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升起, 晨光初露。
夜空中劇烈的煙火早已被春風吹散,零零散散的飛機殘骸落的到處都是, 最大的一架機頭浮在海面上,慢慢淹沒,機尾卻不知道掉在哪里。
隔得不遠的沙灘,有不少平民小心翼翼地靠近,這里是3區(qū)的一處海水浴場,還沒有被炮火席卷,昨晚動靜這么大的一出,他們都猜測是不是墮落種打到這邊來了。
幾名幸存的士兵拖著重傷的身體尋找了一夜,安德魯一手掩著中彈的左肩, 他忽然看見前方水中有一個人。
“元帥?”
那個男人弓著背跪在水里, 他身上的衣物幾乎撕成破布, 肩膀和背脊各自有好幾處中彈, 彈孔緩緩流出鮮血,一點點彌漫在海水里。
如果不仔細看, 甚至發(fā)現(xiàn)不了那個猶如水鬼的人是靖軼。
安德魯往前走了幾步, 有些不忍:“元帥,您……”
男人仿佛被聲音驚醒, 緩緩抬起頭來:“托比和馬歇爾的尸體找到了嗎?”
安德魯微微一愣,“找到了!
三個飛行獸基因的戰(zhàn)士,除了一個中彈墜落的幸存之外,另兩人拼死趕去救援凈主, 最終被那黑色的直升機掃射擊殺。
“帶回去厚葬。”靖軼聲音沙啞,他就算到了這種時候, 也依然沒有忘記自己是三軍軍團長。
安德魯不敢太過靠近, 凈主再次被擄走的打擊, 幾乎可以把所有人擊潰,他也不敢想象,靖軼的內(nèi)心到底是什么模樣。
“元帥,救援的戰(zhàn)機已經(jīng)從鄰近機場啟動,我們能趕上的!
“元帥,903號軍所發(fā)來電報,原定的航班機組人員已經(jīng)全員失蹤!接應我們的當?shù)伛v軍已經(jīng)在海水浴場門口等待,是否現(xiàn)在出發(fā)?”
等待了幾秒鐘,那個人一動不動,士兵們面面相覷。
下一刻他才低低應了一聲:“知道了……”
靖軼緩緩自海水中站起身體,但膝蓋好像軟了一瞬,他重新摔入水中。身后的幾名士兵嚇了一跳,他們眼睜睜看著,竟無一人敢上前去扶。
靖軼低垂著頭不斷喘息著,臉上的血一滴滴落下,融在水里又暈開。
他看著水面上自己的倒影,無數(shù)情感自胸膛起伏,排山倒海將他淹沒。自凈化大典段沫顏被謝利·歐文擄走后,他就已經(jīng)對大地發(fā)過誓,以此身鑄就保護她的盾牌,以此心執(zhí)著相守。
只是此刻,他迷茫地睜著眼睛,任由血滴落下,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
安德魯看不過去,走上前幾步:“元帥,您沒事吧!
