O女的腦袋,結(jié)果身高差距太大,只能摸著肩膀,“就是因為懂事,才會被你們這樣的媽老漢給逼瘋!”
李娟的神情確實有些失常,一聽這話居然笑了起來,“奶奶你在說些啥子哦,我為啥子會被他們逼瘋?”
“嗯?”老太太與兒子同時楞住。
“我要出去散心了,不要問我好久回來!
說完又笑,上下打量了眼父親,“我不會去找他,放心好了!
“嗯?”老太太與兒子又楞。
聞訊趕來的周海霞要心細(xì)的多,一瞧之下立馬覺得不對勁,也顧不得面子了,沖過來摟住女兒,帶著哭腔道:“娟兒你不要這個樣子,你不要恨我們,我們都是為了你好,將來你就會明白......”
李娟沒動彈,也沒有任何表示,等著對方情緒平靜一些了,點點頭道:“那就將來再說吧,我去再睡會,不用給我留飯了!
剛說完,敲門聲響起。
一家人頓時有些尷尬,兩口子對望了一眼,李明倫硬著頭皮去開了門。
結(jié)果進(jìn)來的卻不是尤墨。
溫利容與孫誠遠(yuǎn),拎著禮物,笑容滿面。
打完招呼后,還沒說明來意,李娟的神情讓他們的笑容有些僵硬。
“咋個了嘛?”溫利容探著個腦袋,左右瞧了瞧,心下疑惑。面子上卻不好點破,于是大大咧咧地介紹道:“這是我男朋友孫誠遠(yuǎn),原本是介紹給你們家李娟的,后來陰差陽錯成全了我們,特意過來謝謝你們!
夫婦倆顯然對此事有印象,見狀卻不好多問,只是笑著恭喜祝賀。老太太好奇心頓起,開口問道:“咋個回事嘛,沒有看上娟兒?”
孫誠遠(yuǎn)不愧為高智商人才,一聽這話立即微笑著回答:“老奶奶您說笑了,我是見了面之后才知道,李娟已經(jīng)了有心上人。原本我還打算努力爭取一下的,結(jié)果聽說他的心上人是誰之后,只好甘拜下風(fēng)了!
溫利容伸手捶了他一下,笑著解釋道:“這家伙原本是奉父母之命來美國看我們比賽的,結(jié)果剛好尤墨比他快了一步,于是只好知難而退,找上我了!
夫婦倆仔細(xì)一打量,立馬心道可惜。
家世就不用說了,之前有過了解。真人以前沒見過,今天這一見,才明白所謂的“金龜婿”是個什么概念。
“來了就進(jìn)屋坐嘛,都站門口干嘛?”李娟定了定神,手指客廳。
夫婦倆頓時回過神來,忙不迭地招待客人。
溫利容客氣了幾句就拽著李娟開溜了,結(jié)果還沒回到房間,門又被敲響了。
這次進(jìn)來的家伙不出所料。
“呀,你怎么來了!”溫利容大驚失色,扭頭一看心下了然,于是換了副淡定的表情問道:“搞定沒有?”
尤墨同樣一臉驚訝,手指客廳,“這么快就領(lǐng)回家見父母了?”
溫利容臉上掛不住,叫喚道:“只許你動作快,不許我們加快動作?”
“下午干嘛去了?”李娟顯然沒心情討論別人的事情,說完就自顧自地往屋里走。
“出去轉(zhuǎn)了轉(zhuǎn),好多年沒來這里了。”
兩個家伙前后腳進(jìn)了門,溫利容把門一關(guān),立即急不可耐地問道:“怎么樣,怎么樣,他們是個什么態(tài)度?”
李娟與尤墨對望了一眼,前者搖搖頭示意自己不想說話,后者撓撓頭道:“沒能過關(guān),搞砸了。”
溫利容一聽大驚,眼睛瞪圓了問道:“他們不同意是他們的事情,你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做不了主嗎?”
尤墨難得苦笑著解釋,“做主沒問題,娟姐不想讓叔叔阿姨心懷怨恨,覺得我們的做法對不起他們!
“你們呀你們!”溫利容嘆了口氣,過來摟住李娟肩膀,“就是心地太善,凡事不為自己多考慮考慮。也不想想,你們要是不幸福,他們心里能好過?”
李娟聽的心中一酸,忍不住又紅了眼。
尤墨瞧的仔細(xì),心下也沉甸甸的,于是說道:“其實也不能怪他們,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這突然一下冒出來我這么個狀況的家伙,不放心很正常。”
溫利容頓時覺得沒勁,聲音懶懶的,“那你說怎么辦吧!”
“還能怎么辦?”李娟少氣懶言地來了一句,說完心中又是一酸,帶著哭腔說道:“他們覺得自己在社會上混的有頭有臉,不想讓人指著脊梁骨說三道四......”
溫利容滿心的希望打了水漂,頓時怒不可遏道:“他們的臉面比你的終身幸福重要,對吧?”
李娟點了點頭,尤墨搖了搖頭。
溫利容剛想繼續(xù)火力全開,瞧見兩個家伙不同的反應(yīng)了,于是奇道:“搖什么搖,有話快講!”
尤墨指了指自己道:“臉面這種東西誰都需要,他們剛剛成了民族英雄的父母,又在社會上混的有頭有臉,愛惜臉面是正常反應(yīng)。”
兩女反應(yīng)有些平淡,只是“嗯”了一聲,連看他的心情都欠奉。
尤墨不以為意,仿佛經(jīng)歷過一次大考般,長呼一口氣道:“當(dāng)然,臉面這種東西維護(hù)起來必然需要付出代價,他們不是意識不到這一點,只是心理上一時半會接受不了......從云端墜入地面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溫利容眼睛明亮起來,用力摟緊了懷里的家伙。
李娟沒說話,抬起頭,梨花帶雨地望著他。
“即使我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拿了很多錢給他們,依然會被他們懷疑誠意,依然會讓他們擔(dān)心自己的形象受損。所以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誠意還不夠!
“劉備為了請軍師都能三顧茅蘆,我又何必急這一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