靖軼直起腰輕輕道:“和1區(qū)軍部聯(lián)系吧。”
“是……”
海水浴場只是游樂場所,近海的海水并不深,但靖軼走得很艱難,他深一腳淺一腳,身后的水面緩緩漫開一大灘血色,好像他的血永遠都不會流干。
安德魯正在向軍部匯報凈主失蹤一事,身旁的戰(zhàn)友悄悄拄了拄他,目露驚恐。安德魯疑惑抬頭,瞳孔猛地收縮。
短短十幾米的沙灘,靖軼愣是走了很久,隨著一步一步踏出,他的發(fā)絲逐漸褪色。
原先如銀魚般亮澤的長發(fā),現(xiàn)在卻蒼白枯萎像是紙片。
短短一瞬間,他竟白了頭。
*
#墮落種異變#
#內(nèi)陸城市將成定時炸.彈#
#1區(qū)不再安全,我們該何去何從#
#凈主失蹤#
初春三月,原本是萬物復蘇、草長鶯飛的季節(jié),奧維維亞洲卻仿佛進入了嚴冬。
盡管軍部已經(jīng)竭力控制消息,但不知道從什么地方竟流傳出了飛機墜毀的視頻,一時間凈主被俘、士兵陣亡的消息飛速傳播。
同一時刻,在幾乎所有軍團主力都在抗擊11區(qū)沿海墮落種攻勢的時候,某一天的夜晚,忽然全洲各地都齊齊爆發(fā)了人類的狂化變異。
開始有市民被墮落種咬傷、襲擊,而那些怪物明明在幾天前還是普通人。
先是五個、十個,短短一天時間就飆升至兩百人、三百人……
毫無預兆、無法阻擋,也許前一秒還安安靜靜的廣場,下一秒就會突然撲出來一只墮落種。對此,軍部只能加強管制,限制出行。
死亡率和犯罪率在一瞬間升高,甚至被認為絕對安全的中心三區(qū)都出現(xiàn)了墮落種襲擊事件。
而從無人區(qū)依舊有源源不斷的墮落種順著海水游過來,有的不善于游泳的種族,就借著某些水行獸的身軀橫渡,異常團結。
軍部派遣的直升機盤旋在海面上,往下傾倒燃燒液,一把火下去,浮在水上的墮落種頓時燒起來一大片,它們狂吠著嘶吼著,像不會痛的怪物,場面恐怖。
而這只能暫緩普通墮落種的增援,城區(qū)內(nèi)時不時爆發(fā)的異狀,才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這種世界末日的緊張態(tài)勢下,身為大凈化者的段沫顏的失蹤,則加劇了社會恐慌。
她即為新希望的代表,如今希望泯滅,眾人眼里自然看不見光了。
[匿名者]:是凈化普及破壞了社會平衡!全都是新制度的錯!是你們不尊重傳統(tǒng),不敬畏歷史!
[匿名者]:人類社會終將被墮落種顛覆。
[匿名者]:聽說了嗎,有一種叫天使之吻的藥,注射之后比凈化還厲害!
網(wǎng)上開始流傳各種各樣的謠言,雖然很快就被壓下去了,但每日都在各個角落死灰復燃。
所有政府部門和管理機構都在超負荷運轉,物資、兵力的大部分都輸送到11區(qū)邊境,抵御那邊洶涌的獸潮,而城區(qū)內(nèi)時不時的暴.動、攻擊事件還需要大量駐軍管制,同時難民安置、巡邏檢查、禁藥搜尋……
馬洛抱著文件站在門口,看白奕星在辦公室里不斷走來走去:“議長?”
墻上投著一個大屏幕,上面全是各種紅頭待處理的事件,白奕星戴著眼鏡,手指飛快動作:“機組成員信息是機密,這人權限必須在一級以上,排除松島、王琦……”
“現(xiàn)在全洲開始施行24小時輪流值崗,務必第一時間控制狂暴變異人。”
“封鎖各區(qū)域交通,禁止城市往來,包括山路水路空路!
“疫苗……如果有更多樣本,研制出疫苗,要救沫顏!卑邹刃青哉Z。
馬洛張了張嘴,最終什么都沒說,自從凈主乘坐的飛機墜毀,白議長已經(jīng)兩天兩夜沒有合過眼了,不僅是他,其他人似乎也都把自己當成了鐵人,他們不知疲倦,以工作掩蓋自己的瀕臨崩潰。
守備軍游走于1區(qū)周圍各地尋找蹤跡,日夜不停。
“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地方!”喬伊斯一翅膀掀翻一排書柜,“還有誰注射了tx-r30的!”
在他面前,剛被查封的小黑作坊幾個人抱頭蹲著,一聲不敢吭。
喬伊斯神情浮躁,他目光焦慮地掃過附近圍觀的人群,所有人都在看好戲一樣對著那幾個黑作坊的男人指指點點,喬伊斯一一掠過。
忽然,他在馬路中央好像看到了什么,身體猛地一怔。
隨后士兵們就見指揮官大人撞開大門拔腿就跑,仿佛前頭有寶藏在等著他。只是等喬伊斯跑到路中央,又傻了,一動不動。來往車輛嘟嘟鳴笛,路邊的行人和看傻子一樣看他。
喬伊斯愣在原地,他塌下肩膀,眼睛一下就暗淡了。剛才以為看見了她,原來只是幻覺而已。
相比喬伊斯和白奕星,裴績帶領的小隊仍在11區(qū)抵擋墮落種大軍,軍部源源不斷運送過來物資補給,后方的敵人也是源源不斷往槍口上撞。海面的火燒只能阻擋它們的步伐,不能徹底摧毀它們。
裴績每日的任務,就是廝殺、廝殺、廝殺。
因為墮落種較普通人更強悍的身體和不要命的服從,想要維持住戰(zhàn)線不往內(nèi)陸推移十分艱難。
裴績左手持刀右手持槍,他猛地踢飛一只撲過來的瘦骨嶙峋的獸人,左手持刀一斬,將另一頭燒的焦黑的怪物脖子砍斷,腥臭的血液頓時濺上他的臉,裴績卻毫不在意。
他身旁的墨菲化作巨犬,長毛因沾染了過多血跡已經(jīng)變得一綹一綹,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色澤,墨菲不斷發(fā)出陣陣低吼,犬齒上滴落的都是敵人的血。
他們浴血奮戰(zhàn),好像收割生命的機器,如發(fā).泄一般將自身的無力完全付諸暴力。
格林將一頭已死的怪物扔進墮落種堆里,落地時尸體上捆綁的手.雷引爆,頓時炸死了一片。與此同時,頭頂上的戰(zhàn)斗機,身后的機甲與坦克都在進行不死不休的戰(zhàn)斗,如同不倒的城墻。
被簇擁在中間的那只墮落種之王微微愣了愣,歪頭看向他們,渾濁的眼珠不知道有什么情緒。
裴績呸一口吐掉血沫,重新端起槍:“有我們在,休想踏過這里一步!
*
11區(qū)浩浩蕩蕩的墮落種大軍,都是從無人區(qū)里越獄出來的,是最普通的墮落種,它們沒有神智、不知道合作、衣衫襤褸、瘦骨嶙峋。
它們只是遵從那頭‘王’的指揮充當肉盾。如果有戰(zhàn)斗機將槍口對準‘王’,它身邊勢必會有無數(shù)墮落種跳出來替它去擋。
這是一條隨時會危急內(nèi)陸的安全警戒線,裴績他們守衛(wèi)的正是dead line。
而時不時在1至10城區(qū)內(nèi)爆發(fā)的小規(guī)模襲擊,那些則是切切實實的變異型墮落種,服用或注射天使之吻讓他們每一個都擁有和皮爾科一樣恐怖的戰(zhàn)斗力。
誰也不知道在什么時候、什么地點這些恐怖就會爆發(fā),且沒有原理可循。
6區(qū)-竹城,市政大廳前圍滿了人。
“什么,要封城?”
一個商人打扮的男子驚呼,“那我們這些來往的蔬果都怎么辦?”
“送不出去,兩天時間就全都爛掉了!”
竹城作為一個三線富裕的小城市,一向以供應全洲的新鮮蔬菜瓜果產(chǎn)業(yè)鏈聞名,交通即為它的命脈,一旦交通鏈斷裂,溫棚里的作物就沒有絲毫價值,不如爛在地里。
“有時限嗎?我們能等,蔬果等不了了!
“超過一周,所有工廠都要癱瘓!
站在電子布告欄旁邊的士兵挑了挑眉:“即日開始,沒有時限。這種時候是你們的命重要還是那些蔬菜重要?”
“封城是對大家的保護。竹城地處內(nèi)陸,河流也較少,易守難攻,只要封鎖交通我們就能很快排查全市的走私禁藥,你們知道11區(qū)已經(jīng)在和墮落種打攻城戰(zhàn)了嗎,8區(qū)的幾座城市因墮落種襲擊,已經(jīng)至少有上百人死亡!
“墮落種攻城”這幾個人聽得人們目露恐懼。他們當然知道正常人狂化后會是什么樣子,他們不但擁有比常人更高的戰(zhàn)斗力、生命力,還吃人!
幾十年、上百年源源不斷往無人區(qū)輸送的墮落種,連政府都不知道到底都多少,它們一旦集結起來,就像蝗蟲過境。
攻城……他們無法想象,像竹城這樣僅有幾百名駐軍的小城市,該如何抵擋。
士兵換了個姿勢持槍,面色冷酷:“既然知道了就馬上回家,此條通知會以廣播形式全市轉發(fā),每天夜間19點之后施行宵禁,違者重罰!”
市民們議論紛紛,最終還是快速散了個干凈。畢竟沒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入夜,街上人流漸少,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所有人都快速往家的方向狂奔,仿佛身后有洪水猛獸在追。
等到路燈徹底亮起來,路上已經(jīng)無人行走。
白天看起來繁華熱鬧的竹城,在晚上仿佛進入了異次元,空空如也只有孤魂野鬼游蕩。
當然,這個情況在全洲各地都是一樣的。
在平靜的路面,忽然響起一陣汽車的聲音,一輛外表滿是泥濘的小面包車緩緩駛來,車頭上標著‘x-x陸地貨運’的字跡。
小面包車行駛到中心廣場旁徐徐停下,從駕駛座下來一個人,他站在公用飲水臺邊,對著直飲水大口大口喝著,絲絲水滴順著下頜滑落到領口,賀南不在意的擦了擦。
他一路穿越了幾個大區(qū)長途跋涉而來,就是為了將車廂里的那批天使之吻送到1區(qū)研究院,只要有了這批原劑,白議長一定能想辦法研制出疫苗。
賀南看向水池中自己的倒影,雙手捧著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過來會他又從車上搬下兩個小水桶,分別都灌滿了,以備路上不時之需。
正打算重新上路的時候,前方忽然傳來許多人的腳步聲,幾道探照燈的光線猛地打到他的面部,刺的人睜不開眼。
賀南用手擋著臉,他身前瞬間呼啦啦圍了一群人。
士兵們荷槍實彈:“你是什么人,為什么半夜還在路上游蕩!出示你的身份id!”
在一排沖鋒.槍的直指下,賀南連忙舉起雙手:“我不停留,我是要出城,順道借路而已!
他指了指自己的終端,“我有參議長直接簽發(fā)的特殊通行令,你們可以查看!
那士兵疑惑:“什么特殊通行令?”
賀南還沒解釋,旁邊看似隊長的一名軍官擺了擺手,示意下屬收槍:“你們撤退,我有耳聞。”
那個臉上帶刀疤的中年男人走近,有些忌憚地看了看那輛貌不驚人的小破面包車:“就是這個?”
賀南點頭。
軍官露出一個古怪又忌憚的表情,他又審視了一番賀南的細胳膊細腿,再次懷疑人生。
這年頭找個3s特工就如此之難,這么重要的任務,議會竟用上普通少年了?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借給你一輛軍用車!
賀南一路過來,其實已經(jīng)聽了不少這樣的話,他感覺到對方的善意,微笑:“謝謝長官,但我暫時還不需要!
加西亞沒當一回事,他擺擺手:“先不要急著拒絕,你知道你的任務有多重要,我們這里雖然……”
話音未落,后方的一名士兵突然爆發(fā)慘叫,一只不知道從哪里飛出來的墮落種撲到他身上,尖牙撕扯皮膚,血液迸濺。
“有墮落種襲擊。
“全副武裝!”